论诗歌翻译中的形似和神似

2020-06-08 09:43辜莹莹
锦绣·上旬刊 2020年3期

辜莹莹

摘 要:翻译界中总提倡译出来的诗应该“形神皆似”。“神似”者,要有风格,要有韵味,“形似”者,要有节奏,要有韵律。本文旨在通过对《西风颂》三种不同译文的比较,分析它们的优劣得失,并由此探讨应如何处理诗歌翻译中的形似和神似问题。

关键词:形似;神似;《西风颂》

一、引言

翻译界中总提倡译出来的诗应该“形神兼备”或者说是“形神皆似”。“神似”者,要有风格,要有韵味,“形似”者,要有节奏,要有韵律。“神似”要求尽可能贴近原诗的风格,体现原诗的韵味;“形似”并不要求译诗在节奏和韵律上和原诗完全对等,但也要求尽可能将原诗的形式体现出来。本文旨在通过对《西风颂》三种不同译文的比较,分析它们的优劣得失,并由此探讨应如何处理诗歌翻译中的形似和神似问题。

二、诗歌翻译的本质

译诗实际上是译者的一种再创造,即以另一种语言重建诗的形式与内容以及形式与内容的关系,以一种新的语言介质来传递原诗的音乐美、视像美、意境美和风格美。但是这种再创造必须受到原作的全面制约。然而这样产生的毕竟已是另一首诗,再好的译诗都不可能等同于原作。因此,著名诗人和翻译家江枫就说:“诗歌翻译家的职责就在于尽可能缩小译作与原作之间的差异,力求两者之间的近似。”(江枫,1987)

三、《西风颂》不同译文比较

英国革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西风颂》一诗写成于1819年,在他的抒情诗当中是登峰造极之作,也是世界诗歌宝库中一颗永放光芒的明珠。全诗风格奔放,气势磅礴,寓意深远,通过描绘西风这一横扫大地、席卷长空、震撼海洋的“毁坏者”兼“保存者”的形象,歌颂了即将暴发的革命风暴,抒发了作者反抗黑暗、渴求光明的革命激情。对于《西风颂》这样一首无比憎恶旧世界和无比坚信光明未来的革命抒情诗,我国读者早就非常熟悉。郭沫若早在二十年代就把它译成了中文。解放以后,《西风颂》陆续出现好几种译文。下面我将从思想内容和艺术风格与原文的贴近程度,即所谓的“似”,着重对《西风颂》第二节的三种不同译文进行比较分析。

原文:

Thou on whose stream,mid the steep skys commotion,

Loose clouds like earths decaying leaves are shed,

Shook from the tangled boughs of Heaven and Ocean,

Angels of rain and lightening;there are spread

On the blue surface of thine airy surge,

Like the bright hair uplifted from the head

Of some fierce Maenad,even from the dim verge

Of the horizon to the zeniths height,

The locks of the approaching storm.Thou dirge

Of the dying year,to which this closing night

Will be the dome of a vast sepulcher,

Vaulted with all thy congregated might

Of vapors,from whose solid atmosphere

Black rain,and fire,and hail will burst:oh,hear!

王佐良译:

你激荡长空,乱云飞坠

如落叶;你摇撼天和海,

不许它们象老树缠在一堆;

你把雨和电赶了下来,

只见蓝空上你驰骋之处

忽有万丈金发披开,

象是酒神的女祭司勃然大怒,

愣把她的长发遮住了半个天,

将暴风雨的来临宣布。

你唱着挽歌送别残年,

今夜这天空宛如圆形的大墓,

罩住了混浊的云雾一片,

却挡不住电火和冰雹的突破,

更有黑雨倾盆而下!呵,听我的歌!

施颖洲译:

你 在你的气流上 峻天动乱之间,

散云萧萧飘下,象大地的落叶,

脱离天空与海洋交缠的枝干,

雨与电的使者:在你的气流的

青苍波涛上,滚滚而来的风暴

发鬈好象恶魔女头上直竖的

光闪闪的毛发,更自地平线角

阴暗的边沿直向天顶的高端

伸展 你 这飞逝的流年的葬曲,

对于这流年,四合拢来的夜晚

将成一座宏伟的墓陵的圆顶,

用你卷聚的一切烟云的浩瀚

拱覆着,由这大气充沛的地境

黑雨,火,冰雹将爆发了:啊,你听!

