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至西汉时期雍城畤祭功能探析

2020-08-13 07:22陈阳
神州·上旬刊 2020年8期
关键词:功能

陈阳

摘要:“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中国古代常常通过祭天活动以表达“与天滋润,强国富民”之愿景。祭天活动通常在郊野举行,称之为“郊祭”,春秋战国时期,秦国在传承周代祭天礼仪时,在关中雍城置都时期将祭天礼仪推向高潮,又首创“畤祭”;西汉承秦制,继续沿用秦人的雍城畤祭的礼仪和设施,对中国古代祭祀制度的形成与发展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本文着眼于春秋至西汉时期雍城的畤祭活动,对历史文献记载与考古发现的雍城畤祭遗存进行简要的梳理,根据目前血池遗址公布发掘出土各类器物的资料来探析春秋至西汉时期雍城畤祭的功能。也为深化秦汉礼制、中国古代礼制文化等方面的研究提供有价值的借鉴和参考。

关键词:雍城;畤祭;功能

一、文献记载的雍城畤祭遗存

春秋时期中国的祭天文化较之此前有新的发展。以秦国为例,自秦襄公作西畤开始,出现了“畤祭”这一新的形式,又为此后的秦汉帝国所沿袭,至西汉末期废止,前后历时七百余年,是中国古代国家祭天制度以及祭祀文化的发展中非常重要的内容。《汉书·郊祀志》《史记·封禅书》中可见有关春秋至西汉时期的畤祭制度的一些线索,涉及其形成过程与相关典仪等内容,是研究雍畤的重要材料。

“畤”是古代祭祀天地及五帝的固定场所。畤祭是对天神的祭祀,雍地畤祭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秦汉时期置畤中,以雍五畤最为显贵。[1]《史记·封禅书》记载:“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神祠皆聚云。”又曰:“盖天好阴,祠之必于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贵阳,祭之必于泽中圜丘云。”[2]《史记·封禅书》中:“春夏用騂、秋冬用駵。畤驹四匹,木禺龙栾车一驷、木禺车马一驷,各如其帝色。黄犊羔各四,圭币各有数。皆生瘗埋,无俎豆之具。”[3]记载了秦人畤祭的一些具体的细节。《汉书·郊祀志》曰:“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畴。”[4]汉高祖刘邦在秦所祭白、青、黄、炎四帝的基础上,根据五行思想,又增加了一个黑帝,作北畤,形成了完整的雍五畤。此后自汉文帝十五年春,上幸雍郊见五帝而敝天下,到汉成帝绥和元年最后一次幸雍,就没有文献记载汉代皇帝前来祭祀。

二、考古發现的雍城畤祭遗存

目前,关于雍五畤的具体位置,学者有很多猜测,还有待田野考古工作的进一步验证,但目前来看皆缺乏决定性的证据。随着近些年相关考古发现的不断增多,特别是2016年凤翔血池祭祀遗址的发现,令雍城畤祭研究进入了考古与文献资料“二重证据”的新阶段。血池遗址位于今陕西省凤翔县血池村,地处关中平原西部,东南距秦都雍城遗址15公里,遗址背靠雍山,汧水之滨,大山呈东西走向,整个遗址面积为470万平方米,遗迹相对密集。2016年对该遗址进行了大规模考古勘探与发掘,确认相关遗迹包含有各类建筑、坛场、祭祀坑等3200多处,出土各类文物3000多件。目前的发掘工作主要在“夯土台”和“祭祀坑”这两处性质不同的遗存展开。

“夯土台”位于东侧山梁上的小山头之上,北侧有一个更高的山头。台为圆丘状,台外围绕一个圆状的“壝”,在“壝”的外侧发现三重台阶平地,周边探测发现有来自山下不同方向的道路遗迹。经过发掘,“夯土台”符合秦汉时期置畤坛于“高山之下,小山之上”的要求,而且也符合筑坛须“封土为坛、除地为场、为坛三垓”的结构形式和规模。[5]在血池遗址中,数目最多的遗迹是排列较为密集的“祭祀坑”,根据埋藏物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车马”祭祀坑,由A类较大的竖穴深坑、B类窄长形的直筒竖穴坑和C类竖穴带头龛坑三种不同形制组成。A类坑内面积较大,祭品为木制模型单辕车和四匹马;配有工艺精湛的青铜构件,如盖弓帽、车軎、铜环、弩机、铜镞、铁剑等等;部分车侧边放置呈现组合关系的男女玉人、玉璜、玉琮。B类坑内“车马”及其随器制作精巧且形体很小,其“木偶”性的明器化特征突出。C类坑内一般放置明器化车马,部分龛内放置玉器组合。第二类坑大部分呈不规则形,坑内是马、牛、羊三牲的埋葬坑,基本为全牲埋入。第三类则为极少数“空坑”,推测为血祭坑,其属性还待验证。以上的各类祭祀坑的内涵符合文献记载中的三牲献食、玉贝、“车马”等祭品种类,以及文献中对祭品“瘗埋”的处理方式。

