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战士 就想扛枪

文/鲁艳红

蔡毅，39岁，武汉市中心医院的疼痛科主任，主攻微创治疗颈椎腰肩痛。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他在全院外科医生中第一个报名，成为一名战“疫”医生。

“疼痛科小蔡”是蔡毅的网名，近日，他整理自己的经历和情绪，写成微博长文《林军走了》和《女人长城》，被网络疯传。

接受《武汉宣传》采访的这一天，蔡毅刚刚从战“疫”一线换岗下来，很有点不爽，因为“是战士，就想扛枪。”

终于有时间了，蔡毅说可能会再写点什么，也可能什么都写不出来。

“我带着我的五个小伙伴，如愿以偿，进驻并接管了发热二区！虽然很累，虽然有点小担心，但是，如果我们怕了，退了，武汉怎么办？ ”

2003年，蔡毅从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临床专业毕业，进入武汉市中心医院，成为一名医生。那一年，非典暴发，医院选拔医生前往疫区支援，蔡毅立刻报名，但被告知“没有报名资格”。

这一次，当新冠肺炎疫情来袭时，蔡毅义无反顾，冲上了一线。“我们医院，先是呼吸内科上，然后是所有内科上，1月23日，终于轮到外科上了。医院给所有外科主任打电话，我运气好，他们第一个给我打电话，我就马上报名，抢了个第一。”

当天下午，蔡毅在疼痛科的工作群里吹响了集结号：“医院开始组建突击队，向党支部报名！这个事情，我不强求大家，我是会报名的，想去的今天晚上8点前微信私聊我。”

那天是大年初三，蔡毅按照惯例给大家发了红包，在群里吼了一嗓子，兄弟们，上啊！不能一起扛个枪，也一起上个无硝烟的战场。“我也不用太多的煽情，调令一下，没有躲的，大家嗷嗷地都上了。”

带着第一批五个兄弟到了一线，蔡毅才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病毒的可怕，病人数量和一些患者的危重症程度超过他的预期。晚上6点钟开病区，团队是临时组建的，清洁是医护自己做的，患者是忽如其来的，9点钟时收病人，当晚就收了19个，第二天病区就满了，至2月17日，蔡毅手上共收治了33位住院患者。

原打算兄弟们先上，女同事做第二梯队，形势的严峻让蔡毅立刻将医院另一个院区的疼痛科门诊关掉，科室的全部年轻医生都上一线。

二十多天来，蔡毅经历了患者的离世、同事被感染，也曾经害怕，现在依然恐惧，但在陌生的患者、陌生的疾病、陌生的环境面前，无法退却的是熟悉的使命感，“如果我们怕了，退了，武汉怎么办？”

“我的几篇文章，弄哭了很多网友，还有人给我打赏。我想说，我不缺钱，我会开刀，我有技术，不需要做什么网红。我发这些文章就是想告诉大家，不要辜负医疗人员的牺牲。”

林军，武汉市中心医院南京路院区门口的小卖部老板。蔡毅在医院多久，林军就在医院多久，蔡毅经常在他那里拿水喝、拿饼干吃，常常很长一段时间才想起来去结个账，这位脸圆圆的，黑黑的，一脸和气的汉子，从来都是憨厚一笑，记得清楚就说个数，记不清楚，就跟蔡毅商量个数。

2月11日，林军感染新冠肺炎在武汉市中心医院急诊留观室去世。当晚9点多，蔡毅在自己微博中写下一篇长文《林军走了》，悼念林军。

“很多这样的小人物，在我们身边，不那么起眼；突然，没了，我们才发现，他在我们生命中，是那么重要。”

文章迅速传遍全网，无数人读罢此文，深夜落泪。

“我也有倾诉欲，写这篇文章只花了不到20分钟。”蔡毅说，大疫，就是这么无情，不仅仅对大人物，不仅仅对医生，也无情地砸在这些小人物的身上。“每一个离去的人，都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

2月14日，情人节，蔡毅再次在微博中写下一篇长文《女人长城》这一次，他将文章送给疫情战场上“用她们的坚韧，担当，承担着比医生更大压力”的女护士们，蔡毅说：“我必须要让你们知道，是这么一群不起眼的小人物们，在支撑着武汉，在保卫着我们的家乡！”

