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辅警出警日常:市井人间有笑有痛亦有泪

2020-06-29 07:34夕禾
知音·上半月 2020年6期
关键词:老汤小姑娘老头

夕禾

80后山东小伙儿王振纲退伍后当了几年“没出息”“没前途”的辅警,不料,这几年见识的种种,让他感叹辅警这活儿可真没白干……

啼笑皆非:抓小偷放跑了失主

王振纲,山东省淄博市人,80后。2004年冬从部队退伍后,他成了镇上派出所的一名辅警。领导给他安排的任务多是一些小案件,要么就是在路上巡逻,每次出警都有老警察带着。

镇上刚开了家旅馆,总共才6间客房。除老板两口子,竟还有两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这显然不正常,引起了民警的注意。

2005年7月的一天晚上,行动开始了。蹲点的民警说,前后进去了五个男人,都没出来。据调查,这个家庭旅馆坐北朝南,大门旁的两间是接待室和老板的卧室,北边的二层小楼是客房,楼上楼下各三间。天一黑,院门就从里面插上了。

担心打草惊蛇,队长决定先派人从旅馆隔壁的敬老院爬墙过去,开院门放“大部队”进去突击检查。

这个打先锋的任务落到了王振纲头上,他又紧张又兴奋,圆满地完成了任务。除了楼上的“作案现场”抓了两对野鸳鸯,还有三个打着牌排队的嫖客,加上老板老板娘,塞满了两辆警车。

楼上有个老头,和楼下排队等着的一个中年人,看到对方时,神色十分不自然。经审讯,这两个人是一个社区的,按处理程序是要通知居委会,再由居委会通知家属交罚款来领人。可那两人苦苦哀求民警不要通知家属。那时所里刚来了新教导员,没人敢通融。因此,还是通知了他们的居委会。

这两人的家属当晚就赶来了,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还是一起来的。当时几个嫖客都蹲在一间屋里,这两个女人奔着那对嫖客一边哭一边骂一边打,把两人抓得满脸是血。原来这是一对母女,那嫖客是一对翁婿。

这事还有后续,放他们回去后,这对母女在家里继续上演“三娘教子”的戏码。做女儿的更狠,用擀面杖直接把她丈夫的胳膊打折了,再后来就离婚了。这件案子还有个小插曲。在审讯一名失足妇女时,那妇女描述得特别详细。王振纲听得面红耳赤,而同事侯哥竟起了生理反应,成了所里的笑谈。

每年的九月,是淄博市一年一度的陶瓷艺术节,各派出所都会抽调人员去支援,这时候警力会有点紧张,王振纲也荣升“老鸟”,带着一个新来的小辅警刘强在街上巡逻。

有一天下午快下班了,他俩抄近路回所里,走到市场街后面的一条小路上,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跟在一个大姑娘身后越走越近。看这情形,此人是小偷无疑。王振纲给刘强打了个手势,悄悄跟上。

等小偷伸手从姑娘背的包里夹出一个钱包后,王振纲大喊一声就扑了上去,小偷没跑出两步就被他扑倒在地,随后刘强也扑了上来。小偷拼命反抗,被他俩狠揍了一顿,用鞋带捆住手以后,王振纲才捡起钱包送还给那位姑娘。她对王振纲千恩万谢,又夸他们勇敢能干。王振纲被夸得有点晕头转向,兴高采烈地把小偷押回所里。

把小偷銬到审讯室后,王振纲兴奋地跟教导员汇报工作,就等着表扬了。然而教导员只问了一句:“失主呢?”他一下子蒙了。把失主放走了,连个电话也没留,这可是低级失误。教导员怒了,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命令他必须尽快找到失主,不然笔录都没法做。

王振纲跟刘强垂头丧气地回到那条路,蹲守到了天黑,仍一无所获。两人心急如焚,连晚饭都没顾上吃。王振纲一咬牙,决定把这条街上的人家挨着打听一遍。

这一片是平房,他们从南往北,敲开每一户人家的门,赔着笑脸说明来意,并拜托人家帮忙想想,有没有见过那位姑娘。住户都说没见过,越到后面他们就越绝望。前面还有四五户人家,出了路口就是一条马路,这条马路上有两个新建的小区,几百户人家,照这个问法,估计要一个星期才能问完。

