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黑天鹅

冷江

这是一只老迈的黑天鹅。寂寞地在一处野湖间栖息。

她曾有过自己的盛世芳华。她清楚地记得，十年前，曾经的主人将受伤的她，从那遥远的荒岛上收留，并带回这个城市的郊外湖泊，每天来给她喂水喂食，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一天天长高。她是那么地感激主人，总想为他做些什么。每到周末，主人都会骑车前来。主人手捧一卷线装书，在池塘边走来走去，高声吟诵，那是她最温馨的时刻。每年四月底，湖边雪白的樱花树一朵朵开放，清雅的幽香弥漫整个湖面。这时候，主人总会邀请很多朋友前来聚会，他们在湖边吟诗唱和，欢歌笑语直到明月西垂仍意犹未尽不忍散去。而她受此影响，每每此时，竟也能昂起脖子引吭高歌。这些美好的场景让她终生难忘，像一幅幅版画定格在她的记忆里。

终结这些美好画面的那个下午，她始终不愿去回忆。就像是一个经年的伤口，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次痛苦的撕裂。那时，主人已经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本来好端端地在湖边漫步，走着走着突然跌倒。永远忘不了临走前，主人默默回首看的最后一眼。那一眼里，她读懂了主人无言的嘱托。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主人。曾经欢歌笑语、雅丽别致的湖畔很快变成了荒草萋萋、一派萧疏。她发誓，今生不再鸣叫，她的歌只为主人而唱。她说到做到，此后的好多年，她虽然活着，但心已死。

在此期间，有人特意到这荒凉的湖畔四处察访、拍照，但没有任何人关注她，就像她已经不存在。直至他的出现，终于点燃了她隐藏了二十来年几近死寂的心。

那天他是和一大批人坐着卡车来的。他们一下车就开始清理湖水。而他很少说话，拿了个相机不停地拍照。他甚至远远地守着黑天鹅观察了很久，拍了好几张照片。当有人捡起石块要攻击黑天鹅时，他突然像看见了宝贝一样，冲了过来，用身子挡在黑天鹅前，大声喊道：你们不要打她，她是目前少有的金丝黑天鹅！

她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其他人都在嘲笑他：疯子，这老鹅，老的都不会叫唤了，你还留她有什么用？

他平伸出清瘦的双臂，两眼流下了泪水，嘴里不停地说： 这是宝贝！宝贝！这是极其少见的变种黑天鹅！她一定是会歌唱的！

很快，这个破败的郊外湖泊清浚一新，原来的湖底重新清污，湖里栽种了许多荷花，在他的坚持下，这只老迈的黑天鹅被允许在此继续栖居。他還刻意在湖边立了一块牌子。她知道，那上面一定写着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除了曾经的主人，目前只有这个清瘦的年轻人能懂。

湖畔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游玩。所有人都只关注那些湖畔的樱花树和湖里不时游来游去的大批鱼群，即使有人漠然地从黑天鹅身边走过，也没有人认真地去看牌子上的字。那个清瘦的年轻人每隔一两个月就来一次，每次来都带了书，对着书上的图画和文字，喃喃自语。他也像曾经的主人一样给她喂食，他的眼神与当年主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来年的四月，一如往常，游人还是漠然地在黑天鹅身边走来走去。

突然，她睁开微微有些浑浊的双眼，轻声鸣叫了一声。他却像久别的恋人那么激动，他甚至旁若无人地大声喊叫起来：黑天鹅唱歌了！黑天鹅唱歌了！这可是世间少见的金丝黑天鹅！

是的，这只老迈的黑天鹅，在默默隐逸了许多年后，终于再次惊艳绽放！那清脆的鸣叫，那漂亮的脖颈，像仙鹤一样从天而降。为了这次绽放，她几乎要耗尽这么多年来隐藏的全部心血，只为了回报这个清瘦的年轻人知遇之恩。从那天起，她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而他自愿充当讲解员，为人们讲解这只黑天鹅的离奇身世和绝世价值，他尤其提到了像这种高龄黑天鹅全身是宝，皮、毛、肉均可入药，尤其是鹅掌可提取治疗恶性肿瘤的名贵药剂。此刻，她又仿佛重新找回了逝去的青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通过他的讲解，了解了这只绝世黑天鹅的珍奇价值，意想不到的结局不期而至。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辆卡车停在湖畔林中，一伙人趁着夜黑风高冲过去，用丝网套住黑天鹅，拎着网兜，跳上大卡车，疾驰而去。

第二天，那个清瘦的年轻人手捧一地鹅毛，扑倒在湖水中，人们听见他嘴里一个劲地哭喊着：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啊！世上再难听到这种珍惜的金丝黑天鹅的歌声了！他将现场照片发到网络上，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竟然有几千万人为他点赞，更多的人纷纷留言，我们能为此做点什么？于是湖畔设立了观察点，很多人义务充当护湖员，还有人在湖畔种下了更多不同品种的樱花树……

第二年的春天，樱花盛开，美丽的湖畔依然人流如潮，突然有人注意到，湖面上出现了两只黑天鹅，旁边还跟着他们的一群小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