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杉发现背后的故事

2020-07-28 07:30
国土绿化 2020年4期
关键词:水杉磨刀标本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无奈居家,闲来无事,翻阅上学时专业教材《树木学》,偶然发现1982年求学时采集的水杉枝叶标本夹于书中。想来,这份标本已跟随我38年,它勾起了我对许多往事的回忆。

记得1981年秋,我有幸参加了由吉林省植物学会举办的“植物拉丁学名培训班。当时,全国知名学者赵毓堂先生(1932—2010,主编《中国植物志——鸢尾科》)所讲发现水杉的故事,很励志很感人。1982年,我到山东农业大学求学进修,树木室杨式帽教授是我的指导老师。报到当天,他问我是否学过植物拉丁学名,听说我学过,便写出水杉学名让我读。水杉拉丁学名音节多,较难读,但我顺利读出,测试也顺利过关。学校教学楼西一棵胸径20 厘米的水杉树,是我们课题《山东省树木物候期研究》观测样树,据说是1955年栽下的,树形很美。我便采其枝叶标本夹于书中,至今保留。

水杉是世界上珍稀的孑遗植物,有“活化石”之称。水杉的发现算得上是20世纪世界植物学界最重大的发现。我在查阅资料发现,今年是对水杉发现有重大贡献的王战先生(1911—2000)逝世20 周年,于是我便有了把水杉发现、定名过程告知园林同行的想法。既为缅怀先辈之功绩,更为激励年轻一代园林工作者,特别是科研人员,发扬先辈光荣传统,矢志不移,砥砺奋进。

1948年以前,植物学家们认为,水杉仅仅是一种存在于化石标本中的远古植物,是任何工具书都找不到的概念,早已灭绝。

1941年冬,湖北农学院林学教授干铎(1903—1969),应聘到重庆中央大学森林系任教。他从恩施市出发,途经万县磨刀溪(今属湖北利川市)时,发现了一棵苍劲笔直的古树。此树引起这位留日林业专家的注意。古树似松非松,似杉非杉,高约30 米,胸径5 米,因是冬季叶果均已脱落。于是他随手带了几枝枯枝标本而走。遗憾的是,这几份标本还未来得及鉴定,就在战乱中丢失。所以说,干铎教授虽是第一个发现水杉的人,但他未鉴定,标本又丢失未能供同仁研究,因此不是主要贡献者。

1943年,国民政府农林部中央林业实验所与湖北省准备联合考查神农架,派实验所技正(主管技术的干部)王战(王战,时年32 岁,辽宁丹东东沟人,1936年毕业于北平大学森林系)联系考查事宜。王战路过万县时,从万县农林学校教务主任杨龙兴(1913—1999)处得知,境内谋道溪(今称磨刀溪)有“神树”存在,便立即放弃走水路的机会而走陆路。王战改变路线的举动,为水杉的发现,做出了重要贡献。要知道,在当时条件下,走陆路比走水路艰辛许多。能吃苦又具有职业敏感,这就是科学的潜质。王战3 天后在磨刀溪找到了“神树”。因树太高,枝、叶、果无法采集,便请当地农民帮忙,在树旁小庙房瓦上,采到20 余枚干裂的果实及少量枝叶标本,采集号为“王战118 号”。1943年7月21日,标本被王战鉴定标为孑遗树种水松(Glyptostrobus pensilis)新地理分布。

水杉景观

水杉之王

水杉景观

1945年夏,重庆中央大学森林系技术员吴中伦(1913—1995),在王战处看到其采集并鉴定的“水松标本”。吴中伦虽是来帮助鉴定的,但他拿不准,便带回一份标本请本校著名松柏专家郑万钧教授(1904—1995)鉴定。郑万钧是松柏科方面的权威,看到标本后欣喜得一夜未眠。他敏锐地觉得,标本不是水松,是介于杉科和柏科之间的新类群。为谨慎起见,郑万钧筹措资金,做更深入的调查,于1946年2月和5月,派其研究生薛纪如(1921—1999)两次去磨刀溪采集标本。