没想到在路口的最后一户人家有了转机,那家的老太太听他们描述了那位姑娘的长相和发型以后,很确定地说见过一次,也是从她门前路过。而且很确定是过了马路。他们听了后又喜又忧。

喜的是,马路对面是一个新小区,可以确定那个姑娘就是小区的住户;忧的是,总不能把十几幢楼再挨着打听一遍吧?刘强提出,直接去问小区的门卫。他们直奔着马路对面去了。巧的是,他们刚到小区的门口,就看到那个姑娘抱着个小孩,跟着一个拿着蒲扇的老太太正往外走。

他们激动地赶紧上前说明来意。姑娘痛快地答应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她老公就出来了,跟他们一起回派出所去做笔录。

沉重如山:行长爸爸杀了我妈

淄博市的煤炭资源丰富,靠煤炭发家致富的人很多,王振纲的一个堂兄也在其中。发了家的堂兄,对堂嫂百般看不顺眼。2009年春节期间,他甚至把堂嫂打进了医院。

这样的打架斗殴,王振纲出警过不少。那时,他经人介绍认识了杨晴,发展为男女朋友。

王振纲和她说起这件事时,她正在学打毛衣。她突然抽出一根毛衣针,指着王振纲,咬牙切齿地说:“王振纲,你给我记住,要是以后你敢这样欺负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王振纲赶忙举起双手投降,并郑重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到现在,王振纲还记着她红着眼圈,瞪着眼睛的样子,他也忠实地履行了誓言。

其实,他不但小心翼翼地不做对不起老婆的事情,还精心地呵护着女儿,不允许她受一丁点伤害,因为有一个小姑娘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2010年春,王振纲出警回来,看到院里停了两辆分局刑警队的车,气氛明显不一样。老油子们只说是一个小姑娘打电话报警,说她爸爸杀了妈妈。

小姑娘的爸爸是一家银行的行长,这家银行的宿舍楼就在镇上一个高档住宅区里。小姑娘和她爸爸现在都在所里,小姑娘的妈妈经现场初步勘查,是服安眠药自尽,但她一口咬定是爸爸害死了妈妈。后来,刑警队把这对父女带回分局了。

王振纲记得那个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奇怪的是她的眼神就像……就像盲人的眼神一样空洞,走起路来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位分局的女警官,心痛地说:“这闺女这辈子算是毁了。”

几天后,调查结论出来了,那位行长确实没有杀妻,但他是致使其妻子服药自尽的罪魁祸首。

原来,这位行长有了新欢,长期夜不归宿。在他妻子自尽的前一天,他终于摊牌,提出离婚。第二天一早,这个不幸的女人给女儿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等女儿上学去了,她就留下一封遗书,从容自尽。

女儿中午放学回家,发现妈妈死了。这个小姑娘的表现冷静得可怕,她不哭不闹,先把遗书藏起来,然后打电话报警,说她爸爸害死了妈妈。

了解到这件案子的前因后果,王振纲很长时间都没有从情绪里走出来。很难想象,小姑娘独自面对妈妈冰冷的尸体,默默收起遗书,心里只想着为妈妈报仇,是一个怎样的情形。

如果说那个小姑娘是“哀莫大于心死”,另外一个老人就是“乐莫大于心死”,这件事同样在精神上给了王振纲足够的冲击,并且让他受益终生。

2011年6月,早晨八点多所里接到了报警电话,接电话的老赵喊了句:“汤鑫宝死了。”所里的几个人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这个汤鑫宝是有名的毒虫,才强制戒毒出来时间不长,怎么就死了呢?

