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唯有粉红》论设计史中的女性身份

2020-07-12 07:12
河北画报 2020年18期
关键词:身份设计师设计

湖南工业大学

一、被边缘、被忽视的女性身份

2018年Dior春夏成衣秀场上,设计师玛莉亚·嘉西亚将女性主义作家、艺术史学家琳达·诺克林1971年发表的论文标题“Why Have There Been No Great Women Aritists”印在了黑白间隔的条纹长袖上,引爆了互联网再一次对于女性身份的讨论。诺克林的论文质疑了当时学术构建的体系以及艺术史的研究方法。西方白人男性在进行艺术史研究时,总是选取杰出的艺术家为中心展开研究,而这些被选取的艺术家往往也是男性。不断围绕男性艺术家,使得最新的学术成果将男性艺术家推举至“伟大”,而忽视女性。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总是能脱口而出莫奈、梵高、毕加索等一连串家喻户晓的男性艺术家,可如果被要求说出杰出女性艺术家,往往就会一头雾水。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设计史从艺术史、建筑史中逐渐分化出来,成为一门新兴的学科。设计史研究在相当的程度上继承了艺术史研究的经验,因此,男性占有主导话语权的状况在设计史中亦然。

人在回顾历史时,往往只会看到自己所想看到的。设计史论中无论是著名的设计师还是著名的设计作品,都是经过人为筛选,最终所呈现出的结果。设计历史与理论研究者的性别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他们所想呈现的历史样貌。西方设计界将佩夫斯纳的《现代设计运动的先驱》、吉迪翁的《机械化掌控》、班纳姆的《第一次机械时代的理论与设计》等书籍视作经典著作,其中作者大都为男性,且机械、理性等带有强烈的男性主义色彩的词贯穿在标题与行文之中。前期的设计史论研究总是关注工业化、批量化、理性化的设计,而对于手工艺、感性化、装饰化等带有女性色彩的设计总是少有提及。仿佛谈及女性的设计总是会让人联想起洛可可风格、维多利亚风格,与其说是女性的设计,更不如说是对于历史顾往风格的再现与留念。男性大胆拥抱机械、理性与功能仿佛才能代表设计的历史,指明设计发展的方向。男性研究者与男性视角所偏爱的历史样貌使得女性及女性的设计在设计史领域中呈现出暧昧不明的状态,仿佛被隔离在正统的设计史之外。

同时反观当下国内的设计史领域,王受之的《世界现代设计史》、何人可的《工业设计史》、张夫也的《外国现代设计史》等备受国内学界推崇书目,同样,作者基本都是男性。我们必须站在性别意识立场上思考,为何女性的性别身份不论作为研究者亦或是被研究者,总是在设计史中被边缘、被忽视,我们实打实地确信女性有杰出的能力在设计史领域中立足,可为何我们总是难以发现她们的身影?

《唯有粉红》的作者彭妮·斯帕克,放弃英雄史观的叙述方式,将关注点从著名的设计师转向日常生活用品,发掘女性主导下家庭私密空间的设计演变,以女性的视角展开对于女性设计的研究。

二、被定义、被塑造的女性身份

在二十世纪之前,女性身份一直被男性所塑造着。随着女权运动的崛起,女性原有的刻板僵化的印象已被改善,但根植在人们心中的性别差异依旧未得到消解。女性从家庭中被解放出来,积极参与社会生产活动,家庭主妇的传统好似已被改善,但即使在我国,高喊过“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国度里,当下依旧没有改变家务活属于女性的观念。这种因性别所导致的生活观念仍能残余至今,说明性别差异依旧显著,那么在平日生活中难以察觉的审美层面上更为如此。

《唯有粉红》以审美的性别差异为出发点,阐述了现代设计史中女性品味与设计的作用。通过分析英美室内相关的装潢、产品、广告等设计的演变,试图寻找女性品味及其文化是如何在一个由男性主导的现代世界里寻找自身身份的。

(一)消费者而非设计者

在传统的设计史中,女性不会以创造者、设计者、生产者的身份出现,她们担任的更多是消费者、使用者的角色。斯帕克在书的第一部分对这种现象进行了指正。19世纪30年代至90年代,女性通过继承家庭技能体现了独有的家庭文化,影响了室内设计的演变,突出了女性作为设计者、创造者的角色。

但在正统的设计史论中,室内设计仿佛一直是建筑设计的附庸,是男性建筑设计师的副业。业余化成为了室内设计的代名词,女性在室内设计的贡献更是被边缘化,仿佛她们并没有参与到真正的设计活动中去,而是在茶余饭后进行的闲暇活动。书中表明,在19世纪末,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涌现出第一批女性室内设计师,她们具有相应的专业技能,擅长法国装饰风格。尽管像斯帕克等女性史学家企图将更多女性设计从历史的长河中呈现出来,但依旧只有少部分的设计史学者能够触达。普通的艺术设计求学者所能了解到的经典设计史,却没有如此一段的设计史实。女性作为消费者而非设计者出现在设计史中,使得设计史与艺术史一样面临了相似的问题——为何没有伟大的女性设计家?显然,她们都被当作了消费者。

(二)被审视者

约翰·伯格在《观看之道》中如此写道:“男人的风度基于他身上的潜在力量。他的风度始终不失为一种对别人产生影响的力量。……男性则先观察女性,才决定如何对待她们。”伯格以艺术中出现的裸女形象,证实了男性一直处于审视者的地位,而女性沦落为被审视者。在现代设计史中,女性拥有着同样的境况。

