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狂欢与审丑异化:“郭语”网络走红现象分析

2020-09-06 13:48唐静
新媒体研究 2020年12期

唐静

摘  要  “迷人的郭老师”,快手、抖音知名网红,其极具个人风格特色的“郭语”,在2020年初迅速走红网络,被众多网友使用传播。文章借用巴赫金狂欢理论的相关知识对该现象进行了分析,认为“郭语”走红现象实质是一场话语狂欢,且基于“郭语”形成了暂时性话语狂欢共同体。对于“郭语”话语狂欢现象的形成,文章也对其背后的原因进行了分析与归纳,对“郭语”话语狂欢现象进行了一定的反思。新媒体时代,身处景观消费社会背景下的人们,一定要警惕审丑异化导致的“娱乐至死”,规避景观消费逻辑下的个性流失。

关键词  “郭语”;话语狂欢;审丑异化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0)12-0080-03

“迷人的郭老师”,快手、抖音知名网红,土味主播界唯一的女性。其凭借在直播中匪夷所思又引人发笑的话语以及极具个人风格的口音,迅速走红网络。郭老师在直播间所说的“迷hotel”“集美”“我感觉你说这话 你在 无中生有 暗度陈仓 凭空想象 凭空捏造 胡言胡语 无可救药”等语句,被网友称为“郭语”(亦称“郭言郭语”),并在各大网络社交平台广泛传播。一些网民也自称为“郭语水平十级选手”。为什么“郭语”有如此大的魅力呢?其走红网络背后的原因值得我们深思。

1  基于“郭语”形成的暂时性话语狂欢共同体

“共同体”是社会中存在的、基于主观或客观的共同特征(包括种族、观念、地位、遭遇、任务和身份等)而组成的各種层次的团体、组织,给人提供一种安全感和确定性[1]。在各大社交平台,网民们或夸张模仿郭老师的特殊语调进一步传递郭氏语录、或以“郭语”为梗讲述自己的日常生活,或蹭“郭语”热点以提升自身内容创作的流量。这些网民复制、传播“郭语”,彼此交流和进行网络内容创作,从而基于对“郭语”的理解与使用形成了共同体。但与传统社会因血缘、地缘、业缘等关系组成的共同体不同,该共同体是基于“郭语”而在短时间内迅速形成的网络共同体,具有不确定性与暂时性,认同性也相对弱一些。其次,在对“郭语”的使用中,网民们摆脱了现实世界的等级关系,其行为和语言一定程度从现实身份中解脱出来,网民们在网络平台通过“郭语”进行各种插科打诨与摹仿,展现出了巴赫金所描述的狂欢性特征。因此,“郭语”网络走红现象实质是一场话语狂欢。网民们基于“郭语”形成的共同体,是一种暂时性的话语狂欢共同体。

2  “郭语”话语狂欢现象产生原因分析

2.1  青年“草根”群体的仪式抵抗

“郭语”主要具有两个特点:一是该系列语言由土味网红郭老师的特殊口音、语调变化形成,如:“姐妹”发音成“集美”;二是“郭语”的组成令人匪夷所思又极具喜感与戏剧性,如:“我感觉你说这话 你在 无中生有 暗度陈仓 凭空想象 凭空捏造 胡言胡语 无可救药”这句话中的成语使用缺乏逻辑性,但又表达了说话者“无语”和略带“气愤”的复杂心情,给受众营造了搞笑情境。

使用“郭语”进行内容表达的网民们,是抖音、快手、B站等视频平台的中重度用户,其主要为青年群体。在竞争日益激烈的中国社会,青年群体面临着生活与事业的双重压力,实现阶层的向上流动愈发困难。面对现实困境所带来的烦闷,青年“草根”群体将网络平台用作情绪的宣泄口、心理压力的抒发处、个人遭遇的分享地。极具荒诞性和戏剧感的“郭语”,与大部分青年群体的现实用语表达不符,而这一点,正契合了青年群体“逃离现实”“寻求娱乐”“呈现异常自我”的心理。另一方面,“郭语”存在语音变调、用语逻辑欠缺、语言风格自带搞笑属性的特点,与传统精英话语表达相悖。“郭语”的产生最开始只是土味网红“迷人的郭老师”在直播间的无心之举,闲聊式的表达经由网络扩散才成为了流行语。因此,“郭语”是土味产物,且从诞生起就自带“草根”属性。青年群体在网络平台上对“郭语”的大量使用,是一种“草根”性质的话语狂欢。他们企图用独特另类、极具“草根”属性的话语实践来抵抗传统精英话语,通过这种形式,表达对现实生活中阶层局部固化、精英持续僵化等现象的不满。但这种话语抗争以娱乐、戏谑、狂欢为表象,无力改变青年群体的现实困境,只是一场温和的仪式抵抗罢了。

