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丘”之于《堂吉诃德》

2020-08-07 05:36韩泽维
青年时代 2020年14期
关键词:堂吉诃德作用

韩泽维

摘 要:桑丘是《堂吉诃德》里缺少光芒的“男二号”,常常作为堂吉诃德的“他者”,在文本分析体系中缺乏主体地位。但实际上,桑丘呈现着重要的主体价值,他在小说中承担了不同的角色:主人形象的对照者、文本叙事的支撑者和幻想性的解构者。

关键词:堂吉诃德;桑丘;作用

一、主人形象的对照者

桑丘陪同了堂吉诃德的第二次和第三次出征,两人的独特性在故事中碰撞出奇丽的火花。文本处处体现主仆二人生命理念的差异。

外形上,堂吉诃德高瘦,桑丘矮胖。这受阶级和生活质量影响。但心理结构也可影响外形,外形象也能反映内在特征。文学形象的高瘦者常被认为强势、活泼,矮胖者则缺少主见、懦弱愚钝。主仆二人形象的不同,也来自克制力的差异。桑丘是一个自制力弱的人,尤其反映在放纵食欲上。他常吃东西,而且是边骑驴边吃,边走边吃,甚至因为被迫挨饿而放弃“海岛总督”的职位。而堂吉诃德由于有精神的追求,食欲不强,甚至曾有刻意克制食欲的行动。一个享受生命欲望的驱使,一个压抑欲望得到理想的升华,他们生存理念的深层景色差异极大,也就难免会有迥异的外形。

思想观念上,堂吉诃德近乎极端的理想主义同桑丘的现实主义形成对照,体现于双方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首先,世界观上,堂吉诃德的骑士道信念同现实生活距离太远,正常人视角去看会感觉荒诞和悲剧的意味,相对地,简单世俗的桑丘的视角则显得更亲近合理。其次,价值观上,堂吉诃德强烈的道德感和桑丘的自私特性对比鲜明。例如第一部第二十三章,他们在黑山看到一箱金币,桑丘想要据为己有,堂吉诃德则坚持物归原主。农民桑丘的道德局限性使得他在秉持正直诚实信念的主人面前显得低矮。怪不得英国诗人蒲柏赞扬堂吉诃德是“最讲道德、最有理性的疯子”。但桑丘的自私不带鲜明恶意,而来源于生存局限和松懈的自我要求。最后,人生观上,堂吉诃德关心宏大理念,桑丘关心日常生活。堂吉诃德冒险,是因为其对骑士道的迷恋和执着,而桑丘则受利益引诱。

两个形象的对照,不仅形成二元对立,而且体现了作为“人”的矛盾性。堂吉诃德和桑丘作为两个极端又形影不离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是“人”精神矛盾的对立统一的两个方面。一个是理想,一个是现实。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理论阐释,一个是“本我”,一个是“超我”,彼此构成“矛盾统一体”。代表原始本能的“本我”在现实中关注生存,也检视“超我”的信念感,而代表理想的“超我”则在高层俯视并改造本能欲望。

总之,堂吉诃德和桑丘在各方面都有明显的对照,也相互影响。例如,杨绛先生在译者序所说:“我们通常把桑丘说成是堂吉诃德的陪衬,其实桑丘不仅陪,不仅衬,他是堂吉诃德的对照,好比两境相对,彼此交映出无限深度。”因此我们解读的时候,要突出桑丘的主体性,将两个形象进行同等的比较。

二、文本叙事的支撑者

“塞提万斯当初只打算写一个短短的讽刺故事,他延长了故事,加添了一个侍从桑丘,人物性格愈写愈充实,愈生动。”杨绛在其译文集中说道。桑丘的参与的作用也体现在叙事上既有内容的作用也有结构作用,包括推动情节发展、创造干预叙述的机会。

(一)推动情节发展

从堂吉诃德的第二次出征开始,桑丘才成为堂吉诃德不离不弃的侍从。第一次单独出征中,堂吉诃德做了成为游侠骑士的准备工作:集齐装备、确立意中人、举行受封仪式,以及两次失败的冒险。这一部分是堂吉诃德孤单寂寞的单打独斗,情节是单调的,不是昂扬的场面就是丧气的结局。桑丘加入后,主仆二人的对话、起居饮食、共同冒险中体现的差异都极大地增添了文本的容量,推动了堂吉诃德冒险的纵深发展。

