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再审思

2020-08-10 08:44闫广芬石慧
中国电化教育 2020年6期
关键词:变革反思职业教育

闫广芬 石慧

摘要:智能时代,传统学科研究范式已然无法再度发力,必须开展以“问题解决”为起点、以“跨界合作”为手段、以“整合融生”为方式、以“知行合一”为旨归的跨学科研究,才能切实推进职业教育的结构优化、质量提升、创新实现、服务升级,最终建成具有“中国气质”“时代气韵”“职业情怀”和“人文关怀”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但当前仍存在课题立项难、方法确立难、团队耦合难、成果转化难等问题,直接影响着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广度、深度、持续性和有效性。智能时代,应从以下方面加以推进:创新制度建设,提升跨学科生态系统的共生性;革新研究方法,增强跨学科方法运用的科学性;搭建智慧平台,提高跨学科团队合作的耦合度;打造新型智库,推进跨学科研究成果的产业化。

关键词:人工智能;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反思;变革

中图分类号:G4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9860(2020)06-0022-08

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的到来,正深刻地影响并重塑着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等经济活动,催生着新技术、新产品、新职业、新产业等社会形态,推动着人类社会迈向人机协同、跨界融合、共创分享的智能化时代。面对如此的智能大势,职业教育该如何发展?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课题。2019年1月,国务院颁布《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提出“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教育类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由参照普通教育办学模式向企业社会参与、专业特色鲜明的类型教育转变”,为职业教育及其转型发展明确了方向。此后,学界关于“职业教育类型建设”的讨论渐热,这与其说是政治导向的结果,不如说是职业教育范式变革的时代呼唤。而跨学科研究作为团队或个人对两个或两个以上学科(或专业领域)的数据、信息、方法、工具、理论、概念和观点加以统合,用以理解或解决那些超出单一学科研究范畴或实践领域的问题的整合性研究,为助力职业教育走向现代化和智能化提供了关键性前提和革命性力量。为此,厘清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内涵意义,发现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实际困难,明晰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未来走向,切实提升职业教育研究水平和服务质量,是当前需要我们积极探索并努力解决的问题。

一、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内涵

作为一种以集体智慧解决复杂现实问题的重要方式,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具有不同于传统职业教育学研究的典型特征。为全面了解并准确把握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基本内涵,从研究目的、研究过程、研究途径、研究结果四个维度对其进行概略描述。

(一)以“问题解决”为研究起点

学科研究大抵有两种范式,一种以“学科论”为起点,遵循经典学科标准和建制路线开展研究。整个研究过程以学科理论体系构建和合法性地位维护为核心,呈现出强烈的“学科情结”和对“学科理论”的偏爱。另外一种研究则是基于“问题”本身的需要而开展的应用性或开发性的研究。所谓职业教育研究即是一种跨学科研究。其所关注的“问题”主要来自企业生产经营或职校自身发展的实际需要,可以是社会现实问题,也可以是基础理论问题,可以是产业问题,也可以是教育问题,但都具有极强的开放性、综合性和关联性。既不以学科的先验性经验划分为依据,也无法恰到好处地对应某个学科范畴,需要超越学科边界整合各种知识。例如,机械制造与自动化专业的问题解决既需要材料与机械学知识,又需要电气自动化和信息技术基础。因此,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是以“共同问题”为依托的认识论、方法论和实践论的统一。

(二)以“跨界合作”贯穿研究全过程

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还表现出是一种群体行为,一种组织不同领域研究者以“协作”的方式开展研究的过程。即要求突破领域、部门和行业壁垒,打破学科、系统和体制限制,开展“校”“企”的跨界“联姻”,实现他们在问题确定、资源共享、流程设计、成果转化、风险监控和收益分配等方面的对话与交流,进而达到“产”“学”“研”“用”的深度融合。企业作为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需求侧,拥有技术开发、产品生产与需求反馈等优势;职业院校作为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供给侧,拥有高素质人才和科技创新等优势;政府作为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引导方,拥有政策资源与战略调控等优势;行业协会作为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监督方,拥有市场预测与关系协调等优势。他们的“强强联合”,有利于跨界资源的优化配置,发挥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整合效应”。因此,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本质上是产业系统與学术系统在其他系统的支持与协助下开展的一场跨系统协作。

