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中的行程

2020-08-10 09:21文乾义
北方文学 2020年10期
关键词:凯旋门巴黎圣母院废墟

文乾义

废墟的一半在光线里,另一半在阴影中

下午的太阳让古罗马角斗场废墟一半裸露在闷热的光线里,另一半则隐含在阳光的阴影中。排队的很多人进入废墟后的面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历史与现实在那些流动的面孔上交替浮现。高高悬起的那些骷髅般的长方形洞孔儿似乎与当时的血腥有某种内在的联系,它看到并记住了来自它眼皮底下发生的那些源源不断的杀戮。或许至今它还在问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或不为什么,也许早就有人回答过。作为古罗马帝国象征的角斗场是对人性践踏的象征,所幸的是它已属于过去,但它是否会重来?这个用淡黄色巨石垒砌而成的角斗场又叫斗兽场或竞技场,从外面看它似乎是个椭圆形。它很大,据说是个能容纳5万多人的建筑。现在,它经历了两千多年的风雨之后已有大半倒塌。

作家狄更斯说过:感谢上帝,它成了废墟。过去的那些由奴隶、俘虏、罪犯和基督徒组成的角斗士与狮子、老虎和其他猛兽们搏斗的地方现在安静下来,作为废墟让人们想象那些一场又一场惨不忍睹的悲剧。或许上帝要清算它的罪孽,让它不断遭到地震,或遭到雷击引发大火。然后让它到处长满野草和一些茂盛的杂树。据说有个植物学家因此还完成了自己的学术专著,这或许是个意外的收获,但也似乎在情理之中——它的冤魂与血液浸透的土地滋养了一定是特殊的植物。

角斗场也斗过人。它终于变成了废墟。而它留给人们的回忆“从来都不会有一丁点幸福的东西”。从表面看去我们对它的感受也许并不深,但进入到里边的阴森森的感觉清晰而透骨。那些围着裤脚纠缠的风即使在30多度的高温下也凉得让人发冷。我们也许会带着各种疑惑去思考它,探究它。人们在废墟里的一次行程在出口处积满了追问,互不说话也不回头,从人们脸上看到的表情并不轻松——不管他是欧洲人、美洲人,还是亚洲人,也不管他是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他们没有一个人出来时是带着笑容。后来这个角斗场成了废墟,并长久地荒废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这也许是今天让它继续存在的价值,当然它还有我们思考之外的意义。

巴黎圣母院门前的雨

早些时候见过巴黎圣母院是在一部同名电影里。现在见到这个建筑有些不一样。它更坚实也更肃穆了。它坐落在巴黎的雨中,很多人冒雨走近它。我没有带伞,巴黎圣母院里又挤满了人使我无法进去。

索性到它面对的广场走走。在稍远处看能见到它的全貌。它是一座哥特式的教堂,作家雨果曾把它比喻为“石头的交响乐”。它建在西堤岛上,塞纳河从它的两侧流过。巴黎圣母院门前的小广场上有个“零起点”的标志,它是铜制的圆形,目测看直径约30厘米左右。从巴黎到其他地方有多少公里,要從这个“点”开始计算,从其他地方到巴黎有多少公里也要以到达这个“点”的距离算起。看来它既是巴黎的中心也是法国的中心。

对于广场,很多没到过的人也不陌生。在电影《巴黎圣母院》里我们已经熟悉。不少镜头在这儿拍摄并且很多故事就发生在这里。雨果笔下的那个外貌丑陋,内心高尚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和作为反叛者的吉卜赛女郎爱斯美拉达至今仍给我们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象,一旦回想起来我们为此流过的眼泪有时候还会在内心再流一次。这个发生在15世纪法国的故事,记录下那个时代的美、爱与残酷。

在广场上的一角,两个女孩儿蹦蹦跳跳特别显眼,一个穿红外衣,一个穿白外衣。两人和鸽子们在热情交流。一群灰鸽子像是排着队依次落在她们伸展的手臂上。女孩儿送给鸽子们的笑容在雨中显得更真诚和可爱。她们的头发似乎已被淋透,平整地沾在额头上,雨水从额头像雨一样流下来。而此时我的衣服已经和皮肤粘在一起,一阵不大的风吹过来的凉气,让我觉得我的腿或腰部有些哆嗦,因而影响到牙齿有时在不自主地碰撞。她们照样微笑有时是旁若无人地大笑,鸽子们照样按先后顺序在她们的手臂上落上落下,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

教堂内部被一股神秘的气氛所笼罩,幽暗的光线使几十米高的拱顶似乎看不着尽头,也看不着这从拱顶投下来的光线具体散落在哪儿,看不着似乎又看得到的感觉让人遐想上面是否就是天堂,就是那个与上帝对话的房间?但要想让自己一个人独自感受来自内心的安静,一定去圣母院的三层,也就是最顶层的钟楼。看巴黎,看塞纳河,然后把脸后仰,面对匆忙远去的浮云和眼前的这场雨。

