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贵在北京工作的日子

2020-08-18 02:14袁宝麟
金秋 2020年9期
关键词:昔阳县大寨委员

文/袁宝麟

放下锄头进北京

山西省昔阳县是个穷山区,人口不多,历史上却是个重读书的地方。从唐贞观四年到清光绪十二年,通过科举考试出了3个状元、1个探花、31个进士,也出过尚书这样的大官。不曾料到的是到了上世纪70年代,昔阳竟出了个副宰相一级的大官,却是个半文盲,他就是陈永贵。

陈永贵从小没上过学,1954年在农村扫的盲,当时已经40岁。他会写的汉字超不过500,认得但不会写的也超不过1000字,仍是个半文盲。上世纪50年代有一天,陈永贵在县里开会,晚上在灯下琢磨人家的会议笔记,有人就笑他:“40多的人了,还学啥,再学还能当中央委员?”世事真是难料,陈永贵后来不仅当了中央委员,还当了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从此放下锄头进了北京。

当时,文化低的工农一步登天的不止陈永贵一人,还有倪志福、吴桂贤、李素文、孙健,他们的文化都比陈永贵高一些,半文盲只有陈永贵一个,但那些人都没有陈永贵威风,陈永贵是毛主席亲点的。

独特的工作方法

陈永贵的副总理是实职,分管全国农业,天天要看文件,作指示,还经常要作报告。陈永贵是个半文盲,怎么工作呢?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批阅材料,就让昔阳带来的秘书先看,挑重要的向他说说,认不得的地方给他念念。他同意的,就在材料上画个圈。好多事他弄不懂,就看华国锋、李先念的,如果他们画了圈,就跟着画圈,因为他信得过他们。

陈永贵口才好,讲话也有点辩证法,经常有实际生活里总结出来的新见解,敢讲一些别人不敢讲的话且语言生动、通俗、幽默。只要是讲农村的生产和工作,在内部作报告,他从不用讲稿,随口说去,也不乱,还很有点吸引力。当然,他的报告中难免“泥沙俱下”。如果到大会上去作报告,他怕讲走火,就让秀才先按他的意思写出个讲稿来,由他到会上去念。昔阳县专门为他印了一种稿纸,一个格子抵得上普通稿纸的4个格子大,一页只有一百来字。他不认得的字,替他注上他认得的同音字。但这种报告没有他随意讲话来得精彩。

陈永贵当官有一个别人绝对没有的优势,话讲对了,事办对了,别人说他马列主义水平高;话讲错了,事办错了,大家认为他是老农民,也不去抓他的辫子。他是进能攻,退能守的。

不拿国家一分工资

陈永贵当上了高官,却不脱农籍,不拿国家工资,仍然保持农民的身份。他这样做完全是自己的主张,表示他永不脱离劳动人民,永远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官员。

陈永贵不拿工资,靠什么生活呢?他当了副总理后,仍然把自己划在农村不脱产干部里头。大寨每年给他记一个中等男劳动力一年的劳动日。当时大寨的分配水平在全国算比较高的,一个劳动日约1.4元到1.5元,能买1.8斤到2斤猪肉。另外,山西省每月补贴他60元,后来加到100元,北京每天再给他1.2元伙食补助。陈永贵既是一个不脱产干部,在北京住房自然也就不出钱。他吃饭也花不了多少钱,原来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给他配了一名高级厨师,过了些日子,他把人家打发走了,从昔阳县找了一个厨师,做他爱吃的面食,饭菜水平达不到江浙和广东中等农民家的水平。

陈永贵当了副总理,仍然穿对襟扣的中式农民装,头上包着白毛巾,开全国人大会也这样。有些人发迹后,就羞于露出原来贫穷的本相,他却偏要摆出原来贫穷农民的本相。他不让人叫他“陈副总理”,大寨、昔阳和晋中地区的干部、农民都叫他“老陈”“永贵”。他也不让老婆孩子随便到北京住。回到大寨,还和社员一起下地劳动。于是陈永贵当了一场大国的副总理,始终是两袖清风,算得上是一个“布衣宰相”了。