(三)以“整合融生”为技术知识的生成方式

技术知识是指人们为满足自身生产生活需要而形成的一切方法、手段、工具的集合。对于职业教育而言,其知识源头与应用对象是日新月异的企业。企业实际使用的技术知识自然成为职业教育作为独立教育类型存在的前提和基础。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同样致力于“技术知识生成”,但其方式有所不同。跨学科研究则是在整合不同学科知识基础上的、由整体切入系统的知识探寻活动,它主张打破“产”“学”“研”“用”知识的藩篱,通过学科交叉、问题拉动、理论借鉴和文化交融等手段,对不同领域的技术、观点和方法进行整合、超越和创新,进而生成一套对职业教育发展或社会经济进步有贡献意义的新的知识体系,并推动其在更大范围的生产场所或市场环境之间进行增殖、流动和应用。

(四)以“知行合一”为价值旨归

“知行合一”是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根本出发点和最终落脚点,是指主体认知理性和实践理性的有机统一。前者主要回答“是什么”“为什么”的问题,是人类面对复杂多元的客观世界而对教育本质规律的终极追问;后者主要回答“怎么做”“应如何”的问题,是人类在教育理念指导下改进教育现象的实践活动。跨学科研究作为一种力求将理论创新与生产实际融为一体的研究活动,既不是从理论到理论的纯粹推演,也不是从经验到经验的纯粹归纳,而是一种理论资料与实践经验互动演绎与归纳应用相结合的环状过程。对于弥合职业教育理论与企业生产实践的鸿沟、实现主体认知理性与实践理性的统一回归,具有重要作用。

二、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现实价值意蕴

近年来,跨学科研究愈来愈受到关注。但跨学科研究对职业教育的价值和意义并未得到高度认识和充分肯定,以致其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仍面临诸多困境,不利于建成具有“中国气质”“时代气韵”“职业情怀”“教育关怀”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从结构论、存在论、目的论、功能论四方面对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加以把握,十分必要。

(一)优化职业教育结构的必然选择

要切实推进中国职业教育体系的现代化建设,必须纵向贯通打破“天花板”、横向融通打造“旋转门”、内外联通构建“立交桥”。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职业教育经历了“中职结构调整”“高职规模扩招”“本科教育转型”,形成了初具规模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框架,在人才培养、机制创新、社会服务等方面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但必须承认,由于内部体系建设不够完善,加上不同岗位间地位悬殊、高职院校规模扩招、劳动人事制度改革等多重因素的影响,现阶段职业教育的发展距政策目标还相差甚远。例如,学制层次的低位问题、普职教育的转换问题、中高职的衔接问题、职业培训的比重问题、中职教育的存留问题等仍然困扰着职业教育的改革与发展。这些问题直接关系着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的成功与否,而它们的解决只有借助跨学科研究才能更高质量地实现。可以说,没有跨学科研究,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结构优化便无从谈起,也无法完成。因此,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是职业教育结构优化的必然。

(二)推动职业教育创新的核心要义

在这个高度智能化的时代,新技术、新产品、新需求、新业态的出现,要求职业教育建立面向人工智能的新型互动机制。例如,教育形态从特定人群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特定内容的传统学校教育,向任意群体在任意时间、任意地点、任意内容的泛在教育拓展;教学方式从以黑板粉笔为主要工具的传统线下教育,向基于互联网、物联网、人工智能的无缝式、适应性线上线下融合教育转变;教育内容从以知识传授为中心的分科性专业教学,向以核心素养为主导的综合性、问题性教学转变;教学评价从班级授课制下的统一化、标准性评估,向依靠数据驱动的伴随式、综合性评估转变。总之,职业教育将真正成为面向人人、人机结合、更加公平、更高质量的终生教育。但具体变什么、怎么变,只能依靠跨学科研究才能得到答案。也只有通过跨学科研究,才能使职业教育在专业建设、课程设置、教学改革、师资优化等方面发挥出应有的类型优势。因此,跨学科研究是职业教育创新实现的重要基础,也是职业教育生命力保持的有效手段。

