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中女性主体意识的艰难建构

2020-07-06 03:26马晓玉裴浩星
北方文学 2020年8期
关键词:解放主体意识奴隶

马晓玉 裴浩星

摘要:《欢乐》是美国黑人女性作家玛格丽特·沃克唯一一部长篇小说。这部小说立足美国内战和奴隶制的大环境,展现了黑奴赫塔,白人太太萨莉娜,黑白混血奴隶维丽三位女性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生动地刻画了女性身处恶劣环境下所进行的顽强斗争,展现了女性主体意识逐步建构的经过。本文旨在通过赫塔、萨莉娜太太、维丽三者的人生经历,探讨女性主体意识从缺失、觉醒到建构的艰难历程和影响女性主体意识建构的多种因素。

关键词:《欢乐》;女性;主体意识;奴隶;解放

玛格丽特·沃克(Margaret Walker,1915—1998)是美国著名黑人女作家、评论家和教育家。《欢乐》(Jubilee,1966)是她唯一一部长篇小说。这部小说立足美国内战和奴隶制大环境下,真实再现了美国南方的种族歧视和女性命运。作为黑人女性作家,沃克笔下的女性有黑奴、白人及黑白混血。沃克指出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下,她们的女性主体意识经历了缺失、觉醒和艰难建构的过程。

一、赫塔——女性主体意识的缺失

“女性主体意识是指女性作为主体对自己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自觉意识,能够促使女性能动地意识到并履行自己的历史使命,以自身的存在方式参与社会生活,肯定和实现人生价值与自身需求。”[1]女性主体意识并非与生俱来的,这种对于自身尊严与价值的认可对于饱受压迫的黑人女性来说更是长久缺失的。除去自身性格因素之外,这种现象应更多地归咎于白人社会和黑人男性施加的双重压迫,而赫塔就是无数在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下挣扎的女奴的缩影。[2]

黑奴赫塔被迫成为白人老爷达顿众多的情妇之一,长久忍受着老爷的性压迫和以牺牲身体健康为代价的毫无节制的生育。怀孕之后,赫塔被婚配给黑奴杰克。在她的15个孩子中,有和老爷的私生子,有和杰克的孩子;有的夭折,有的被賣掉。赫塔成了“失语”的性工具和生育工具。地处密林深处的庄园仿佛是一个小的王国,达顿是“国王”,“后宫”里的人,特别是卑微的黑人女奴忍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重重压迫,作为独立的个体,其追求爱情与婚姻自由的权利被剥夺;作为母亲,她只是老爷的性奴隶和生育机器,被剥夺了抚育、保护孩子的权利;作为妻子,她又不得不同时保持着与老爷之间畸形的关系,其女性主体性被彻底扼杀。

从赫塔自身来看,从未受过教育而又性格软弱的她切身感受着痛苦,与其说她无力反抗,不如说她甚至找不到反抗的理由,不知道该不该反抗。“无知”的赫塔依附于庄园主而生存,绝不会有人教给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所应享有的权利。[3]在奴隶制占主导的南方,白人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和领导地位。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在灌输黑人天生就是应该服从白人的思想,以至于很多黑人都难以认同自己的身份。[4]而得不到受教育机会的黑人女性更是容易受到误导,与这种主张“达成共识”。[5]

另外,冷漠麻木的社会环境也会进一步扼杀这种主体意识形成的可能性。内战之前,庄园主加紧了对奴隶的剥削,人们默认奴隶主可以随意对待奴隶,奴隶主侵犯女奴,致其怀孕,随意安排女奴的婚姻也是常见现象,奴隶主并不会为此受到任何谴责;逃跑的黑人奴隶得不到任何外界的帮助,反而会被人们大肆追捕,因为逃跑被视为一种不忠的行为,这样进一步压缩了黑奴生存的空间,将他们牢牢禁锢在白人庄园主的控制下。而黑人女性更是由于天生在力量方面的弱势不得不在整体大环境下接受命运安排,屈服从而生存,赫塔对于老爷性暴力的屈从也成了顺理成章。

