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屏书写仕女》中的屏风意象探析

2020-06-15 22:00邹文静
艺术研究 2020年4期
关键词:倪瓒仕女屏风

邹文静

摘 要:屏风作为一种可以构建空间感的物品,既可以指屏风本身又可以指屏风画,也涉及到绘画中出现的屏风。本文以仇珠的《依屏书写仕女》为例,讨论作为绘画要素之一的屏风在绘画中的独特蕴意。画面中的屏风除了具有本身隔断空间的作用,由于仇珠独特的构图形式,展现出屏风具有取景框的截取作用。在画家的笔下,屏风这件具有文士气息的家具,与正在书写的仕女进行组合,流露出当时女性对于文学修养的追求。由对比思夫情感的表达,推测屏风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中的男主人公。仇珠在无法肆意游玩山水的女性身后放置山水屏风,营造身处山水之中的幻觉,此时屏风具有营造的幻境的作用。

关键字:屏风 仕女 仇珠

一、露天的屏风——私密空间的营造

《依屏书写仕女》的构图十分简洁明了,两张屏风和一名端坐在桌前的女子构成这幅绘画的全部面貌。巨大的屏风,前后似乎营造了一种相对封闭的空间。从画面内容上来看,画面中部的一截围杆,暗示出女子身处在室外,可能是某个高高的露台,也可能是家中花园的一角,那么至于仇珠为什么要把这个女子安排在室外却又放置于两扇屏风之间,制造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呢?

传统社会里的女性处于闺阁之中,闺阁本指的是内室的一扇小门,这扇门隔断了内部与外部的两个空间,而女性不能抛头露面的规定在中国历史上始终制约着女性不能随意外出,屏风就成为了女性生活最外围的一道屏障。明代虽然出现了一批女性画家,但是相对于男性画家,她们的作品流传下来的十分有限,并不是说女性就没有好的绘画作品,而是社会风气造成了对于女性绘画的压迫。对于古代这些才华横溢的女性来说,绘画仅是一种怡情雅兴的事情,很少有女性会把闺阁中的绘画流传出来,这种女性声音的缺乏,在王正华女士的《艺术、权力与消费:中国艺术史研究的一个面向》中就曾提出在明代即便是女性绘画诗作流传出来,进行品评仍然是男人,在这种风气下我们不难想象出,仇珠的绘画为何即使在室外的场景却放置了两扇屏风,不难想象正是这些女子对于社会风气的遵从。

二、屏风——取景框

搜寻古代有关屏风的绘画,描绘的场景中出现女子和屏风,女子多安排在屏风后,呈现一种偷窥之势。以明代杜堇的《听琴图》为例,这些绘画揭露出了在封建礼教压迫的古代,女性是没办法直接跟外界接触的,尤其当画面中不止一个男性人物时,她们通常需要回避,只能通过屏风这个媒介来与外界保持一个联系。屏风分割了内外有别的两个社会空间,而这些女性对于公共信息的获取只能隔着屏风来获取,联想到这幅绘画中,仕女略带思考的望向那个把她包围住的屏风。

笔者認为,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画家作为女性,在创作中流露出她在生活中的经历。在这两扇屏风外是男性们的世界,对于她来说是一片空白,而作为女性,她对于外界的认识总是被巨大屏风所包围着的。不同于男性画家在展现屏风时,单面屏风放置在主人公的身后,彰显身份,也不同于文人雅士身后的山水屏风,彰显气节。仇珠选取从高处望向两扇屏风内,这样窥探女性隐私的一个视角,把重点放置在屏风内,不同于男性画家在表现女性时,仅仅表现女性露出屏风的一部分。仇珠则是舍掉外面的大千世界,把重点放置于两扇屏风之间的这个女子。在此屏风作为一种相框式的取景工具,一方面展现明代女性的生活,另一方面流露出屏风作为内外相连的工具,大部分情况下是遮蔽了女性的视野。

三、屏与书写仕女——文学修养的体现

《依屏书写仕女》绘制的是一名女子坐于桌前,桌上放置着笔墨纸砚,背后是一座巨大的山水屏风。在屏风中绘制巍峨山水有何独特蕴意呢?以元代绘制的《倪瓒像》和明代仇英绘制的《临倪瓒像》为例,元代绘制的这个作品上题词是倪瓒的好友张雨题写的,侧面反映出元人的这张作品应较好地刻画出了倪瓒的气质。画面中的倪瓒坐在正中的床榻之上,左右各站着一个小童,后面放置着一扇巨大的山水屏风。而明代仇英的版本基本在元代画像的基础上,换掉了后面的山水屏风,以倪瓒的生平自传为背景,本人的形象也略有所变化,这些细节的变更,使得两张绘画虽然表现的是同一个题材,但却传达给观者完全不同的一个感受。元代绘制的倪瓒肖像背后的屏风表现得是一幅较为空旷的山水画,具有倪瓒绘画的典型风貌,这样的一个选取清晰地传达给我们这个似乎有些洁癖的文士形象,更加贴合倪瓒的身份。而仇英绘制的这个形象更多传达给我们的是一个年轻时期放浪不羁公子哥气质的倪瓒。对比之下,绘画之中放置山水屏风能够凸显人物的文士气息。