(三)提升职业教育质量的重要引擎

职业教育作为帮助受教育者获得某种职业或生产劳动所需知识、技能和德性的重要途径,要求在切实把握社会现实需求和学校自身状况的基础上,开展具有针对性的契合劳动力市场的教育或培训。因此,培养“顶天”“立地”的技术技能型人才,是职业教育的根本目的和重要职能,也是提升职业教育办学质量和社会地位的基石。众所周知,人才培养质量受多重因素影响,但教育内容、形式、方法的影响最大也最为明显。换言之,人才培养质量的提升,亟需不断充实、完善和创新教育机制。尤其,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职业岗位快速更迭,劳动力所面临的工作世界更加复杂,倒逼职业教育进行机制改革。这一工作也必须借助跨学科研究才能实践和完成。没有跨学科研究,职业教育机制就会不断僵化,人才培养质量也将停滞不前。因此,跨学科研究是提升职业教育质量的前提,也是增强职业教育竞争力的关键。

(四)完善职业教育服务的主要途径

社会服务作为职业教育的重要职能,不仅是职业教育现代化建设的应有之意,更是“职教身份”所赋予的责任使命。改革开放以来,在“以服务为宗旨”的大政方针指导下,我国职业教育在破解教育扶贫低效、推动农村劳动力转移、促进社会公平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与国家“教育现代化2035”总目标相比,还任重道远。跨学科研究为职业教育服务能力的提升提供了可能。一方面,跨学科研究能够有效加强企业同职业院校的横向沟通,使职业院校更加清楚地了解劳动力就业市场的现实需求,能够在优化职业教育结构、提升职业教育质量的同时,为社会提供更多“用得上”“留得住”“干得好”的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因此,开展跨学科研究,有利于职业教育间接辐射社会。另一方面,由于研究问题来自社会实践、研究成果能更好地反哺社会、研究过程也经得起实践的检验,跨学科研究已经成为全球知识创新、技术研发和成果应用的中心力量。因此,开展跨学科研究,在推动职业教育成果有效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直接推动社会经济发展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三、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现实困境

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是复杂的,其外部环境、参与主体、研究对象、结果表达的复杂性,增加了它在课题立项、团队耦合、方法确立、成果转化等方面的难度,直接影响着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廣度、深度、持续性和有效性。

(一)课题立项难

职业教育课题立项难是不争的事实。在现行科研管理体制下,纵向课题的申请以学术论文发表的数量和质量为重要指标。要想获得纵向课题,必须具有扎实的理论功底、雄厚的文化资本和较强的研究能力。显然,职业教育并不占优势。以全国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项目为例,2015至2019年职业教育领域的课题立项数量虽然逐年上升,但比例仍然偏低,最高不超过20%。在此情况下,职业教育即便想转而争取横向课题,也无奈于产业实际问题解决能力的欠缺,难以获得与其生产的知识特征匹配的横向研究课题。表面上,职业教育直接服务于地方产业,人才培养和技术研发需求量大,自然不难获得相关课题,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横向课题要求具有更强的应用研究能力,职业教育虽然一直以经济性、技术性、职业性立命,但相较普通本科院校尤其是研究型高校,优势也并不突出。

