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好好疼她

风萧蓝黛

1

跟着妈妈一起来到姐姐家时，我只有3岁——一个被惯坏了的小男孩。姐姐佳佳7岁，上小学二年级。

妈妈和继父的结合是一个关于初恋的故事，他们终于走到一起，算得上千辛万苦，十分不易。但他们都坚决要带着我和姐姐，重组了这样一个“家有儿女”之家。

相比于我对继父的排斥，佳佳的表现却是相反，不仅顺理成章地喊了“妈妈”，而且很快表现出“小棉袄”的熨贴。

睡前讲故事的活自然而然地交给了妈妈，即使是困得都快入梦了，姐姐也不忘起身亲一下妈妈，并说：“妈妈晚安。”

每次吃饭，她总是把她认为最好吃的那道菜摆在妈妈面前，并加上一句：“妈妈最辛苦。”

我那时懵懂地认为，佳佳的通情达理，就是为了突出我的飞扬跋扈。既然我无法拼过她的乖巧，那就只能用顽劣来博得注意力。而我所有对佳佳的为难，都是出自一个孩子最本能而真实的嫉妒。

她写作业时，我拿水彩笔在她的书本上即兴创作，等她发现时，非但没有告诉爸妈，还拍拍我的头说：“你可真有画画的天赋。”可是夜里，我却看到，佳佳一边用橡皮擦书本一边擦眼泪。并没坏透的我突然感觉很难受。

我上小学时，几乎所有的作业都是佳佳帮我写的，但每次她都会先考一下，当发现那些题其实我都会时，她才心甘情愿地代劳。

被妈妈发现后，面对着高高扬起的巴掌，佳佳扑过去，大呼小叫：“妈妈，弟弟都会了，干嘛还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那天，我从妈妈手底下洋洋自得地走开时，妈妈把佳佳搂在怀里，心疼得直掉眼泪。

2

佳佳高二时，和一个社会小青年早恋了。不管老师、家长如何阻拦，她都一样执着地爱着。

寒暑假，上班的爸妈把看住姐姐的任务交给了我，于是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要去那个男孩家，我说：“爸妈不让你去。”她不理我，背着书包走了。我跟在后面，到了那个男孩家，我不敢进去，就坐在楼下等。

到了中午，我饿得头昏眼花时，她下楼叫我，我拗不过高叫的肚皮，跟她进了男孩家。男孩的妈妈管她叫妞妞，不停地给她夹菜。整顿饭，那个男孩什么都没吃，把一只又一只的螃蟹肢解成壳与肉，然后趁着给佳佳盛饭时，把鲜美的蟹肉埋在粥的下面。

佳佳写作业时，男孩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送水果。

还有一次，佳佳去男孩家时发烧了，男孩和他妈妈不停地为她冻冰块降温，都是一脸的紧张。

因为早恋，佳佳只考取了外省一个二本院校。这让爸妈结实地失望了一把，她自己也十分难过。那时已经有1米83的我，将这一切都怪罪到那个男孩的头上。我气势汹汹地找他去算账，任我如何心狠手辣地出拳，他都没有还手。

在我终于打累了之后，他对我说：“你姐其实并不喜欢我，她只是留戀那种被宠爱的感觉。你是男孩，以后多疼你姐一些，她需要。”

3

毕业后，我在少管所工作，遇见了很多单亲的女孩，她们中间有80%是因为恋爱失足。

所里的同事把这项统计报到我这里时，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姐姐，尽管我和她算不上出自严格意义上的单亲家庭。

这些年，佳佳像一个内存不多的暖手炉，捂热了我，团圆了这个重组的家。为了大人满意，为了我开心，她把孩童的天真藏起来，做听话的乖孩子。我们都想当然地认为她天性如此，却不曾想过她应该更需要被呵护被宠爱。

所以，她不顾一切地早恋，自毁前程地换来刹那的爱怜。

打那天开始，我在经济毫不宽裕的情况下，省下钱买了一辆二手车。车一到手，我就去接佳佳下班，风雨无阻。

后来，佳佳结婚了。姐夫人不错，老实本分，但有时两人也会吵架。有一次她和姐夫吵架，正好被我赶上，我二话没说，把姐夫好一顿修理。

当时佳佳像傻了一样站在那里，哭着问我：“你干嘛下手那么狠？”我说：“姐，你别心疼。必须给他点儿颜色，叫他知道千万别惹有弟弟的女人。”

后来，我给佳佳买了一个大大的钻戒，花掉了我全部的积蓄，当着爸妈还有姐夫的面，给她戴上，结果，她没出息地跑到厨房里哭了。

佳佳生小外甥那天，我紧张得要命，等她苍白着脸色被推出手术室时，我握着她的手：“姐，听你在里面喊，我真想替你生。”

一句话，全家人都笑了，我却禁不住哭了，所有的担心此刻都化作了鼻涕眼泪。

继父60岁大寿那天，借着酒劲向我掏心窝子：“你对你姐，那是没得说。爸，这儿有数。”边说边拍着自己的心窝。

我说：“咱们欠佳佳一个温暖的童年。我作为一个秃小子，本应在摔打中长成男子汉，却全靠她让着、帮着、感动着。所以，咱得用余生宠着她、爱着她。”

（梁衍军摘自作者的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