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耕时代的神秘乡村 当代文坛的时代神话

2020-07-20 16:15王笑鸿
名家名作 2020年3期
关键词:微山湖现实主义意象

挚友蒋九贞先生是一位集作家、文学评论家、地方文史特别是先秦史研究三栖于一身的著名文化人。摆在我书案上的是2016年出版的《蒋九贞中短篇小说精选集》,这部精选集是神秘现实主义文学流派富有代表性的小说创作文本。蒋九贞先生是极具创新意识的作家,从20世纪七八十年代步入文坛,其早期作品即挟带着创新的清新之气。早在20世纪80年代,他与著名作家刘振华先生共酿共创神秘现实主义文学流派,这个流派是在徐州本土产生、最初以另类手法描述徐州乡土生活的真正中国气派的现代派文学。正如蒋九贞先生在本小说精选集的“自序”中所说:“纵观文学史,凡留名者,无非或者创新形式,或者开掘领域,或者深化题旨,或者惊爆故事,或者创新流派,总之是有不同于他人的新的自己的东西在。”神秘现实主义文学流派的基础理论来源,是认为现实世界中有很多神秘的东西存在,即“现实中充满神秘,神秘中显现现实”而这些东西一定是作家们可写的题材。社会、自然千变万化的文化景象,也使作家笔下有了无限丰富的艺术表达空间;“天人合”的宇宙观、艺术观、文学观,神秘现实主义文学的艺术本质特征,是作家笔触往心灵深处(情绪、意识、灵魂、精神、虚幻等)的发展和升华,是一条探索神秘、多方位创新的路子。我们一起谈文学时,蒋九贞先生也曾多次谈到神秘现实主义的问题,他认为最主要的是,他们开辟了一条通往心灵的路径,神秘现实主义文学最适宜表现心灵深处的复杂,表现天与人的隐秘所在,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具包容性和开拓性以及向内开发能力的文学主张和方式。诚如老子所言:“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从神秘现实主义人门,所有的艺术方式和知识系统都可以在此畅通无阻,得以展现和表达,它的开放也许无与伦比。

下边,我想就蒋九贞先生的这部小说精选集谈几点感想,姑且作为我对神秘现实主义文学流派某些方面的种解读吧。

一、农耕时代的神秘乡村

蒋九贞先生是一位主要以乡村生活为题材的作家,而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微山湖畔是其小说创作的厚土。他的大多数作品即取材于改革开放前后的乡村生活,可以说是农耕时代那样一种弥漫着神秘感的乡土叙写,一篇篇微山湖畔独有风情的诗性表达,恰如一幅幅水墨田园山水画。作品鲜明的时代烙印乡村生活别有一番天地的创作韵味,也赋予了蒋九贞先生小说独有的文学价值。

农耕时代的乡村生活,的确处处充满神秘色彩,在现实生活中有许多“不可知”的东西存在,无论是景还是人,那种难以理解的而又诱惑人求索的现象随处可见,而这些神秘色彩里又毫无疑问地显现了现实的真相和深意。你看,在乡村广袤的大地上,在水波荡漾的微山湖边,“一片薄如轻纱的云朵罩在头顶。轻纱似的云朵镶了金边。金边浅浅的,若有若无。若有若无的金边使轻纱似的云朵幽灵般飘忽。我很想抛开我的影子。它简直像个魔鬼。两旁的鲜花在太阳底下显得尤其鲜艳。我呼吸到了芬芳”(《走出水荭地》),“几只‘青桩在很远的地方伸着脖子,一声一声‘哇、哇地叫,叫得人头皮发麻,这些湖上的哀鸟!那只‘热二憨子伤感地慢慢飞过去,‘啊啊地惊叹。百灵鸟没有了往日的欢快,都关闭了美丽的歌喉。这是咋啦?他奇怪。苇荡闪着黑绿。港河堤里的小屋被阳光照耀着,闪着一种璀璨的亮光。他疲惫地躺在地上,定定地望着深邃的高空”(《看湖老人》)。这些诗一般的充满神秘感的叙写,白天阳光照耀着湖面、芦荡,各种水鸟贴着水面自由地飞翔,天空湛蓝而深远,而人夜时分,炊烟在茅草屋如豆的灯火中飘摇,淡淡的饭菜香吸引着孩童饥饿的眼神。在这一片天空下演绎着世世代代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

乡村的神秘感还来自中国乡村独有的民风习俗、婚丧嫁娶、淳朴的乡邻救助等,四乡八邻,亲如家人。“湖里人好客,热情,只要你肯登他的船,他都会拿出最好的茶给你喝,拿出最好的东西给你吃。你干活渴了,又喝不惯湖里的生水,没关系,你就上船吧,保你香茶喝个饱。如果你愿意,他还可以给你做清水鱼吃。弯腰在湖里舀一盆水,往锅里一倒,用水冲冲船头,把四鼻孔鲤鱼摁住,刀片那么一刮,了鳞,划开肚皮,去了内脏,斜着在身,上轻轻剁几刀,两边都剁好了,鱼还摇尾巴哩,放进锅里,放点儿盐,其他几乎什么材料都不要,煮熟你吃吧,小心把舌头咽肚里去,那个鲜,那个香,就无法比了。”(《看湖老人》)