根据目前血池遗址公布在遗迹发掘出土的各类器物中,主要有陶质建筑材料如板瓦、方砖等;种类繁多的玉器以及大量的青铜车马器等。该遗址在整理资料过程中发现陶片上刻有“上”与“上畤””隶书文字,进一步明确了该遗址的性质为“畤”。[6]发掘者认为,血池遗址是首次发现由坛、壝、场、道路、建筑、祭祀坑等各类遗迹组合而成的“畤”文化遗存,是时代最早、规模最大、性质明确、持续时间最长,且功能结构趋于完整的秦汉时期的国家祭祀遗址。[7]

三、畤祭的功能

春秋至西汉时期,畤祭活动极其频繁,畤祭之礼也较为复杂,统治者十分重视国家祭祀制度的建立和完善。国之大事,必以祀为先,新君即位也必要祭天以告之。秦始皇定都咸阳之后,曾专程抵雍城举行祭天大典,足以见其重要地位。根据目前血池遗址公布发掘出土各类器物的资料来分析,统治者如此重视畤祭活动,其到底有何功能?

1、政治功能

中国古代社会重视礼仪,为“礼仪之邦”,讲究五礼,其中吉礼是五礼之冠,主要指对天神、地袛、人鬼的祭祀典礼。而礼仪制度主要是为统治者服务的,用来维系社会统治,加强政权稳定。而雍城的畤祭作为秦汉时期的最高祭天之礼,反映了雍畤的重要地位,这一时期的统治阶层也充分利用这一礼制工具维系他们的政治统治。

血池遗址中出土种类繁多的玉器,如男、女装饰的玉人、玉璜、玉琮、玉璋,其中前四类玉器保持固定的组合关系,说明了当时祭祀用玉的器类选择、摆放方式已经形成一定的规范,祭祀用玉和祭祀对象之间形成了较为完备的对应关系。《周礼·春官·大宗伯》曰:“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8]田亚岐先生认为血池遗址出土的男女玉人分别代表着天与地,阴和阳;玉璜是一个半圆形状,代表着“天圆”;玉琮是方形的,则代表着“地方”,这是天地阴阳、天圆地方理念的体现。血池遗址所出玉器是祭天用玉,可见与《周礼》用玉制度存在一定差异。秦汉时期统治者崇尚皇权至上,统治者借用畤祭活动行使统治权力的就是一个有效的表现形式,祭祀用玉不仅是礼制的载体,更是政治权力的物化表现。因此,玉器祭祀具有鲜明的王权特征,在祭祀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用玉祭天不仅彰显了其政权的合法性与神圣性,更加维系了君主的政治统治,同时也是一种统治手段。

2、军事功能

纵观秦国以来的畤祭活动,与秦国一系列重大事件或战事基本上联系在一起。通过畤祭的推行,秦一步步脱离出自身原先狭小的西陲地区,主要沿着渭水流域逐步向北向东推进,最后越过咸阳往北到达栎阳,往东到达渭南,伴随着畤祭的扩展,秦的版图也在延伸。[9]这也进一步为秦逐鹿中原,统一六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西汉前期,匈奴屡次进犯,对西汉政权造成了强大的威胁。自元封四年之后,雍地祭祀的确常与防御匈奴联系在一起。武帝于元封四年打通回中道后,多次至雍走回中道,巡幸西北。[10]雍地由于特殊的战略位置,在这里举行祭天仪式,维系了政治统治的同时还具有一定的军事功能。

雍山血池遗址发现了大量的车马祭祀坑遗存。在古代,车马在战争和运输中的具有十分重要作用,因而非常珍贵。东周时期,礼乐崩坏,诸侯僭越,使用车马祭祀则较为常见。而血池遗址中出土的车马是配合青铜箭镞、弩机、铁剑等进攻性兵器一起祭祀。此遗址出土青铜箭镞长10到20厘米之间,箭刃锋利,形制较小,是用来配合弩机发射的兵器,这种兵器和马的祭祀,反映了统治者发展军事,强军富国的治国诉求。因为在古代祭天目的就是得到天的恩赐与保佑,而放置进攻性兵器,就是一种保佑军队获胜、强国强军的最直接表达。此外该遗址还出土了大量制作精巧的明器化木偶车马,文献记载中秦人用“木禺车马”祭祀的记载,汉代继续沿用并且推而广之,笔者认为一方面可能考虑注重实用的需求,另一方面可能作为高等祭品供神灵乘驾,与真实陪葬带有兵器的车马功用不同。