文章发出后，点击率瞬间突破十万，逾千名网友在后台留言，“为真正无私伟大的医生点赞，这样的医嘱单是对护士姐妹们如何的爱护与赞扬！”

蔡毅告诉记者，写这篇文章是因为“心疼护士”。几天前，一位在岗护士给蔡毅发微信，“发烧了，做了个CT，右肺白一大片。”什么安慰的语言，都无力了，护士们承担着比医生更大的压力，默默地抹泪，默默地付出。

蔡毅说，只是如实告诉大家这一切，“我希望大家务必做好居家隔离，顶住，好吗？不要对不起医护人员的牺牲，不要辜负我们的眼泪。”

“我的个性比较‘匪’。我们同事每天在防护服后面写名字，我写‘毒王’，调侃一把，让同事和病人开心点。我们要有很好的抗压能力，要保持理性乐观。”

蔡毅语速很快，几乎不等记者提问就滔滔不绝，说了一段就来句“知道吧”，然后自己哈哈笑两声。他说，“其实压力挺大，但还好还好，我神经很大条。”

因为工作时间要穿着防护服，和患者沟通时间不够，解释工作不够，蔡毅于是建了很多微信群，和医生的、和护士的、和患者的，分组管理模式十分高效。

被大家称作“老大”的蔡毅喜欢在群里讲段子，给护士们发红包，逗大家开心。

患者实在太啰嗦了，所以出院时，蔡毅会开玩笑来个小小的“报复”，建议针管就不拔了吧，带回去留个纪念，免得以后喝水麻烦，就自己往里面推牛奶吧。

某天蔡毅在朋友圈怨天动地的发了一通牢骚，接下来每天查房，都会碰到几位多愁善感的中老年妇女，以泪拂面劝他不要太过于忧伤，“自己吸着个氧气瓶还要安慰我，搞得我都有点怀疑，到底是谁染了病毒，谁健康着呢！”

这些有趣的经历，蔡毅都放在朋友圈里，“有人说一线医护需要一些心理咨询，但现在，我们哪有时间做心理咨询。我们就自己乐观一点，调节一下，讲个段子，开个玩笑。”

蔡毅希望在疫情之下，医护人员传递的不止有悲伤，“我有足够的调节能力，我还要鼓励一帮医生护士，一起前行！”

“患者在临走的时候需要有人安抚，也许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我们还是要安抚他，要给他希望，让他一直走到最后……这段日子是对我医生职业观的一次重塑。”

接受采访的这天，蔡毅其实很“不爽”。

早上接到医院通知，已经在一线工作超过14天的蔡毅，被要求换岗，下来隔离休息14天。“我们的工作是很难，但真不累。为了让医生们每天职业暴露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我的排班方式很科学。让我下，我想不通。”

休息的这段日子，蔡毅会看些专业书，反思一下医疗的最深沉含义，他说：“这段日子是对我医生职业观的一次重塑。”

医生见过很多生生死死，这次感受却格外不同。

这次疫情中，感染患者的生生死死，家属是没有办法陪伴的，最后给予病人安慰的就只有医生。“有的患者送来，家属就直接走了，甚至没有家属送来，有些患者也不想感染家属，自己一个人住院。”

送一个重症患者走到最后，蔡毅知道没有办法再救治了，就在病房里面，坐着陪他，氧气跟不上来的时候，帮他把氧气罩搭上去，蔡毅知道搭这个有很大传染性，但他也知道，患者在临走的时候需要有人安抚。

有个50多岁的男性病人因为政策要转到火神山医院治疗，跟蔡毅告别的时候直接哭起来了，他说自己非常舍不得走，病区的医护都很难过……

“这些天，我们医护人员跟患者就像战友一样，真的叫心连心，平时很少有这种感觉。”

这次疫情，蔡毅越来越能感受到患者对医生的依赖，觉得医生还是挺被人需要的，“有种被认可的感觉。”

歇下来，终于有时间和家人视个频聊个天了吧？蔡毅愣了一下，“算了，我爸每天给我发微信，说你就回个‘收到’啊，我懒得理。以前开刀十几个小时，我也经常不理他，我要是忽然热情起来，他会以为我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