把笔墨纸砚和山水屏风这样明显带有文士气息的元素与仕女安排在一起,不难看出明代女性对于书画的学习风气,尤其以女性画家视角展现出来,侧面反映明代的女子不仅需要贤良淑德,也需要一定的文学修养。在唐宋时期描绘女性生活面貌的仕女绘画已经成熟,然而绘画中的女子多是照镜、戏狗、抚琴等生活状态,却较少出现读书绘画等带有文学气息的生活情节。明代之前,女性也一直是男性文化活动的旁观者,而非参与者。在明代绘画中已经初步显现出女性与文人情趣相关联的气息,这样的现象可能由于明代社会环境下男性的需求形成的。以仇英的《春江幽亭图》为例,仕女置身于一个完全属于文人的环境之中,处处皆是文人的意趣,一方面是在男性画家的绘画中女性走出闺阁与文士同样的游于山水之中,另一方面女性对于山水之境的凝望,反映出女性的文士情怀得到了男性承认,从中看出男性对于女性的需求已经不单单是美貌贤惠。明代中期,随着各类书籍数量的增多以及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社会对女性的审美也从对容貌的狭隘欣赏转向对才华气质的推崇,男人则在评判女性的标准里又加上了重要的一项:才华。仇珠这幅绘画中选取山水屏风置于正在读写的仕女身后,反映出这一时期的女性对于文学修养的追求。

四、屏风——代男性的存在

在《明清时期女性为谁而作的绘画》一文中,高居翰认为仇珠开创了一种 “望夫图”的独特绘画面貌,主要表现为有文学修养、受过教育的女性在庭院中打发闲暇时光的场景,其中仇珠的《依屏书写仕女》是这类作品的典型代表。

陈洪绶的《捣练图》和南宋牟益的《捣衣图》同样是传达思夫的情感,陈洪绶描绘的是一名女子独自在郊外捣练,主要通过女子身旁飘落的树叶,传达春去秋来,孤身一人的孤独寂寞,借落叶来渲染这种情愫。南宋牟益的《捣衣图》中女子的思夫情感,以这些女性在他们丈夫曾经看过、用过的山水屏风上,寄托着深深的伤感之情,李溪认为山水并非指向她们自身的品格,而喻示着家庭中情趣高雅的男子。对比之下仇珠的思夫情怀则深深地印刻在绘画中女子和屏风之间,认为山水屏风是对于男性身份的一个象征。巫鸿的《重屏—中国绘画中的媒材与再现》中,曾提及汉代的一个墓室中放置着一幅山水屏风和花鸟屏风,巫鸿先生提出,这个山水屏风有代墓室男主人公的一个推测,而试用到这幅绘画上,画家借助这个山水屏风来象征着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上的男主人公。女子正在抬头看向屏风,好似在透过屏风望向男主人公,流露出思念丈夫或父兄的情怀。

仇珠作为女性画家,由于画家性别或者说赞助人性别的不同,对于屏风这个意向的表达产生了不同的深刻内涵。男性画家或者说男性赞助人的本质为了传达男性的尊威,着眼点更多的是在于女性的一切都是依附于他们,而仇珠这个女性画家更多着眼于细腻感情的描绘,动作神态的表达,展现女性与屏风这个物品之间的情感流动。

五、山水屏风——女性对于山川的渴望

画面中的仕女望向屏风,上面绘制着一组山水画。屏风在最初,多使用于皇家,作为一种权力的象征,因为在早期屏风的造价十分昂贵,后来逐渐多流行于文人士大夫之间。在北宋时期山水绘画开始兴盛,郭熙在林泉高致中就曾提出山水绘画可以让身居庙堂的人,通过欣赏绘画,心神游于山水之中,从而得得到游玩山水的快感。

结合仇珠的生平,父亲仇英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人,但仇英的好友或者说接触的大多都是文士名家,来往于各大艺术赞助人之间,这些对于仇珠的影响十分深远,沈周就曾为仇珠刻过一方印章,在仇珠后来的作品中多次可见这枚“杜陵内史”的印章。可以看出仇珠本身和文人雅士的联系也十分密切,文人雅士的喜好或许也沾染了一些。虽因为父亲的缘故可以跟随父亲去往各大赞助人的家中,但对于游于山川之中,可能也只能是一个遥想,所以置一扇巨大的山水屏风,营造出自己深处山川中的错觉,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办法。反映出有一定文学修养的女性对于游于山川的一个需求,而因为自身没有办法做到,借山水屏来寄情宜兴。

结语

在绘画中屏风与仕女之间可谓是密切相关,从仇珠《依屏书写仕女》中探析屏风元素的深厚意蕴。首先屏风具有隔断空间,形成私密空间的作用,其次在这幅画面中,仇珠独特的构图形式,展现出屏风取景框式的截取作用。而山水屏风独特的文士气息与仕女人物的组合,让观者感受到当时女性对于文学修养的追求。由思夫情感的表达,推测绘画中的屏风在某种程度上有代替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中的男主人公形象的意味。而作为女性无法游玩山水,借山水屏风营造身处山水之中的奇妙感触。这些推测基于仇珠独特的生平经历,以及在明代这个特殊的社会环境下,对于绘画中屏风意向的一些推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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