王振纲和同事们迅速赶到了案发地点,也就是死者的家中。在大门外的水泥地坪上,一个干瘦的老头坐着马扎抽烟,远远的,站着好多村民在交头接耳。看警察来了,老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村主任介绍说,这就是死者的父亲老汤。没想到,老汤竟笑嘻嘻地掏出一盒烟来给民警们敬烟,还说“辛苦了”,一点老年丧子的伤痛都没有。这老头真怪,儿子死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进了院子,只见死者身上只穿着条裤衩,脸朝下趴在地上,身上骨瘦如柴。

远远的屋檐下面,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太太坐在马扎上,神色木然。封鎖现场后,陈副所长命令民警把这对老夫妻带出去问话。很快,法医进场,初步判定汤鑫宝的死因是吸毒过量,尸检以后才能最终确定。

这种情形下,老汤那始终乐呵呵的态度实在太扎眼。回去的路上,从同事老赵的口中,王振纲才真正理解了老汤“喜从何来”。

死者汤鑫宝是这对老夫妻的独子,从小娇生惯养,不学好,还染上了毒瘾。老汤在镇上开粮油店,家境算是小康。除了村里的宅子,还在镇上给儿子买了一套三室两厅。可惜吸毒是个无底洞,老汤这点家底根本不够儿子折腾的。汤鑫宝还打着父亲的旗号到处借钱,那三居室和粮油店也先后顶了债,就剩下村里这套老宅了。

老汤也发过狠,把儿子送去强制戒毒。可是每次都是戒了吸,吸了戒,汤鑫宝的毒瘾越来越大,每天逼着老两口要钱,没钱就把老两口往死里打。村委会和警察为此来过多次,仍无济于事。

对老汤两口子来说,生活只剩下没有尽头的羞辱和折磨。这次汤鑫宝才从戒毒所出来没多久,就出了这档子事。他的父母,也算是彻底解脱了。

老赵感慨:“这人啊!要是沾上毒品,就不算是个人了!”对毒品的危害,王振纲也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它都能让父母盼着自己的孩子早点死。

亲情如歌:人间值得俯首甘当女儿奴

随着房地产开发的热潮,王振纲家所在的小镇基本上已经和市区无缝连接,每个人似乎都想着多赚钱,他的心也不安分了。和父亲商量后,他决定辞职去考个驾驶证,然后买辆自卸车去工地上拉活。这个小生意是他事业的起点,而离岗之前的最后一次出警,也令他受益匪浅,少走了很多弯路。

那是国庆节前夕,所里接到一家新开商场打来的报警电话,说有人殴打营业员,毁坏财物。

王振纲和民警老赵迅速赶到现场,只见卖摄像机的柜台前一片狼藉。玻璃碎了一地,地上还散落着几台摄像机和数码相机,一看这损失就不小。奇怪的是那个打砸的人不但不跑,还淡定地等在原地。

这是个农民打扮的老头,穿一件灰色旧中山服,下身穿一条蓝色长裤,还挽着一条裤腿,脚上穿一双松紧口布鞋。原本他们以为是常见的老无赖什么的,喝醉了耍酒疯。可看那老头脸色平静,五官气质也不像这种人。

老赵还在问话,镇上的领导和所长也赶过来了,对老头一口一个“谭总”地喊着,直接簇拥着他走了,商场里的人脸色当时就变了。

原来,这老头是一家化工厂的大老板,这次是应镇政府的邀请来投资建厂的。老头看中了一台两万多的索尼摄像机,让营业员给拿出来看看。可老头喊了两次,营业员都没回应,老头烦了骂了两句。这下营业员回嘴了,说了一些瞧不起穷人和农村人的屁话。老头就动了手,工作人员见状报警了。

国庆节一过,王振纲就正式离职了,事情后续的处理他不太清楚,但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的可不就是这种吗?

从派出所离职后,王振纲开着自卸车跑工地,日夜奔波。因为他的女儿王小甜出生了。在他心目中,软糯的女儿,就是他的全世界,是给再多金子也不换的宝贝。有妻有女的日子平淡而恬静,见识过那么多不幸的案例,他倍加珍惜当下的生活。

如今的王振纲,在本市开了三家五金店,有车有房。可他最大的乐趣,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跟宝贝女儿腻在一起。女儿渐渐长大,在妈妈的严厉“管教”下,已经不敢再拿他当大马骑,这让王振纲的生活减少了很多的乐趣。其实,以他的身体素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老婆的话一定要听。因为再过两个月,他们的“二宝”就要出生了。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王振纲深信忠于老婆,疼爱孩子,就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编辑/李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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