而这样悲惨的遭遇并没有得到黑人男性的同情,反而使她们成为黑人男性借机发泄对白人不满的对象。对于老爷的所作所为,赫塔的丈夫杰克全然知情,却只能忍气吞声。赫塔之于杰克,既是一位体贴勤劳的好妻子,也是践踏了他男性尊严的老爷的情妇。为此他偷偷虐待赫塔的孩子;赫塔病重时,他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赫塔去世时,他不愿意待在她身边,此时他更担心自己和那几个黑孩子的命运,可见赫塔在婚姻中依旧处于从属地位,难以从家庭中获得温暖与支持。黑人男性对于造成这种局面的白人无能为力,转而将不满与愤怒发泄在更为弱势的黑人女性身上,使得她们的处境雪上加霜,可以说黑人女性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可见,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和建构在赫塔时代并没有任何有利条件。

二、萨莉娜太太——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

女性主体意识从缺失到觉醒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在不同种族之间这一过程又会有所不同。由于社会地位和受教育程度不同,白人女性对于自身权利和自我价值的认知要远远早于黑人女性。萨莉娜太太作为白人庄园主,歧视、苛待黑人,是毋庸置疑的加害者。然而,作者同样关注到本身作为弱势群体的她遭遇的许多不公平待遇,关注萨莉娜太太作为女性同男性社会对抗的一面。

与黑人女奴不同的是,萨莉娜太太作为白人女性所遭受的更多是隐性歧视。萨莉娜太太外表光鲜华丽,令人羡慕,实际上却如花瓶一般,受困于庄园这一方小天地之中,其责任仍旧是传统意义上的照顾家庭。丈夫认为“同黑种女人睡觉不是什么罪恶”,而将她追求婚姻的忠贞视为“不现实的想法”。这样的歧视尽管不如黑人女奴所遭受的性侵犯和日常忍受的暴力那样明显激烈,但同样不可忽视,萨莉娜太太也同样是主流社会的“失语者”。

此时,萨莉娜太太表现出比较强烈的追求平等和自主的意识:在生下一儿一女之后深知生育的痛苦和抚育孩子的艰辛,希望主导决定权,享受自主的生活;在发现丈夫出轨女奴之后,哭闹着发泄不满,甚至想要回娘家,可见萨莉娜太太对自我与自由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开始认识到自我的价值和权利,特别是追求文化和精神层次上男女地位的平等。

从个人原因来看,笔者认为这与萨莉娜太太出身名门,父母疼爱的背景是分不开的。同时,从小受到的良好教育也让她充分了解自己生来所拥有的权利,因此此时的反抗是主动的。另外也不难看出白人女性的主体意识觉醒与实际采取的反抗行动皆要早于黑人女性,其根本原因在于种族不同,白人女性获得了相较于黑人女性更多的权利和生存空间,其反抗也更多表现为追求精神独立,爱情与婚姻中的自由平等等,而这些诉求都是要在黑人女性实现人身的自由之后才发展而来的更深层次的追求。

而后在丈夫因病去世,又亲眼看见儿子和女婿在战争中负伤最后身亡的悲剧之后,萨莉娜太太支撑起整个庄园,并开始参与社会公共生活,支持南方军队同时看管奴隶。此时,萨莉娜太太实际上是一种被动的成长,主要原因在于男性在家庭生活中作用的缺失。[6]在战争的特殊时期,男性保护、照顾家庭的重任逐步转移到女性身上,从而使女性的能力与价值慢慢凸显出来。小说展现了女性在照顾家庭,支持战争方面的巨大作用,充分肯定女性在战争中做出的巨大贡献和牺牲。社会大环境的变化给予了女性更多“发声”的机会,有助于加深女性对于自我身份的认同,间接促进了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为提升女性社会地位提供了契机。

三、维丽——女性主体意识的建构

在男权社会里,女性主体意识的建构是一个艰辛的过程,离不开女性自身反抗和独立意识的觉醒、外界的帮助和社会大环境的变化,而这些因素对于女主人公维丽的成长与解放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维丽是赫塔与老爷的私生女,具有白人血统的混血奴隶,长久忍受着庄园主的压迫与虐待。女性主体意识的建构之于维丽在于她曾试图逃离庄园,而非像母亲一样一直逆来顺受;自由恋爱,并且希望先恢复自由再结婚;在婚姻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参与到建设家园的每一个环节中,话语权有了很大提升。另外,作者十分注重对黑人女性厨艺、医药、接生等技能的描写,充分体现黑人女性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展现女性自身的巨大价值,转变黑人女性长久以来缺席和失语的形象。

维丽的女性主体意识建构不仅仅体现为勇于抗争,追求自由,同时表现在作为母亲对孩子们的关爱和言传身教,以及重视教育等多个方面。她不仅支持儿子吉姆成为一名教师的梦想,同时也要让小女儿从小接受教育;作为妻子,在与丈夫发生矛盾时能够据理力争,而不是一味顺从,这些都与赫塔截然相反,黑人女性对于其作为独立个体、母亲、妻子等身份的认知实现了质的飞跃。