一条街走进一座门

作为一个具有艺术价值的建筑,凯旋门让我对它充满敬意。我从几个不同的角度拍下它,但我觉得从香榭丽舍大道这一侧拍凯旋门是个更好的视角。说不清为什么,我不认为它很高大,但它因厚重而让人仰视——这是理解的不同吧,或是因不同的文化背景。

在我看来凯旋门是一种沉重的纪念也是一种壮烈的炫耀。想想战争再想想人,人是否还是人本身。或许如果没有战争,作为人也许会有一个幸福、平安和长久的存在,但可惜的是,即使是作为胜利的人也可能要为胜利献出了短暂的生命——这是人们所以痛恨战争的根源。

凯旋门既是战争的证据又是胜利的证据。从香榭丽舍大道上看过去,凯旋门是一个巨大的门形建筑,走到香榭丽舍大道的尽头就进入了戴高乐广场上的凯旋门。在这个庞大高耸的建筑面前,人往往会感到自己的渺小或微不足道,也会觉得此时自身已经处于历史之外。

战争是人类自身相残的形式,是流血的时刻,是家破人亡的日子——但这是否已经远去?现实告诉我们并没有。只是面前的这座凯旋门诉说的是从前的那些流血的胜利。灰白色的凯旋门全部由石材建成,因而在人们的记忆里它始终保持着石头的本色,并随着时间的流逝显现出它的久远而不是陈旧。它的四周都有门,周围的十几条街道都走向它,它是道路的中心,它理所当然地成为一段历史从这里走出去的地方。

在凯旋门的内侧刻有当年跟随拿破仑远征的200多将军的姓名,门上则刻着一些重大的法国战事。拿破仑和他的将军以及那些无名的士兵们现在已经倒下,凯旋门以它屹立的身躯成为他们的标志,让他们留下的一个个故事在后来人中流传。而胜利总是以失败者的血换来的,当然也有胜利者自己的血——对于流血的胜利最好不要发生,但这又怎么可能?

据说每逢拿破仑周年忌日的黄昏,从香榭丽舍大道向西看,夕阳恰好映在凯旋门的拱形里。而从凯旋门向东看,落日余晖中的香榭丽舍大道是那么华贵与浪漫——我们沿着一条著名的大街走进一座著名的门,就好像从现实走进历史。

白色城堡之外

德国也许是世界上城堡最多的国家,新天鹅城堡又是德国最有代表性的,里边的故事也是最多的。我曾经两次去看它,一次是秋天,一次是夏天。一次是晴天,一次是雨天。而留给我清晰记忆的是第一次到新天鹅城堡,在离城堡不远处的一座铁桥上,我在拍下一张从桥上山涧远望一片原野的照片准备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把相机的上胶卷的摇把儿撞在桥的扶手上,白色的小摇把儿幸好掉在脚下。当时陪同我们的德国人费林,以他那种欧洲人的一耸肩、两手摊开的习惯动作告诉我:这事麻烦了,不好办了。回到住处我用随身带来的一个曲别针做了加工,算是对付能用了。第二天费林看我的相机又能用了,通过翻译跟我说,我可以当工程师了。我知道,他是在开个玩笑。

德国的一些城堡建在莱茵河沿岸的不少,规模也较小。而新天鹅城堡是建在一个小山的山顶上,显出它的高大或居高临下。这个位置又处于积雪的阿尔卑斯山下,面對一片开阔的巴伐利亚乡间绿野。看起来这个城堡的主人像是在为自己建一座“世外桃源”,当然这个建筑和陶渊明的世外桃源比起来太过于奢华。但是住在这么一个环境里的人怎能比得上陶渊明的心如止水之境呢?

这座白色城堡,其名字据说来自于一个关于天鹅骑士的传说,这无疑增加了它的浪漫色彩。在绿色簇拥的山顶上它白色的影子像天鹅一样耸立仿佛就是一个正在讲述的童话。而在这浪漫与童话背后却隐藏着当时的一个年轻国王的悲剧,也正是由于一场悲剧的诞生,年轻的国王在这儿构建了一个适合自己梦想的地方。用金碧辉煌来描述新天鹅城堡的内部是不过分的。无论是红色回廊、红地毯、吊灯、用品或各式摆设,还是壁画、音乐厅、皇帝下榻的房间,还有仆人的睡房都很讲究,或者说很讲排场。

我第一次去城堡是个秋天的下午,天高气爽,有阵阵凉风吹过,阳光已不再那么燥热。从城堡一扇敞开的窗子望去,一个蓝色湖泊被周围山上的红色、黄色和绿色的植物围在里边,湖中的倒影让人很容易产生种种幻觉。如果说在哪儿适合幻想或做梦,或许这里是最好的地方。第二次去是个夏天,那天下着雨,在城堡里走着走着有了进入过去的感觉,好像与现代社会隔绝了。里面人很少,静静的空气中,来自四壁的画面或摆设的色彩都一同投向你,仿佛等待你回答什么。而我能回答什么呢?发生在这里的爱与恨现在听起来已不再惊心动魄了,它们从宫廷的幕后走到今天的前台,它们变成了一个个故事。不过在我看来,还是从这里望去的开阔的巴伐利亚乡间绿野更值得记忆。

责任编辑  韦健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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