课题立项难除了与自身研究能力直接相关,还受社会外在建制的重要影响。主要表现在正式和非正式制度两个层面。其一,缺乏专门、明确、操作性强的科研管理制度。与普通教育的基础和工程研究不同,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本质上属于技术应用性研究范畴,要求除校本研究外,更加注重技术产品研发和企业生产效率提升。但事实上,职业教育的项目遴选、监督管理、评价考核等仍一如既往地效仿普通教育,在科层体制下由行政主管部门集权管理。这种体制强调成果的学术价值,看重行政评议、专利获奖和论文发表,并以此作为科研人员职称评定、职位晋升的主要标准,显然与职业教育的初衷背道而驰。得不到正确反馈,也没有有效的激励机制,职业教育研究者的科研潜能和积极性便很难充分调动,直接影响着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实效性和层次水平。

其二,缺乏积极稳定、自由开放、独具特色的科研氛围。宏观上,国家对职业教育的科研工作并没有明确要求,也没有相应的激励机制。没有科研要求,自然难以形成科研的动力。再加上我国职业院校科研起步较晚,开展跨学科研究的文化积淀、科研意识且实践经验相对不足,科研环境并不理想。且高职教育规模扩张的需求,导致许多院校将大量资金用于学校基本建设,忽略了对科研硬件和软件设施的完善与维护,而直接用于科研的资金投入更少之又少。加之,当前职业院校的生师比普遍徘徊于“中低水位”附近。师资力量的不足,导致现有教师的工作量过重,况且职业院校教育形式特殊,不仅需要日常课堂教学,还需要承担校内实训、校外实习等实践任务,以致额外的时间精力极为有限。而科研本身就是一项耗时、耗资、耗力的创新脑力劳动,不如教学或其他兼职活动那样“低成本”“低风险”“高回报”,以致职校教师在科研项目申请中普遍兴趣不高、动力不足。以上因素都加速了职业教育科研属性的弱化、办学功能的单一,无疑增加了跨学科研究立项的难度。

(二)团队协作难

好的团队协作是跨学科研究成功的关键,能够有效推动各利益相关主体朝共同的方向努力,进而达到互惠共赢。否则,即便充分开发了科研人员的应用研究能力,改善了外部科研环境,也难以形成跨学科研究合力。现实中,由社会分工导致的企业逻辑与学校逻辑的“异质性”冲突,决定了校企双方的跨学科合作注定是—个极不稳定的动态变化过程。

企业是提供生产和服务的经济性组织,具有较强的逐利性。由于它面临的是严峻的市场竞争,不仅需要自负盈亏,还有可能面临倒闭的风险。因此,企业需要始终以经济人理性为基础,以追求利润最大化或成本最小化为首要目标;以降低交易成本、拓展劳动力市场、提升实际收益率为主要活动内容;以生产经营、资产赢利、债务风险等为绩效评价指标。与此相反,职业院校作为特色鲜明的非营利性组织,具有较强的公共性。它虽然也面临复杂的经济环境,需要对接多变的市场需求,但主要以立德树人、促进劳动力再生产、维护社会利益为目标,围绕教学、科研、人才培养开展活动。因此,它面临的更多是人才培养、教学管理、办学水平等压力,风险相对较小。

校企逻辑的不同,构成了他们在团队合作中的“天然屏障”。企业之所以参与产学研合作,一方面是政府极力“撮合”的产物,另一方面是自身利益考量的结果。如在与高校的联合攻关中,企业一方面可以借助学校的教师、学生等人力资源服务自身发展的内在需求,有效节约企业研发成本;另一方面能够有效利用学校的技术产品、基础设备、科研成果等物力资源进行技术攻关和产品研发,以借此尽快实现科技成果的产业化。因此,企业的经济人本性决定了,若可能获得的收益高于需要投入的成本,则能有效提升企业参与合作的意愿和动力。反之,则不然。必须承认,职业院校的行动逻辑在历史认知的影响下更具“学术性”,普遍强调研究专利的获奖与学术论文的发表,而不关心科研项目是否准确对接产业发展需求或研究成果能否及时转化为现实生产力。在这种情况下,企业自然无法获得更好地利益回报。这也是现实合作中容易出现“貌合神离”甚至“分道扬镳”的主要原因。