江枫譯:

在你的川流上,在骚动的高空;

纷乱的乌云,那雨和电的天使,

正象大地凋谢枯败的落叶无穷,

挣脱天空和海洋交错缠接的柯枝,

漂流奔泻;在你清虚的波涛海面,

似酒神女祭司头上扬起的蓬勃青丝,

从那茫茫地平线阴暗的边缘

直到苍穹的绝顶,到处散布着

迫近的暴风雨飘摇翻腾的发卷。

你啊,垂死残年的挽歌,四合的夜幕

在你聚集的全部水汽威力的支撑下。

将构成他那庞大墓穴的拱形顶部。

从你那雄浑磅礴的氛围,将迸发

黑色的雨、火、冰雹;哦,听啊!

(一)思想内容

对原文思想内容的忠实,应该是从词义到句意,从段落到篇章对原文最大程度的贴近,这是翻译的首要任务。即使是“译气不译字”,也应该在句意上与原文相等。

《西风颂》第二节用云、雨、冰雹、闪电来衬托描写西风的威力,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实际上也就是預示革命风暴即将来临。王译将第一诗节“loose clouds like earth's decaying leaves are shed/ shook from the tangled boughs of Heaven and Ocean”译为“你摇撼天和海,不许它们象老树缠在一起”,和原诗相差甚远。原诗所讲的自然现象是指在高空有一个厚而且比较稳定的云层,下面则是较小块,被急风所吹动的乱云,雪莱把上面的稳定的云层叫做交错缠结的海和天的枝桠,因为它是太阳将海水热成蒸汽,升到天空所形成,又因为把乱云比做落叶,而叶从枝桠上落下的,所以反过来把乱云的来源,高空的云层就比做枝桠,因此就有了这一“海和天的枝桠”的意象了。第二诗节的“Angels of rain and lightening”是指上面的loose clouds,雪莱把它们比做散布雨和电的使者,而不是雨和电本身,王译将“of”两边的名词误解为同格关系,因而没把这个比喻体现出来。再者,“忽有金发披开”中的“忽”字不妥,因为“云”本来就存在,不是“忽然披开”的。第三诗节的“Maenad”是指希腊酒神Bacchus的女祭司,因崇拜Bacchus而对他狂舞不止,举动疯狂(fierce)。王译为“恶魔女”与原文形象存有一定的差距,而王译和江译都保留了这一典故,但王把“fierce”译成“勃然大怒”,与原诗不符,而江却没有把“fierce”译出。第四诗节的“Vaulted with all thy congregated might”王漏译了。总的来说,王译出现了误译、漏译,与原文的差距较大,而施译虽较好地理解原文内容,但出现了生硬的词,如“峻天”、“地平线角”等等。相比之下,江译较为忠实地再现原诗的思想内容,用词也较为准确。

(二)艺术风格

风格,它的范围可以大到包容作品中所表现出的一切特点,并牵涉到作者的创造个性、时代风格、民族风格等等。但无论它怎么复杂,总是通过作品各个方面,包括语音、词汇、语法、修辞等表现出来的。这在《西风颂》中也不例外。

《西风颂》这首诗采用五节十四行诗体,其韵脚为aba bcb cdc ded ee五音步,抑扬格和扬抑格兼用,前后呼应,层层推进,格律于谨严之中而有变化,音调于高昂激越之外又有悱恻低吟,谴词用字也准确传神、细腻入微并注意字面的典雅和风格的协调。在全诗中雪莱使用跨行(run-on line)乃至跨节的诗行很多,既表达了奔放的感情,又适合于不受羁束的狂烈西风的形象,形成内容和形式的统一。下面我将从形式和用词两方面对三种译文进行比较。

