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厅厅长和他的人肉提款机

朱合谷

一名交通厅厅长与工程商常年“打成一片”，不断为其承揽工程提供帮助，甚至不惜违规操作。工程商为回报厅长，想方设法为厅长埋单，送房送物，甚至以赌博方式故意“输钱”给厅长……继而成了该厅长名副其实的人肉提款机。

借花献佛：厅官托工程商“代购”礼品

1962年出生的许学民科班出身，是一名工学博士研究生。靠着自己扎实的理论功底和工作中的不懈努力，许学民在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干出了一番名堂，一步步从公路勘测设计院一名普通的技术员晋升为宁夏回族自治区交通运输厅党委书记、厅长。

许学民在宁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自然有不少关系不错的朋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关系好的朋友之间相互赠送些小礼品本是人之常情，即便是像许学民这样的高官也不例外。但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礼尚往来得把握分寸，如果所送礼品金额过高或许就变味了。

可惜许学民似乎并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这么大的官，如果出手太寒碜面子上肯定过不去。正因如此，许学民送人东西总是大手笔。平常动不动就送价格上万元的碧玉手镯、名表和纪念币，到非洲考察还要送人价值数万元的钻石饰品，甚至还慷慨送出过价值十几万元的字画。

以许学民的合法收入来看，动不动就拿昂贵的礼品送人，他自己肯定承受不起，不过许学民自有办法。他作为一名省交通运输厅厅长，身边自然不缺找他办事的老板，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有些项目即使是公事公办，也必须走审批程序，许学民“点一次头”，工程老板就可能会有成百上千万的利润入账。对此，许学民与一些工程老板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正如一些行贿者所言，许学民对现金比较敏感，送现金他一般不收。不过，许学民觉得除了现金，收些金银首饰、消费卡、字画之类都属于礼尚往来，似乎以此便可逃避法律的制裁。正是这种糊涂思想，令许学民一次次向有求于自己的老板提出了购买各种高档物品送人的要求。许学民归案后在供述一些赃物的去向时，也多次用到了“送人”这个词。然而不管这些他人奉送的赃物是许学民自己留下的，还是转送他人的，最终都无一例外地记在了许学民的贿赂账单上。

向谁开口呢？许学民索要物品在人选上肯定是有选择的，当然必须是关系特别“铁”的朋友。宁夏某工程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工程公司”）老总段某便是被许学民认可，并源源不断按其指令向他供奉贵重物品的老板之一。

经司法机关认定，许学民在2008年至2017年十年间多次收受某公司董事长段某财物折合共计592万余元人民币，段某也因此成了向许学民进贡的最大金主。法院进一步查明，许学民前后收受段某财物达二十余次，而且每次收受财物的价值往往动辄上万甚至数十万元。

段某跟许学民结识的比较早，且段某的工程公司经常承揽宁夏的重要公路工程，许学民也确实在许多项目上帮了他不少的忙。据案卷材料显示，许学民在段某的工程公司承揽宁夏公路工程中多次提供帮助，其帮忙的方式花样百出，主要体现在制定招标政策、确立信用体系、修改评标细则、项目资格预审以及强制性条件审查等方面。

据段某事后透露，在当地交通厅评标第一名不一定能够中标，内部人员可以将之作废标处理，而让第二名或者第三名中标。段某证实许学民曾指使其与其他公司联手串通投标，自己的工程公司就曾在2007年某高速公路路面工程招标中，以第三名的身份中标，而竞标第一名的反而在许学民的操作下成了废标。

也许是因为“帮”了段某这么多，许学民才觉得向段某开口比较“顺理成章”，所以案卷记载的用于赠送他人的贵重物品大多是由段某提供的。这其中有些是段某自己有进贡意向并征得许学民同意的，也有不少是许学民直接开口向其索要的。

2008年适逢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50周年，当时中国人民银行发行了宁夏自治区成立50周年金银纪念币一套。当时市面上的纪念币有70克和50克两种，每枚价格分别為2.1万元和1.5万元。也许许学民觉得这个纪念币价格不菲，又有收藏价值，用它送人既有面子，又有纪念意义，还不落俗套。当年8月，许学民指示段某购买一些纪念币给自己用于送人。段某便安排公司的工作人员从公司小金库里取出10.2万元，买下了两枚70克和四枚50克的纪念币送给许学民，许学民将其中一部分转送他人。

许学民的朋友中有喜欢书法作品的，用书法作品送人可谓投其所好，又不失高雅。2008年至2013年间，许学民多次向段某索要其指定的两位名家的书法作品，段某均一一予以满足。五年内段某先后买下18幅相关书法作品赠送许学民，共计花费32万元左右。2013年，许学民让段某准备两幅牡丹画送人，段某遂花33万元购买了一大一小两幅牡丹画送给许学民。许学民供述称，自己将大幅牡丹画送人了，小的留在家中。