(三)方法确立难

近年来,职业教育研究方法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趋势,更加强调普适性的定量和定性研究的综合使用,并开始关注技术产品研发,研究成果数量有了大幅提升。但由于方法的使用始终未能摆脱对基础研究方法的路径依赖,即依然是通过实证方法和理论推演解决本质、规律和原理的认识问题,而缺乏对研究实用性的现实考量,以致只能产生论文式的研究成果,并无法用于企业生产效率与社会服务质量的提升,直接影响了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可持续发展。

研究方法的确立,并非简单的文化知识规约,而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自发性行为结果。职业教育作为一种极复杂的模糊结构和动态行为,在跨学科研究方法的确立上更为不易,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财力物力。职业教育是一个由各级各类培养应用型人才的教育培训组成的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复杂多元巨系统,具有高度的适应性与关联性。它作为一个与经济社会联系最为紧密的多层次、多主体、多边互动的社会子系统,不仅需要解决教育内部问题,更需要解决学校与社会、学校与产业、学校与市场等一系列难题,以形成与政治、经济、社会等其他社会子系统在物质、能量、信息、资源之间的互动与交流。在这一过程中,必然会出现诸多新的社会问题。而这些问题早已超出了传统学术研究的范畴,不仅关涉产业和教育双重场域,更难以预测和掌控。因此,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具有行动上的复杂性和方法上的灵活性。但现实中,受功利思想的影响及自身能力的限制,职业教育研究者多在主观层面对此进行了回避,以致跨学科研究的复杂性被严重低估。

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作为一种面向“工作世界”的行动体系,旨在在资源、经济和技术的局限下解决技术研发、产品设计、服务升级等问题。这决定了基础研究方法的简单移植并不足以全面、系统地阐释职业教育复杂的问题域,亟需根据自身特点开发适合的研究方法。这种方法主要受实践结果的经济效力反馈驱动,也就是说,只有能带来实际生产或服务效益的研究才能持续开展。这与基础研究强调认识论层面的价值体现明显不同,也决定了职业教育所面临的必然是一条与传统学术型教育截然不同的道路。这一切都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性,对研究者原有知识、能力与心理结构,不啻于一场没有现成答案或参照框架的空前挑战。鉴于职业教育的跨学科研究方法只能产生于现实的技术改造,必然要求研究者具有更高的方法论素養,不仅要具有敏感的问题意识,能够及时发现并准确把握企业的现实困难,更要具有较强的实践能力,能够深入了解企业需求,紧密联系产业实际。这条路必然十分艰辛和曲折。

(四)成果转化难

成果转化即科技成果的产业化、商品化,是指对具有实用价值的科研成果做进一步的开发、应用和推广,直至产生新的产品、新的技术、新的工艺或新的生产力。据教育部统计数据显示,我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率尚不足20%,与西方发达国家相差甚远。而职业院校的科研水平和成果转化更不容乐观。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跨学科研究的目标定位不清。

科学研究由于侧重点各有不同,一般可分为基础研究、开发研究和应用研究三类。基础研究是指为获得关于现象和可观察事实的基本原理的新知识而进行的理论性研究,旨在发现新的概念、方法、原理和理论,提升对客观事物及未知世界的理解。开发研究是在基础研究的基础上,为获得新材料、新产品、新设计、新流程和新方法而进行的创造性活动,旨在解决把科学理论知识转化为应用科学技术或系统工程设计的综合性问题。应用研究是指将基础研究、开发研究和实践经验所获得的成果应用于或经拓展后应用于改变现实的特定经济产业目标的推广应用活动,旨在实现研究成果的商品化和市场化。根据研究范围的不同,科学研究又可分为宏观研究、中观研究和微观研究。宏观研究指向战略性、长期性、重大性问题,以决策类、规划类、方向类研究为重点;微观研究指向短期性、具体性、实际性问题,对职业教育而言主要以技术革新、推广、应用为重点;中观研究介于二者之间,以体制、机制、模式为重点。