1、形式

一首格律诗的形式,大体上包括诗歌的脚韵、节奏、诗行,另外还有诗歌共有的句法结构、建行分节等。

江译建行分节基本上保持了原诗的形态,韵脚也大体按照原诗的格局加以安排,诗行较为整齐,节奏抑扬顿挫。王译也基本做到了和原韵的接近,有一定的节奏。他不拘于原文句式,诗句较平直顺畅。与王译相反,施译则倾向于照搬原文句式,以至于出现生硬的句子。如“你 在你的气流上,动乱之间/散云萧萧飘下”,其实“你 在你的气流上”容易使人误解为“你在你的气流上”,尽管中间有间隔,因为汉语词语顺序先后对意义起决定作用。

2、用词

在选词方面,江译较注意用词的色彩,所用词语庄重优美,准确,传神。如“挣脱天空和海洋交错缠接的柯枝”“漂流奔泻”“清虚的波涛表面”“从那茫茫地平线阴暗的边缘直到苍穹的绝顶”,“飘摇翻腾的发卷”“雄浑磅礴的氛围”等有力、形象、传神。施译为忠实于原文而临时搭配了“散云”“峻天”“地平线角”“天顶的高端”“拱覆”等生硬的词,其结果影响了译文的表达效果。王译未充分考虑到词语的语体色彩和总体风格的协调问题,片面追求一些俚俗的词语和口语化的表达方式,例如“你摇撼天和海,不许它们象老树缠在一堆”,前半句很雅,后半句属口语,“愣把她的长发遮住了半个天”,“愣”这字俚俗,影响了译文风格和原诗的接近。

综合考虑思想内容和艺术风格两方面的因素,江译在忠实于原诗形式、遣词造句尽可能贴近原文的前提下,力求发挥现代汉语丰富的表达力,发挥汉语词汇丰富、音调优美的语言优势,达到使译文能表达原诗的风格与意境之目的,可以说做到了形神皆似。施译片面追求形似,过分“忠实”于原诗,以致于出现文字的晦涩和句法的不通。王译虽然不拘泥于原诗句式,偏重于意译以求神似,但译者对意译的处理一旦超越了某种程度,便会出现不应有的漏译、误译,再者文字的过于俚俗以及句式的口语化,与原诗凝重典雅的风格很不相称。

四、如何在诗歌翻译中处理好形似和神似问题

1925年8月,徐志摩在《现代评论》上发表《一个译诗的问题》一文,文中表达了他对诗歌翻译的主要观点:“翻译难不过译诗,因为诗的难处不单是他的形式,也不单是他的押韵,你得把神韵化进形式,像颜色化入水,又得把形式化进神韵,像玲珑的香水瓶子盛香水。”(刘全福,1999)徐氏的妙喻充分说明了“形”与“神”体现为两位一体的至密关系。撇开形,神将安附?把神似和形似对立起来,进而贬低形似,那是无法达到传神的目的的,因为神和形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传神离不开传形。但如果一味追求形式,诗行字数、脚韵、句式都拘泥于原文,不敢越雷池一步,那么就容易失去原诗的韵味,也就谈不上神似。

真正的诗,是内容与形式高度统一的语言艺术。诗的表现力离不开特定的诗歌形式,所谓神韵、韵致、气势都有赖于形式的营造,神以形存,失其形者也势必亡其神。诗无达诂,唯有形似才能在译文中保留和传达诗歌原作的象征、暗示和通过形象诉诸联想之类的特性。因此只有得形,方可传神。上述江枫的译文之所以能够形神兼备,就在于他尽可能逐字逐行对译,最大限度地保存原作结构、形象和风格,移植原作节奏、韵式而又不过分拘泥,宽严有度,以形似求神似,从而达到形神兼似。当然,当不能通过传形来达到传神的目的,那就不要株守传形而使译文牵强生硬,否则译文就没办法反映出原作的神韵了。

五、结束语

总之,诗歌翻译是难中之难:一方面,诗歌翻译不同于诗歌创作,译诗必须忠实于原诗,另一方面,译者在再现原诗的内容和美感的同时,又要尽可能达其意,传其神,存其境,况且诗无达诂。因此,要达到形神皆似,就必须认清形似和神似之间的辨证关系,力求在形似的基础上达到神似,而当形似和神似不可兼得时,就应该舍形,力求保意传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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