2015年4月，段某在福建莆田旅游时，打电话给许学民，说那边的沉香比较好，问要不要带点回去作礼品，许学民表示同意。段某遂花35万元购买了10条沉香手串，回银川后送给许学民。许学民挑选其中7条带回去，价格29万元左右，但许学民并没有将这些沉香手串送人，而是一直放在家中保险柜中。

2015年夏，许学民去南非、肯尼亚考察交通项目，向段某表示想买点钻石回来，用于在北京办事时送人。段某心领神会，在许学民临行前，直接交给其一张银行卡让其使用。后许学民在迪拜转机时，用该银行卡消费18.7万余元，用于购买钻石吊坠和项链。

2016年5月，段某在香港中环附近手表店花8万余元买下一块瑞士女表，同时又花6万元左右买了4块其他手表，回宁夏后悉数送给许学民，并称瑞士女表是给许学民的特定关系人石某购买的，剩下的让许学民拿去送人。许学民回家后将瑞士女表交给石某，另外4块中有一块被其用于送礼。

2017年7月中旬，段某在与许学民闲聊时，随口说到自己有同事在北欧旅游，许学民称北欧的琥珀不错，懂事的段某便委托其同事买了一个11万元左右的吊坠送给许学民。

值得一提的是，2012年至2017年，许学民多次提出让段某帮自己购买商通卡送人，于是段某先后五次在北京以自己和宁夏某路面材料有限公司老总柳某等多人身份购买了价值100万元的商通卡送给许学民。2017年8月，得知段某被纪委调查后，许学民担心自己因此事被牵连，便将尚未使用的、以柳某身份购买的60张价值30万元的商通卡退给了柳某……

厅长打牌只赢不输，商人牌友心照不宣

由于许学民不收现金，段某除了购买贵重礼品送许学民外，还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约许学民打牌赌博，故意输钱给他。许学民也许觉得赌台上输赢比较“自然”，故段某一提议，许学民便欣然同意。于是，在此后长达八年的时间里段某陆续“输”给许学民300万余元人民币。

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段某思前想后，最终决定邀请柳某参与玩牌的赌局。原来，柳某跟段某的工程公司有材料供应关系，常常有求于段某，加之两人私下也是好友。段某开了口，柳某自然不会拒绝。当然，对于这个与许学民一起玩的特殊牌局，段某自然得跟柳某有言在先并约法三章。柳某是个“明白人”，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如果故意输钱白白损失，柳某肯定是不会干的。对此段某早已准备好预案，他明示柳某说：“你输掉的钱，我会想办法从公司付材料款的时候给你额外多付点，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段某办事考虑比较周到，每次打牌的地方都是在十分隐蔽的营业房内，这样会让许学民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不仅如此，“善解人意”的段某知道许学民外出出差会比较无聊，还经常在其到北京、上海等地出差期间，邀约柳某和自己一起专程陪同许学民出差、打牌。

“我能记起来的故意输给许学民差不多有311万元，柳某输给许学民的大约80万元。”据段某事后证实。就这样，2009年至2017年八年间，段某和许学民、柳某组成了牌局“铁三角”……

在此期间，段某陆续向柳某的公司支付了600万余元的“材料款”。说是材料款，其实没有实际業务往来，只是套用资金做赌本而已。柳某后来陆续返还给段某500万余元，剩下的100万余元至案发也没有返还，段某也一直没有跟柳某要过，双方默认是给柳某打牌的“补偿款”。

由于双方赌博往来的款项没有具体明细，检察机关结合相关证据，起诉指控许学民通过赌博方式收受段某160万元，遭到许学民及其辩护人的竭力否认。法院经审核认定，相关证人证言与被告人许学民供述，以及收集在案的记账凭证等书证、物证相互印证，能够证实段某以赌博方式送给许学民160万元且许学民予以收受的事实。故法院认定该辩护意见不能成立，不予采纳。

交通厅厅长涉案两千万，被判16年

2017年11月6日，宁夏回族自治区纪委对外发布消息称，自治区交通运输厅厅长、党委书记许学民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审查。2018年3月1日，许学民因涉嫌职务犯罪被留置，4月27日被执行逮捕，2018年6月，许学民被免除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委员职务。

2018年11月19日，吴忠市人民检察院起诉指控被告人许学民犯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并向法院提起公诉。吴忠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2005年至2017年8月，被告人许学民在担任宁夏回族自治区公路建设管理中心主任，公路建设管理局副局长、局长，交通运输厅副厅长、厅长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先后多次收受段某等多名企业老总财物共计人民币952万余元、美元5万元。被告人许学民个人及其家庭财产和支出超过合法收入，折合人民币1204万余元，差额特别巨大。

2019年11月30日，吴忠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外公布该案一审判决结果，法院以被告人许学民犯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判处其有期徒刑16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80万元。

（本文除许学民外，其余人名均为化名）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