职业教育的类型属性决定了其跨学科研究应以开发和应用研究为着力点,面向生产实践第一线,解决企业生产经营中的实际问题。与此同时,客观现实条件和自身研究实力的限制,决定了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点不宜过高”“线不宜过宽”“面不宜过泛”,应侧重中微观研究,注重在企业最需要的工艺改进、技术研发、产品应用、咨询服务等方面寻求突破。但现实中,大多职业院校并未结合市场发展需求和社会经济建设进行科研定位,而是盲目“求大”“求全”“求重”,在三类研究中“漂浮不定”,以致职业教育研究成果数量虽多、涉面虽广,但实用性、推广性、转化率却普遍偏低。

四、智能时代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行动路径

人工智能技术为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变革注入了新的动能,带来了新的观察方式和新的技术条件。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需要形成适应人工智能、应用人工智能、引领人工智能的发展思维,构建一个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化的“智能+”职业教育发展模式。

(一)创新制度建设,提升跨学科生态系统的共生性

制度是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顺利开展并有序运行的有力保障。当前,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制度建设尚处于起步阶段,课题遴选学术化、组织管理集权化、成果评价单一化、激励机制碎片化等,严重阻碍了职业教育研究者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为此,通过系统化、专门化、标准化的制度生态建设,引领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能力的提升,为“产”“学”“研”“用”的深度融合提供支持,尤为重要。

首先,制定服务于职业教育的跨学科研究制度,调动校企共同参与的积极性并充分挖掘其潜能。我国虽然有产学研制度,但主要侧重于研究型大学、应用型高校或其他科研机构,职业教育所占份额则微乎其微。相较高等学术教育,职业教育距离生产实践一线最近,更容易了解研究对象和研究内容,在技术开发、产品应用等实践问题的研究中更具潜力。因此,应加快制定跨“产业场”和“教育场”的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制度,并不断完善经费投入、收益分配、风险分担、专利归属、智能化建设等配套措施,为跨学科研究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其次,建立专门针对职业教育的课题遴选与激励制度,为跨学科研究的开展提供人力、财力、物力保障。以往,纵向课题主要用于重大理論与现实问题的解决,并不始于职业教育的知识结构。但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和产业结构的变革,也应开发更多适合职业教育的课题类型和评审制度,并出台相应的资助、优惠与激励机制,如为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与职业院校的合作以及产业共性关键技术的研发,提供经费资助、税收减免、融资优惠、人才支持、设备共享等,以引导校企积极参与跨学科研究。

再次,建立助于职业教育功能发挥的组织管理体制,规范跨学科研究的运行、实施、操作。当前职业院校普遍实施的是高度集中的科层管理体制,二级单位在一级部门的管理下缺乏自主权和参与活力。因此,应创新组织管理模式,成立专门的产学研用协调工作办公室,实施校企科研合作协调员制度,负责协调合作各方的利益和矛盾、企业与大学和科研机构合作技术的匹配、合作方案的制定、知识产权的转移以及沟通协调机制。

最后,建立契合职业教育特点的评估体制,推动跨学科研究的可持续发展。在传统科研评估的成果导向下,科研被职业院校视为争取更多资源、彰显学校影响力的手段,被教师作为职称晋升、收入提升、个人能力体现的工具,而与企业院校发展没有直接关系,以致职业教育科研与企业生产实践相分离,难以形成满足市场需求的科技成果转化模式。因此,基于组织异质性、问题多样性与应用情境性等特点,注重科研评估的多元性、发展性、真实性,建立高效有序、实时动态、人性化和个性化的多元智能评估体系,具有重要意义。

(二)革新研究方法,增强跨学科方法运用的科学性

职业教育本身所面临的方法混沌,导致其跨学科研究既无法通过自身努力摆脱当前的困境,也无法继续向其他类型研究进行方法借鉴。在此背景下,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将可能成为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方法革新的重要转折点,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有望通过面向人工智能实现方法的“重生”。