二、以“情绪流”为核心标识的创新写法

神秘现实主义小说的创新写法“情绪流”,并没有背离小说写作诸方面的艺术原则,比如作为小说主要元素的首尾一贯的故事结构。但在神秘现实主义文学的笔下,小说的首尾之间,代替故事情节演绎的是作家神奇的意象,这些意象看似随意任意的流动,创造了一种如梦如幻的幻觉意象,真正呈现给读者的是微山湖畔美不胜收的乡土风情。

比如《那天的故事》,小说虽然是第三人称,但是隐含的叙述者是把整个故事以“他”即林扶逊的心理结构方式铺开的,作品以主人公“回故乡”一路上的遭遇和意识流动以及回到家鄉后的经历与心理活动为情绪流线索,是情绪流动支撑了故事,而不是故事支配情绪。小说中的意象像电影画面一样一个个展现,由这些碎片式的画面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构成了一篇叙述有序、首尾照应、人事贯通、因果相连、有始有终的故事链。上面提到的《走出水荭地》,写的是一男一女两个懵懂少年伙伴于微山湖边的水荭地里玩耍,手拉手,赤着脚,在湖水中跑啊跑。整个过程中,作家给以令人难忘的种种意象,这些意象在情绪的流动中一层层展开,似乎互不相连,然而其本质上却是一致的。它们的画面很美,自然风光和少年男女情窦初开的情感世界交融在起,相得益彰,更加鲜明和生动。如其中有一段是这样的:“青梅竹马。对,青梅竹马。我脑子里出现这个词儿的时候,一只小黄鸟儿刚好飞过。它离我很近,翅膀扇动的气流使我有一阵凉爽。我看看你,你依然那样地走着,脸上的表情仿佛又多了几分庄重。你的身影很美很美,很美很美。你美丽的影子落在一朵香水月季上。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夜来香味沁人心脾。我有一种温馨的惑觉。

微山湖边独有风土乡情的诗意表达是作家的取材,而“情绪流"写法则是把这些取材幻化为一幅幅田园山水,画中有诗,诗中有画,达到了很高的审美高度。中国现代著名作家刘绍棠,他在文学上很重要的一个贡献,就是用生花妙笔书写了运河岸边的独有风情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流传于此的各种民间故事,为中国文学史留下了运河文学灿烂的一页,成为乡土文学的光辉典范。作家蒋九贞先生的神秘现实主义文学作品,与刘绍棠一样是乡土文学谱系的重要代表,他的小说也是这个谱系中的重要作品。但是,蒋九贞先生又是独特的,其独特在于“情绪流”之独创性。文学要向纵深发展,其实就是向“心”的发展和深化,是一步步接近“心”的真相,这个任务非神秘现实主义文学不能完成。蒋九贞先生在这条求索的崎岖之途上走了很远,也走得很好,卓有建树。

三、聆听时代神话,聆听遥遥天籁之音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乡村在城镇化、现代化的道路上阔步前进,而作家蒋九贞先生笔下的神秘乡村也渐行渐远,成为一个时代的记忆,成为一种神话般的乡愁。农耕时代的乡村生活,现实中有虚幻,虚幻中有现实,似实似幻,似幻似实,披着一层神话色彩,或者说留给我们一个时代的神话。

乡下的孩子,喜欢在柔柔的月色星光下,听祖辈讲故事。“我想起小时候听顺爷爷讲故事。夏夜是那么燥热,没有一丝儿风,蚊子又特别多。我们几个小孩子(是隹,记不清了)围着顺爷爷,或者拉了席仰面躺在地上。天上的星真稠,像强强脸上的痱子,分不清个儿。银河是那么的干涸,一片儿云也没有。我们都是拿了扇子,一下连一下地煽,煽风,也煽蚊子,‘啪哒啪哒地朝自己身上打。蚊子嗡嗡的像锣,碰得扇子唰唰的响,大的竞像小马蜂,咬一口就起疙瘩。我才不管呢。顺爷爷肚子里的‘呱多,天天讲,天天讲不完,天天讲不完,就天天讲。那天他讲的是微山湖现留城的故事,他说是真的,他亲眼见到的。他说,一天他到湖里割草。割着割着,拾头一看,前边有一座城,楼堂殿阁,古香古色;人来车往,倒也热闹。他奇怪,但他立即想到是‘现留城。老年人说过的,每隔六十年现一次,命大的人才见得到。他往城里去,沿街摆摊卖货的,担挑卖菜的,干啥的都有,就是都不出声,都在默默地干自己的事,獸默地走路,默默地交易……(《绿鸟》)顺爷爷讲的是一个海市蜃楼般的神话故事,或者说一个对繁荣昌盛前景的梦想。

梦想已经成真,而那一片浩渺的微山湖水,荒草萋萋的湖边人家,那些人家的过往故事,在作家蒋九贞先生鲜活的语言表达中,我们在倾听,倾听遥远的天籁之音……美好的、充满憧憬的田园风光,神话般的世界,那此既t又“洋”、近古亦今、似真若幻的人物,你们在哪里?你们仅仅存在于蒋九贞先生的小说中吗?

作者简介:王笑鸿,中共徐州市委党校教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作者单位:中共徐州市委党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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