3、社会功能

在我国古代“礼”就是社会的典章制度,《礼记·祭统》曰“祭者教之本也”我们可以理解为祭祀是教化的基础。孔子认为祭祀是维持伦理的一种教化方法,伦理的中心就是孝,对于孝道的培植,重点就是敬天祭祖,通过祭礼的形式推行教化,以达到“治人”的目的。[11]畤祭作为一种特殊的社會活动,具有群体性活动的特点。[12]

血池遗址在探索调查中,发现数量较多建筑遗迹和战国至西汉早中期的板瓦、方砖等建筑材料,并设有皇帝的斋宫,祠官住所和牲品置放所,侧面证实了古代统治者曾亲临雍地举行祭祀仪式。遗址中出土了大量的马、牛、羊动物标本,马因其独特的生物属性,在用于祭祀时,相较于牛、羊牲品用于献食的目的,马还有使役的功能,因此以马为牲的祭祀活动等级、规格一般都很高;该遗址发现出土马的数量比牛、羊数量多很多倍,可见国家对祭天活动的重视。通过对血池遗址发掘出土的马进行了DNA等常规性层面上检测得出,用作祭品的马骨确为幼年马,符合历史文献记载的祭祀用牲“驹”,这反映了祭祀时对牺牲的“洁净”重视。此外,通过对马骨进行的动物锶同位素、食性的检测分析,表明祭马来自四面八方,也证实了文献记载的当时国家举行隆重祭祀活动时,由各地提供助祭物资的情景,这一活动同时也加强了各地人民对神灵虔诚的礼敬,将雍畤祭天视为一种高尚的价值,巩固和发展了群体的共同仪式,进一步加强彼此认同与凝聚的意识。古代天子进行祭祀,集中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以虔诚的信念、纯洁的祭牲、制作精巧的祭品,来祭祀人类心中最神圣的天,以此得到神的保佑与庇护,为国家和人民消灾祈福,教化万民敬天祭祖,以此增强整个国家的凝聚力,进一步加强人类祖先与天地自然和谐相处,促进社会和谐。

四、结语

总而言之,在研究春秋至西汉时期雍畤祭祀文化的研究中,我们要借助文献资料,立足考古发现雍畤遗存及出土的资料,把握分析资料本身反映出的各种有效信息。根据目前血池遗址公布发掘出土的种类繁多的玉器以及大量的青铜车马器、陶质建筑材料等资料我们分析了春秋至西汉时期雍地的畤祭,不仅有维系当时政治统治功能,象征着皇权的合法性、神圣性;保佑军队获胜、强国强军的军事功能;还有加强彼此认同与凝聚意识和促进社会和谐的功能。雍城血池遗址的考古与发掘,不仅印证了文献记载的关于在雍地进行的一系列国家祭祀行为,填充了雍城遗址独缺郊外以畤祭天遗存的空白,并且以实物的形式向我们展现了畤祭。[13]以物论史,透物见人,用考古发掘出土的各类器物来讲畤祭的功能,实际上是透视古人的生活,对于我们研究秦汉礼制、政治及其中国古代祭祀文化都有非常重要的学术价值。与此同时,对于我们加强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认识,增强的民族自豪感与认同感,对于当今树立文化自信,加强对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和利用具有重要意义。由于本人学识浅薄,能力有限,受发表材料和时间的限制,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批评指正。

参考文献:

[1]田亚岐、杨武站、辛怡华等:《从文献到考古实证再现蓄势秦都之辉煌——秦雍城遗址考古工作85周年述略》,中国文物报,2019年。

[2]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1359页;1367页。

[3]同3。

[4]班固:《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1210页。

[5]陕西考古研究院:《陕西凤翔发现秦国国君和西汉皇帝亲临主祭的国家大型祭天场所》,中国文物报,2016年12月9日第001 版。

[6]晚报微报:《血池遗址发现畤字陶文》,2017年6月26日。

[7]同6。

[8]杨天宇:《周礼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

[9]武峰:《秦畤祭考》,临沂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4月。

[10]田天:《秦汉国家祭祀史稿》,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

[11]颜娟《秦汉祭天文化研究》,陕西师范大学2011年硕士论文

[12]王爱兰:《秦汉时期祭天制度研究》,西北师范大学2010年硕士论文。

[13]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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