首先,桑丘作为堂吉诃德的助手,推动故事持续发展。在堂吉诃德单独冒险的第一次出征中,堂吉诃德以个人的微薄力量对抗众多“敌人”,因此多以个人无法改变的失败收场。桑丘的加入能助他一臂之力。“桑丘瞧修士倒在地下,就迅速下驴,抢到他身边,动手去剥他的衣服”“桑丘见了主人的榜样,也发奋跟上去厮打”……桑丘的“帮助”至少改变了主人以往单打独斗的格局,甚而影响冒险故事后续走向。其次,桑丘的出现给予两人相互影响的机会,推动二人成长故事的发展。桑丘渐渐地表现出对主人的崇拜和信任。桑丘对游侠骑士的赞颂、关于道德的言论以及当海岛总督时的表现,都体现出主人的言行对他的影响。桑丘对堂吉诃德的影响,在于不断地指涉他幻想的虚妄性,不断以现实主义的世俗观念碰撞他理想主义的价值向往,而这些影响爆发在堂吉诃德最后的转变。最后,桑丘个人的行动线索,增加了叙述的旁枝和零件。例如第一部中,桑丘如何离开主人假装给杜尔西内娅送信,又如何与理发师、教士合谋带回堂吉诃德的情节,便是以桑丘的行动为主线牵引出来的。桑丘能为后续情节埋下铺垫。例如,第一部第十七章,桑丘被客人兜在床毯子抛来抛去的情节,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以至于后文与堂吉诃德“妙谈”的时候常常提及。

(二)为干预叙述提供机会

《堂吉诃德》的叙述大部分由非故事中的人物承担的。这个叙述者常发表议论。《堂吉诃德》第二部是干预叙述的集中体现部分,其中关于桑丘语言的“变化”的评价的篇幅很大。第二部第五章中桑丘回忆神父的一句话“眼前的东西,比记忆里的印象更动人,更叫人撒不开”,叙述者便评论“桑丘这段话又使译者断言本章是假的了,因为桑丘说得出这样高明的话吗?”桑丘主動地作为世俗说话,誓死捍卫自己说话的权利,不允许主人过多纠正自己的语言。他不再堂吉诃德被动接受方,而表现出平等意识。叙述者代入读者视角对自身写作进行质疑,然后又以叙述者身份在文本中向“隐含读者”解释。第二部的第十二章中,“他只有引用成语,不论是否得当,最能卖弄自己的才情和记性;读者在故事里想必已经留意到这点了”。

桑丘为文本的叙事作了非常重要的支撑。在情节推动、干预叙事上,桑丘都承担了一定的责任,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三、幻想性的解构者

桑丘作为堂吉诃德幻想性的解构者,同时也是现实主义理念的建构者。他在消解堂吉诃德的理想主义幻想的同时,也消解了文本整体的幻想氛围。

桑丘作为一个现实视角,揭露主人描述中幻想的本质,推动情节回归现实。例如,第一部第二十一章,文章先以堂吉诃德的视觉展开:“走了一程,堂吉诃德看见一个人,骑着马,头上戴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好像是金的”。接着桑丘真相:“啊呀,这盆儿真不错!”桑丘的视觉或语言暂停了堂吉诃德的幻想情节,使叙事重新回到现实状态。桑丘的现实主义便能对堂吉诃德的幻想进行修正,得以占据一个批评的上位,解构了主人的幻想世界。

桑丘通過攻击堂吉诃德的语境和话语权力,稀释主人幻想性的浓度。堂吉诃德把神圣的价值放在宗教的位置,却显得愚昧和奇怪;桑丘把神坛上的价值拉下来,却仍然显得有些可爱。文本打破了对理想主义的天然崇敬,把世俗的、底层的生命理念换一个面目重新展现出来。在堂吉诃德的幻想和桑丘的务实的碰撞中,叙述者往往让桑丘以简洁伶俐的话语轻易地揭露出堂吉诃德冗长复杂的话语的荒唐、执迷,表达批判态度。但不可否认,堂吉诃德的独到而精辟的言论非常多。堂吉诃德一方面是被批判的对象,另一方面又是被表扬的对象。桑丘身上也交织光辉的人文主义与危险的个人主义。小说莫衷一是的态度,为读者留下了丰富的空间。

桑丘作为幻想气氛的解构者,也作用小说的宏观思想主题。桑丘的特性及其贯穿整个文本的存在,让小说最终赋有了现实的生活和实在的人的重量,最终落到了对现实的反思上来。

如寇尔列支所说,堂吉诃德和桑丘两人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智慧。桑丘作为小说幻想气氛的解构者,让我们有机会从虚幻回到现实,权衡现实和理想,掂量道德和欲望,形成开放和深刻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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