1946年4月中旬,郑万钧将标本寄给北平静生物调查所所长胡先骕(1894—1968)教授征求意见。胡先骕是林学界泰斗级人物,在世界也有名望,曾于1934年作为主要负责人创办我国第一座植物园。胡教授对此次标本鉴定很重视,他让助手傅书遐去查阅相关资料。资料表明,与王战的标本相似的古生物化石研究很多,1828年,法国古植物学家将其归为拟紫杉属,也有人认为它是北美红杉,还有人认为其是落羽杉。水杉化石研究120年之久都无定论,学界却公认为其已灭绝。在查阅资料过程中,日本东京都大学讲师三木茂博士关于化石植物新属Metasequoin(意为亚红杉,即水杉)的研究论文引起傅书遐的注意。论文中提到的植物与郑万钧寄来的标本很相似。胡先骕立刻与郑万钧共同分析研究,他们认为,磨刀溪“神树”其为杉科,水杉属,遂定名为Metasequoin glyptostroboides Hu et Cheng。

为更全面进行研究,1947年8月下旬,郑万钧派助教华敬灿(1921—2012)再去磨刀溪做更详细的调查。时年26 岁的华敬灿从南京乘机飞往重庆,再乘船到万县,登岸后历时3天到达磨刀溪。华敬灿这回带了海拔仪、生长锥、照相机等设备,在“神树”方圆10 里范围内踏查将近1 个月,收获却不大,只找到3 株中等大小的水杉树。可是他毫不气馁,一个人在大山里继续苦苦寻觅。9月中旬,一位路人告诉华敬灿,在利川县小河一带,有许多这样的大树。他大喜过望,委托一人去采集标本,并预付了劳务费,但那人拿了钱后便再无消息。华敬灿不甘心,一路打听找到小河旁。令他兴奋的是,河边大大小小分布着上千株水杉,形成一片水杉次生林,堪称一座天然水杉植物园。随后他又在汪家营发现了1 株高50 米“水杉之王”。华敬灿发现了水杉的分布中心,为后来水杉的研究和繁育做出了贡献。他拍下照片,又采集了200 余份标本及杉树苗,运回南京。

1948年2月,郑万钧和胡先骕发表的论文《水杉新科及生存之水杉新种》刊登在《静生物调查所汇报》上,随后世界各地也转载论文。水杉的发现,成为20世纪轰动国际植物学界的重大新闻,奠定了中国植物工作者在世界业内的地位。

美国植物学家钱耐曾将美国第三纪地层的水杉化石,定名为北美红杉。1948年,他到磨刀溪现场考查后,立即更正自己的错误,并对中国植物工作者给以极高的评价。

当时的国民政府也高度重视这项研究工作,成立了“中国水杉保存委员会”,由胡适任名誉会长,翁文灏为会长,胡先骕任研究组长,郑万钧为繁育组长。为保护一个树种成立国家委员会,除美国“北美红杉”保存委员会外,其他国家尚无先例。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相当重视水杉的保护与发展,先后在北京植物园、各大专院校,扩繁推广水杉。现在,自辽宁省以南至西南、东南各地都有水杉的影子,它已成为常见的庭院树种,并且成为对外交流的使者。周恩来总理曾先后将其小苗赠送给朝鲜和尼泊尔,美国总统尼克松特意将自己心爱的游艇命名为“水杉号”。日本水杉化石属定名人——三木茂博士一生最大的荣望就是到中国考查水杉,但他于1979年去世时也未能如愿。1988年9月9日,82 岁的三木茂夫人带着丈夫的未了情来到磨刀溪。在那里,她一眼就认出编号为“中国谋道一号”的水杉之王,情不自禁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大树,热泪潸潸。

时至今日,水杉这个古老的物种依旧生生不息,令其“重现于世”的先辈们也在植物学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感念老一辈林业工作者的艰苦付出,惟愿新一代园林同仁发扬和传承老一辈的优良传统,为我国园林事业作出更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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