19位于1929年入学包豪斯的女学生,全部被格罗皮乌斯安排至纺织品车间,因为格罗皮乌斯认为女性天性使然对外观装饰、花纹色彩更为感兴趣,而涉及制作工艺、材料属性、功能结构的产品与建筑设计时,更需要男性的理性与逻辑,而非女性的感性。格罗皮乌斯做出此决定,并不是因为要对女学生因材施教,而是崇尚功能的他,笃信决定未来发展方向的是建筑、产品设计,而非带有女性化特质的纺织品设计。审视者格罗皮乌斯认为关乎社会发展方向的领域更适合男性设计师来掌舵,男性比女性更有天赋与资质参与到更为专业的设计行业中去,被审视的女学生天然地被划分到了业余的设计领域中去。

理查德·桑内特在1974年的著作《公共人的衰落》一书中,证明了男性气质是现代公共领域不可或缺的部分。以男性为主导的史论研究者,不断强化着现代设计中以包豪斯为首的产品、建筑对公共领域发展的意义,忽视了女性在私人领域设计的贡献。在《唯有粉红》第二部分中,斯帕克论证了现代主义设计带有强烈的男性色彩。男性以自视清高般的自信,审度着大势所趋,认为未来就如他们所描绘的那般。这场高度男性化的设计运动,致使所期望的民主平等的远景最终无法得到实现。

男性作为审视者,认为社会进步所需的条件更多地存在于男性价值观中,而非女性价值观,存在于实用而非美感,存在于功能而非样式,存在于集体主义中而非个人主义,将被审视的女性及女性文化强有力地贬低至男性文化之下。

20世纪20年代,女性在男性主导的现代设计中,通过借鉴民族民间艺术以及对于市场风向的洞悉,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份定位,但她们的设计作品却被视为“欠缺精致复杂之物”。斯帕克如此评论道:“现代主义意识层面那种强烈的反商业主义削弱了女性与商业的共谋,这直接导致那些女性设计师在密切掌握消费者品味的基础上制造出的产品被低估了。”为何寻找到独特设计定位的产品被视为欠缺之物?很显然,是男性在审视女性身份与女性设计。

三、被重视、被讨好的女性身份

在《唯有粉红》的第三部分,作者指出早在20世纪60年代,由于制造业与商业开始向女性倾斜,女性就几乎成功地控制住了批量生产。女性通过对技术的控制开始改变物质文化,即拒绝男性套加上的刻板印象,寻求女性的自我身份,这也使得20世纪中期的物质文化呈现出了独特的女性化面貌。

随着社会对现代主义的厌倦,女性逐渐被看见,设计实践者们也纷纷开始讨好女性。亮丽清新的色彩,具有自然气息的合成材质备受女性追捧,产品个性化与审美水平的提升,实质是针对女性的消费扩张,女性的偏好与反馈开始改变设计走向。女性文化中的时尚、新奇、色彩、装饰,这一切都在挑战着现代主义设计的地位。在意识形态层面上,现代主义逐渐开始向时尚风格转变,可见女性身份与其文化的分量越发的沉重。随着后现代主义的崛起,女性身份终于被社会大众所看见,同时女性身份也终于成为一种正式正规的文化力量。

在史论领域,随着第二次女权运动逐步迈入高潮,越来越多关于女性的著作不断诞生,代表着女性身份逐步被认可与重视。设计史对与女性身份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忽视,到现代主义的贬低与不屑,转变为了认同与重视。

斯帕克在书的结语中警醒世人,“设计师以很多方式使用着这种策略。这些明显是为了提高销量而使用的策略,从这个角度可以被看作操纵和剥削的手段,它给女性提供她们所自认为需要的东西……”在当代,女性身份逐渐成为了一个设计主题,在服装领域更为凸显。各大奢侈品牌总是高举女权主义,Dior的设计师玛莉亚·嘉西亚将“Women’s Love Is Unpaid Labour”的霓虹灯悬置在服装秀场上,浪漫且具有煽动性的话语,高喊着女性的伟大。可设计师实际挪用了经济学中“Unpaid Work”的概念,将女性的家务活动置换成了女性的爱。爱本就是不可以当作劳动来计算的,设计师仿佛将男性放在了女性的对立面。女性身份的被重视绝不是一方的高调呼喊就能实现的,更需要的是两性的共同努力。

同样,我们冷静地观察当下带有女性身份的设计,巨大的产品溢价绝不是普遍女性所能负担起的。能负担得起高额溢价的女性,要么是选择了随夫的另一种生活方式,她们怎会花着丈夫的钱却高喊女权;要么是白手起家,她们的成长经历本就是一部女性崛起史,哪需要外在的物品来武装自己。那么到底是谁在为女性身份买单?这到底是设计实践者有意宣扬的主题,还是刻意为之的商业策略?当下的女性身份仿佛变成了设计的保护伞,故意讨好着女性,否认带有女性身份的设计作品,仿佛就是在否认作品背后所代表的群体,否认作品背后所代表的文化,这种近乎谄媚式的设计现象,值得我们冷静沉思。

四、结语

斯帕克的著作《唯有粉红》仿佛就是一本女性崛起史,女性身份从最初的被忽视、被边缘,到现代主义中的被定义、被塑造,以及到后现代主义中被重视、被讨好。作者以女性的视角,展现了在设计史中,女性身份确立的不易。女性身份的重视绝不是一方的高调呼喊所能实现的,更需要的是两性的共同努力。希望在之后设计史中,不再出现高调宣扬的性别平等,在那时,女性便能真正地与男性一样,实现身份的相互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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