研究方法的革新,首先体现在研究者所持向方法论立场的规范性。方法论作为一种规范和厘清研究中探寻程序的思维方式,是对在研究中得到的检验手段的反思。相对其他类型研究而言,职业教育问题更加复杂,需要更加多样的研究方法。尽管有研究者已初步尝试运用多学科的方法进行职业教育问题研究,但由于其自身对方法论逻辑的片面认识,导致他们在具体的方法运用中存在误读、错用或滥用。方法运用的规范化,不仅是提高跨学科研究质量的基本前提和重要基础,也是职业教育学和职业教育学人得以安身立命的首要任务和核心要义。既需要学术共同体的制度性规范,如完善方法论体系构建、提升期刊评审要求等;更需要研究者个人的方法论自觉,坚持以“应用导向”为原则,基于具体问题、结合不同情境、灵活使用不同研究方法。因此,加强职业教育研究者的方法论学习与训练,开展更为广泛的方法交流与探讨,是实现跨学科方法运用科学化的重要手段。

研究方法是指为达到研究目的而采取的不涉及假设和分析路径的技术性工具、方式或手段。可分为资料搜集与资料分析两个维度,前者主要聚焦于对实践现象的观察与反映,后者则更注重逻辑层面的解读与反思。更加全面地搜集资料并对其进行更加深入的解析,对于提升研究质量和水平、拓展研究广度与深度具有关键性作用。职业教育问题的复杂性与模糊性,决定了它必须在具体的工作情境和真实的任务环境中进行资料搜集与资料分析。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产业环境与工作世界发生了巨大变革,仅依靠传统研究方法已经难以掌握职业教育的整体现状。人工智能方法论和各类具体研究工具的逐渐成熟,对于职业教育资料搜集与分析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将有望成为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未来,例如,人工智能方法可以自动聚合、差异化分析并可视化呈现职业教育复杂现象,不仅能够有效甄别、及时发现、自动添加各类变量,还能够动态生成关系程式,最终生成开放式设计、开发和测试模型,能够帮助我们在具体实践中抓取传统方法无法提取的细微信息,进而更加清晰、准确地了解事物全貌。

(三)搭建智慧平台,提高跨学科团队合作的耦合度

智慧平台是一种以“校”“企”“政”“社”互联互通为核心,以云计算、大数据、泛在网络等新技术为支撑,集利益共享、责任共担、差异共存、合作共赢功能于一体的新型网络服务系统。它具有客观透明、实时连续、自主预置、全面感知等特点,有利于提高资源配置与跨界协同的有效性、针对性和前瞻性,增强利益相关主体参与跨学科研究的行动力,切实推进“产”“学”“研”“用”的深度融合。

首先,智慧平台为职业院校、企业、政府与行业协会在战略需求、市场前沿、人才信息、技术资源、成果流动等方面的跨界合作,提供组织匹配、意向对接、信息流动、数据推送、即时通信、在线咨询、需求反馈的载体。在为所有参与跨学科研究的主体提供统一身份验证、优质用户体验、个性功能服务的同时,能够有效促进创新要素的流动与整合,减少资源的重复与浪费,实现产学研用的多方技术协同、任务协同与组织协同。

其次,智慧平台以机、网、云、端为技术支撑,组成“智能+”职业教育体系架构。云计算作为一种资源的模块化重组、分布式分发、自助式访问的网络共享模式,有助于用户打破物理空间的限制,实现资源共享与信息沟通。“大数据”作为一种基于相关关系探索的数据分析技术,更强调数据的整体性、混杂性与关联性。有利于职业教育内外部信息的挖掘、整合、分析与预测,为职业教育咨询和决策服务。泛在网络即通信网、互联网、物联网的总称,是一种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信息空间与物理空间完美衔接的学习共同体。有利于实现人、机、技、艺的互连、互动、互动,进而形成随时、随地、随心、随意的科研环境。