2.2  线上自我呈现带来的关注与趣味

在“郭语”因其语言自身特点而初具走红潜质时,助力“郭语”进一步扩散的传播者是出于线上自我呈现的目的。自我呈现的概念最早由欧文·戈夫曼提出。他认为社会机构就像一个舞台,人是舞台上的演员,人们的社会行为就像是表演。自我呈现则是表演中的一种策略。简单来说,自我呈现就是个体在表演中,通过言语、表情、姿态等表现来控制他人对自己所形成的印象的过程。但在新媒体时代,个体的线上印象管理与线下印象管理是有所偏差的。这是因为人们在网络空间进行的自我呈现,有时候是一种游戏式的身份建构。人们通过游戏式的身份建构来展现颠覆的、不同的自我,以此享受一种扮演的乐趣和获得日常生活中所得不到的关注。在“郭语”话语狂欢中,特别是其流行初期,很大一部分网民就是带着这一目的对“郭语”进行演绎与传播,以此得到有别于现实自我呈现的趣味和收获更多人的关注——“一种需要被钦佩和被点赞的自我意识”[2]。

2.3  渴望实现身份认同的群体心理

“郭语”狂欢现象得以形成的第三大原因是在充满不确定性的现代社会,人们渴望实现身份认同。在当今网络社会,群体孤独心理明显,“一切都以娱乐的方式呈现”,人们对于安全感的渴求开始与娱乐狂欢因素相结合。因此,人们由相同趣味而产生共同体行动,以期在娱乐狂欢中收获身份认同。如果说在“郭语”流行初期,对“郭语”进行助力传播的网民是出于线上自我呈现的目的,那么在“郭语”狂欢的鼎盛期,众多网民传播“郭语”则是因为渴望实现身份认同。

在含有“郭语”的文案、视频、表情包频繁出现在各大社交网络平台时,各平台的用户,尤其是以追求新鲜事物为特征的青年群体,会主动地去搜索、了解什么是“郭语”,并快速赶上这波话语“潮流”。这一“赶潮流”现象背后暗含的就是当下社会人们渴望实现身份认同的群体心理。在这场“郭语”话语狂欢现象中,懂“郭语”的人和不知道“郭语”的人被区隔开来。因此,各社交网络平台的用户,在网上冲浪时,不希望自己成为娱乐狂欢的旁观者,起码得有所了解,以此保证自己在网络社交圈的“存在”状态。同时,了解“郭语”、使用“郭语”、传播“郭语”的人,就因相同趣味而产生了共同体行动,以期在这场娱乐狂欢中获得彼此的身份认同,寻求短暂的归属感。

2.4  消费社会的商业利益助推

“郭语”话语狂欢现象得以短时间内形成,依赖于消费社会环境。一是在当今消费社会,人与现实世界,是一种好奇心的关系。对待网络平台相对“出格”、打破常规的内容,受众怀有猎奇心理与包容心态,其期待从内容产品中获取一种娱乐的快感。因此,语言风格极具荒诞性的“郭语”,很快就吸引了受众的眼球。这为其迅速走红网络,打下了前期流行的基础。二是“郭语”的走红离不开消费社会商业利益的助推。在消费社会,大众媒介与商业利益相结合,媒介内容往往会受到市场经济的控制。符合“眼球经济”的内容更容易获得市场与资本的青睐。所以,快手、抖音等短视频平台会通过算法推荐机制来对相关热点话题内容进行挖掘,让它获得更多的曝光。因此,“郭语”在初期获得的关注,经由平台推荐后,就得到了指数式增长。同时,在“流量为王”的新媒体时代,一批网红在看到“郭语”走红后,受经济利益的驱使,就开始了对“郭语”的夸张模仿与卖力表演,以期得到更多人的关注。这些网红“郭语传播大使”为“郭语”话语狂欢添了一把火。

3  对“郭语”话语狂欢现象的反思

3.1  警惕审丑异化导致的“娱乐至死”

“丑”字最早见于甲骨文,现在通常是指“厌恶”的情感体验。其引申指相貌难看,亦指“不好的”“污秽”等含义。与美一样,丑在艺术中亦具有审美价值。传统审丑观包含“以丑示美”、“化丑為美”的观念,具有否定价值与批判意义。但是,在大众文化、消费主义的影响下,审丑发生异化,失去了批判意义,“化丑为美”的观念不复存在,而表现为一种审丑消费主义。“丑”开始逐渐成为一些新媒体平台或某些网红的噱头。审丑者对丑也不再具有批判,而是充满猎奇心理与宣泄情绪,开始表现为一种对丑的追逐与包容。