这些转变均离不开维丽自身反抗意识的觉醒。尽管从小就在庄园里饱受压迫,但这也使维丽养成了坚韧不拔的性格。作为一名白皮肤的女奴,维丽常被人误以为是白人而得到平等对待,而同时白人对于黑人流露出的敌意与歧视又会深深刺痛她,这种特殊的经历与感受有助于激发维丽对于自由与平等的渴求。同时,这种反抗意识的形成离不开身边黑人女性对维丽的影响:养育她的赛莉大婶,多才多艺,坚强倔强,但并不“听话”,最终被卖掉;另一個女奴露西虽然曾经逃跑失败,脸上烙上R字,但在经过细致谋划后,最终逃跑成功,恢复自由。[7]这些女性的努力对于维丽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起到催化作用。另外,多年做工时光使得维丽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经验与技能,为维丽日后离开庄园,追求幸福生活提供更多保障。

从社会方面来看,随着战争爆发和推进,南方军队节节败退,白人没落,对黑奴的压榨和剥削逐步减弱,使得黑奴获得了一定的生存空间,这也是维丽恢复自由的重要前提。达顿老爷一家接连去世,只剩下精神失常的莉莲小姐自然无法管控黑奴,庄园再难以维持下去,这次维丽不是逃跑,而是正大光明地离开。至此,黑人逐渐恢复自由,对于黑人的压迫更多地从身体上的虐待转变为在就业、教育和贸易等方面的歧视。

维丽的解放也离不开外界的帮助,这些帮助主要来自三种途径:黑人组织、黑人男性、白人群体。小说中不少地方体现出黑人组织的发展和壮大,这也是与赫塔时代所不同的一点。越来越多黑人特别是识字、有知识的黑人联合起来,传递消息,传播进步思想,坚定黑奴的反抗意识,建立地下通道,帮助黑奴逃跑。维丽也得到了黑人组织的不少帮助。

而维丽的女性主体意识建构也表现为与黑人男性间平等和谐的关系上。[8]从杰克忍气吞声却虐待赫塔和老爷的孩子,到韦尔与维丽自由恋爱,印尼斯与维丽同甘共苦,不离不弃,我们不难看到作者笔下的男性形象也经历了一个逐渐转变的过程。黑人女性主体意识的建构少不了黑人男性的助力和支持。《欢乐》中男性对于女性的态度,与女性的相处模式都经历了很大转变。小说中的两性关系从最初夫权制的桎梏慢慢演变为夫妻间的甘苦与共和相辅相成。

四、结语

《欢乐》通过叙述三位女性坎坷的人生经历展现南北战争前后女性主体意识从缺失到觉醒到建构的艰难历程。女性通过不断抗争,由话语和权力的边缘逐渐成长为独立自主的个体。与此同时,作者也强调外部环境的变化对于女性主体意识的建构产生的有利影响,战争使得男性在家庭生活中的作用缺失,女性地位日益提升;黑人解放运动蓬勃发展;白人与黑人,男性与女性之间的相处方式都有了很大转变。综上所述,女性建构自身主体意识的过程是十分艰难的,而影响这一过程的因素又是复杂多样的。但是女性只有唤醒自身的主体意识,才能为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提供可能。

参考文献:

[1]王路路.浅析《格拉米格纳的情人》中的女性主体意识[J].西部学刊,2018(4):43–45.

[2]刘宁.黑人女性的生存困境——评托妮·莫里森的小说《最蓝的眼睛》[J].湖北函授大学学报,2014(04):189–190.

[3]张晓燕.缺失的女性主体意识[J].湖北科技学院学报,2012(10):65–66.

[4]冯肖潇.丧失·觉醒·建构——托妮·莫里森女性主题三部曲中黑人女性主体意识的探索[J].青年文学家,2017(12):78–79.

[5]黄晓鹤.《紫色》中黑人女性的形象剖析[J].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6(09):103–105.

[6]杜芸.《宠儿》中女性主义意识研究[J].名作欣赏,2014(15):71–72.

[7]玛格丽特·沃克.欢乐[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

[8]张龙艳.顺从、反抗与自由——《拯救骨头》中的女性身体与主体性建构[J].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4):70–75.

(指导教师:裴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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