舍不得手中的权

陈永贵进入中央决策层以后,虽然不拿国家工资,不吃官饭,但已经握在手心里的权力却舍不得轻易丢弃。因此,他既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又是山西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中共晋中地委书记、中共昔阳县委书记、中共大寨党支部委员。他在省里是副手,不经常去。晋中地区他是第一把手,便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当地委副书记,大事要请示他。昔阳县他安排了一名第一副书记替他管日常工作,大寨党支部他仍然挂着委员的头衔。这样,按中国历史上的说法,陈永贵同时是一品官、三品官、五品官、七品官,还是乡间没有品的小官,但都是管事的实职。古今中外,这样一种怪现象,大概陈永贵是第一人。

陈永贵既是中国农村最基层权力最小的委员,又是中国最高领导集团里权力最大的委员,于是麻烦就来了。全国在学大寨,大寨自然是最应当受到奖励的,但发奖是上级对下级做的事,现在谁再敢向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当党支部委员的大寨发奖?后来,省、地、县在各种表彰先进的会上,都向大寨发一面很大的旗子,把“奖给”改写成“赠给”,以表示发奖者的谦虚态度。

自从1967年陈永贵带领人夺了中共昔阳县委、县政府的权,成立了昔阳县革命委员会以后,昔阳县就没有人再敢管大寨的事了。后来陈永贵进了中央政治局,省、地也就没人敢管大寨的事了。他每次回到大寨,省、地、县里的主要负责人,更是马上坐车赶到大寨请示工作,然后回去传达“老陈指示”。这样的日子长了,事情就倒过来了,不仅没有人敢管大寨的工作,昔阳县的许多工作还得听大寨党支部的意见。陈永贵不在家也是这样。据新华社记者观察,以大寨党支部名义向县委讲的话,县委就不敢不听。大寨党支部对县里某项工作不满意,县委就很紧张。

笼子里的大人物

陈永贵进入中央高层,有权,有威,许多人很羡慕他,以为他的生活一定称心如意。殊不知,天下事,有这一面,就有那一面。陈永贵是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这一下却被装进了一个笼子。

陈永贵开始住在钓鱼台,“四人帮”也在里头占着房子。“四人帮”四处树敌,钓鱼台除了门口由解放军把守,里面还有许多岗哨,如果有人进入陈永贵的住处,抬腿动脚都在他们掌控之中。

陈永贵进了钓鱼台以后,自己也被封闭了,除了中央叫他开会,就得在这个家里泡着。陈水贵当时享受的是一级保卫。有一次,他想去王府井东安市场,秘书请示保卫部门,回答说没法保卫,不能去。过去他是个劳动模范,到全国各地去比较随便,现在成了中央大员,当地官员怕出事,总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包”起来。陈永贵觉得这样下去,时间长了非变成傻子不可,就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提出搬出钓鱼台,并要求实行三三制:1/3时间在北京,1/3时间在大寨,1/3时间跑全国。毛主席马上批准了陈永贵的要求,并赞扬了他。陈永贵就搬到了北京一处老宅子,一个班的解放军战士住在前院保卫他。这里也成了陈永贵的一统天下,大寨、昔阳来的熟人可以随便住在里头。自然,陈永贵出门仍然没有自由。他争取到1/3时间在大寨,这是他争到的能自由自在的地方。他回大寨,不让北京的警卫战士到昔阳,连从昔阳带出来的那名贴身警卫也不让住在大寨,打发回自己家去。一级保卫没有了,他就在大寨、昔阳有了一块能自由活动的天地。他有时不准县里领导跟着他,自己坐上车在各公社各村跑。这大概是当时其他政治局委员和副总理享受不到的自由。

真理标准大讨论后,中共山西省委作出《关于全省农业学大寨经验教训的初步总结》,认为“学大寨的左倾路线主要由陈永贵同志负责”。中共中央转发了这个文件。1980年9月,人大五届三次会上,陈永贵辞去了副总理职务。陈永贵1975年1月任国务院副总理,满打满算,一共干了五年八个月。陈永贵没有了中央大员的头衔,没有人保卫他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此,他可以一个人上街了,年轻人、小孩子见了他,叫他“永贵大叔”。他终于又获得了失去多年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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