“郭语”网络走红现象,也是审丑异化消费环境的产物。在“郭语”狂欢中,相当一部分人传播“郭语”,是带着对“丑”的猎奇,期待“审丑”所反馈的心理刺激。他们觉得“郭语”的发音与字句组合是荒诞的,但从不带有批判眼光去审视“郭语”,而是用娱乐态度参与其中,以此收获因“娱乐”而得到的短暂情绪释放。部分网红更是受利益驱使,蹭“郭语”热点,夸张化地去卖丑、媚丑,以获得曝光与关注。审丑消费时代,大众在碎片化时间里,习惯了“短、平、快”的内容产品,追求表层快感,对事物进行有意义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也是为什么一些低俗的土味喊麦、博眼球的猎奇吃播,能有许多追捧者的原因。

“郭语”的走红,再一次提醒了人们要警惕审丑异化,避免个人陷入审丑狂欢状态,心甘情愿成为娱乐的附庸,甚至最终成为“娱乐至死”的物种。

3.2  规避景观消费逻辑下的个性流失

“在现代生产条件占统治地位的各个社会中,整个社会生活显示为一种巨大的景观的积聚。直接经历过的一切都已经离我们而去,进入了一种表现。”[3]当下,人的日常生活展现为景观的庞大堆积。而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进一步使得生活中的吃、穿、住、行都开始被分离成碎片式的景观,在智能终端上时刻待人览阅。这一点,在新媒体时代,特别是短视频内容生产与消费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从短视频内容生产这一角度来看,相当一部分内容生产者,在景观消费社会背景下,逐渐丧失内容生产的原创性。短视频内容生产者面对镜头进行生活场景演绎与自我呈现,可以视作是一种有意识、有目的的景观生产。当景观生产与商业相结合以后,短视频内容生产者就容易掉进景观消费逻辑下的利益陷阱。当某一景观生产受到市场欢迎以后,短视频平台方会在一定时间内运用算法推荐机制持续为该内容“加热”。而流量高的内容持有者,就能收获更多的粉丝与更多的关注,从而实现流量变现(与品牌进行广告合作、直播带货等),得到高收益。在这一景观消费逻辑下,一些内容生产者在自己无法打造“爆款”的时候,就走上了模仿抄袭的路线。在“郭语”爆红的2020年1月至3月期间,一些内容生产者就对“郭语”进行了大肆模仿,导致产生了许多“郭化”视频。这种模仿,短期内可能会给这些内容生产者带来曝光与粉丝。但是,这种同质化内容,是不能长期给内容生产者带来持续流量与变现能力的。因此,新媒体时代,内容生产者一定要提高自身的创新能力,避免受景观消费逻辑下的利益诱惑,而走向抄袭模仿路线。

从短视频内容消费这一方面来看,短视频受众在内容消费过程中,容易无意识地屈从于景观消费规则。新媒体时代,受众在闲暇时间刷短视频,看似以娱乐为目的,愉悦了自己。但实际上,其非劳动时间,也在无形中受制于商业资本逻辑。被商业逻辑设计好的各种景观,侵蚀受众的日常生活,让人默默地不断延长景观观看时间。用户景观观看时间的延长,使得短视频平台能有更多商业利益增长的空间。而受众就在这种内容消费过程中,迷失于景观表象,缺乏对生活的深度思考,渐渐流失了内心真正的需求。就像这场“郭语”话语狂欢,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在商业逻辑控制下的景观消费过程中,被无形地引导、加入进来,浪费许多个人时间来进行游戏式的劳动。因此,受众要尽可能减少自己被景观消费所控制的非劳动时间,在非劳动时间真正发挥自身主动性和创造性,寻找内心真实的需求。

总的来说,无论是内容生产者,还是内容消费者,都要注意规避景观消费逻辑下的自我个性流失。

4  总结

“郭语”网络走红现象,其本质是一场话语狂欢。这一话语狂欢现象的形成,主要有四个方面的原因:“郭语”契合了当下青年“草根”群体的话语表达欲望;“郭语”的出现迎和了部分网民线上自我呈现心理;人们渴求实现身份认同的群体心理催化了“郭语”的传播;消费社会的商业利益进一步助推“郭语”走红。当然,本文也对“郭语”话语狂欢现象进行了反思。新媒体时代,身处景观消费社会的我们,一定要警惕审丑异化导致的“娱乐至死”,规避景观消费逻辑下的个性流失,多发挥个人的创造性、加强对真实生活的思考。

参考文献

[1]齐格蒙特·鲍曼.共同体[M].欧阳景根,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1-2.

[2]阿诺德·盖伦.技术时代的人类心灵———工业社会的社会心理问题[M].何兆武,何冰,译.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3:80.

[3]居伊·德波.景观社会[M].张新木,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7:3.

[4]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冯钢,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5]刘娟.景观生产和狂欢性共同体构建——短视频App文化生产逻辑分析[J].新媒体与社会,2018(4):19-35.

[6]李欣,刘建.大众文化视野下对审丑异化的梳理与探析——以网络“吃播丑象”为例[J].美与时代(下),2019(8):4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