再次,智慧平台是由职业院校、企业、政府、行业协会组成的“四位一体”动态联盟。企业是中心主体,可以通过平台利用高校人才和科技优势,实现企业技术创新力与整体竞争力的提升。职业院校是执行主体,可以通过平台及时了解、有效整合来自企业的人才需求信息,并进行常态跟踪与动态监测,进而促进科学研究质量提升和产业化效率,改善自身环境。政府是支持主体,可以通过平台有效推动校企双方加大技术、资本、知识、管理、设施等要素投入力度,构建良好的合作运行机制,保障产教融合的效果。行业协会是结构主体,可以通过平台有效集聚多方力量,提供全方位、深层次、专业化的服务,协助校企开展技术研发、决策咨询等协同攻关。

最后,智慧平台是在共享、共担、共存、共赢四种服务功能下,建构起来的是一种利己、利他、利群、利国的多主体协同的科研“新常態”。创新平台通过深入推进研究主体的对接与交流、加速科技成果的转化、推进合作不断向纵深化发展、助力创新协同发展战略的实施,能够有效凸显校企在合作中的地位对等性、利益共生性、优势互补性、多元共治性,建立并保持和谐、稳定、互惠、共生的长期协作关系。

(四)打造新型智库,推进跨学科研究成果的产业化

职业教育的应用性,决定了其跨学科研究必须遵循问题导向和实践逻辑开展长线研究,切实提高科研成果的转化。由职业院校、行业协会、专门机构负责运行,以应用研究为重点搭建而成的智库式研究,将成为未来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基础架构。智能时代,职业教育智库式研究呈现出跨区域拓展、跨部门匹配、跨组织协同、跨学科融合的横向特征,以及立足产业现实需求且设计未来的鲜明时代感和纵深历史感。具体可从以下两方面推进:

其一,完善校本智库研究,深入开展教育教学改革。校本智库是服务于公共政策和职校实践的重要学术组织。通过影响政府决策进而对实践产生作用是其影响力发挥的关键。但由于沿袭了高校知识生产传统,职业教育的校本智库研究相对落后,呈现出一定的僵化、封闭色彩,难以对职业教育实践产生作用。智能时代,职业教育校本智库必须加快转型才能彰显自身价值的功用性。即有必要借助新理念、新方法、新技术、新工具,对职业教育已有成果分门别类进行再梳理、再检验、再论证、再沉淀,改变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选题盲目化、过程混沌化、结论浅显化,加快推进职业教育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进程,进而重拾社会各界对职业教育跨学科研究的信心,提振职业教育学和职业教育学人的学术自信。例如,开展“智能+职业教学论”“智能+职业课程论”等跨学科研究,深入思考智能时代职业教育教什么、怎么教等问题。

其二,加强产业智库建设,直接为地方区域发展献计献策。产业研究是职业教育高水平发展的重要基石。由于职业教育的发展与地方经济发展,尤其是产业结构变革密切相关,因此,职业教育的现代化建设必须拥有更加专业更高质量的产业研究成果作为区域决策的重要依据。为此,加强产业智库研究是一种必然选择。即对区域内现阶段以及未来一段时期内的产业发展态势进行科学的预判和分析,并对市场人才需求做深入探讨,进而为统筹规划职业教育发展、合理配置职业教育资源、全面实现职业教育现代化提供决策支持和交流空间。这种新型智库研究,具有智慧性、集成性、动态性、开放性、协同性、透明性等时代特征。一方面,有利于消除跨学科研究的基础化倾向,破解职业教育的价值无用论质疑;另一方面,能够有效对接技术研发与成果应用的终端,推动跨学科研究与真实产业需求对接。因此,新型产业智库是推进跨学科研究市场化、商品化的有效途径。

作者简介:

闫广芬: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研究(tjygf99@163.com)。

石慧: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为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研究(tjushihui@163.com)。

收稿日期:2020年3月26日

责任编辑:赵云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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