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

姚建刚

这个春天来之不易。

所有经历了这个春天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个春天来之不易。

2019年岁末，当人们正在欢天喜地迎接新春来临之际，一场灾难从天而降。无色无味、无影无踪的病毒像妖雾一样笼罩着中华大地。四千多个同胞倒下了、八万多个同胞病魔缠身，武汉“封城”、湖北告急，全国三十个省进入一级响应。不是春天快要来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呀？大家都蒙了。

我无法描述这场战“疫”的壮怀激烈，只能用我身边的几个小人物、小故事来证明这个春天来之不易。

她叫王灿，长沙市望城区人民医院综合内科主任。1月21日，农历腊月二十七，王灿得到消息，望城区要组建新冠肺炎救治专家小组，开设隔离病房。王灿主动请缨，带领医护人员通宵作战：转移病人、布置病房、划分通道、安装设备……大家保持着小跑速度，仅仅用了一天一夜就完成了以往需要三四天还很紧张的任务。王灿也是一个有两个孩子的妈妈，家中还有体弱多病的父母。王灿进入隔离病房前没与家人当面告别，她怕自己会哭。但与桐桐告别时，她还是忍不住哭了。桐桐是个三岁的小孩，与王灿小儿子一般大。不幸的是，桐桐的父母都感染了新冠病毒住院治疗。与父母有过密切接触的桐桐所幸一切指标正常，但并不是没有风险。一个三岁的孩子，身边又没亲人，怎么办？王灿和同事商量，先找个地方给桐桐住，下班后大家再轮流照顾他。

“桐桐要妈妈。”已是晚上十二点钟了，桐桐仍然瞪着大大的眼睛不肯睡觉。孩子的话刺痛着护士郭婷的心，她有个八岁的儿子，能感受到母子间的心灵相通。郭婷抚摸着桐桐的头说：“桐桐乖，桐桐妈妈打病毒怪兽去了，今天郭妈妈陪你睡觉觉。”“妈妈打得赢怪兽吗？”“桐桐的妈妈和桐桐一样勇敢，肯定能打赢的。”“郭妈妈，你给我讲打怪兽的故事吧。”桐桐在郭妈妈的故事中慢慢进入了梦乡。郭妈妈、王妈妈、陈妈妈……她们是王宇、陈阳霞、郭婷、谭媛、王惠蓉……，都是隔离病房的医生护士，不辞辛苦充当着临时妈妈。

当地政府了解到桐桐的情况后，由区妇联选择了有丰富幼教经验的刘建华做看护。桐桐离开医院随刘建华去酒店隔离时，王灿哭了，医院的爱心妈妈哭了，桐桐也哭了，泪水滴落在大地上，催生着春的到来。

春天过后是火热的夏天。

在春天的芬芳里，我闻到了夏的气息。前段日子，因病毒肆虐、大地蒙尘，本该喧嚣的街道顿时显得安安静静、冷冷清清。没有了烟熏火燎，没有了人声鼎沸，一切都显得索然寡味。但这里，正悄然掀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只有整齐划一的铮铮誓言，只有振奋人心的前进号角，只有“逆行者”的铿锵脚步，只有战“疫”者的坚实背影。我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每一个人心中都澎湃着盛夏流火一样的热情。

在雷锋家乡望城区，我们总能看到这样一些人，他们穿着红马甲整天奔忙在大街小巷，既当“采购员”，又当“送货员”，还是“保洁员”“看门员”，群众都形象地叫他们“雷小锋红马甲”。

“您好，这是您需要的奶粉和尿不湿。”2月2日，大泽湖街道的雷小锋——冯庆南，接到村民陈必军的跑腿“订单”后，一清早便将商品送到陈必军家门口。刚送完这单，冯庆南的手机又接到了许银辉家电话，请求帮忙购买米、面和牛奶，冯庆南一边接电话一边小跑，匆忙赶往下一个目的地。冯庆南说：“他和两个雷小锋负责一个小区，每天要用两块电池接打电话。”这些日子，为减少人员外出流动，社区要求居民居家，家中所需都由志愿者代劳。冯庆南跑得气喘吁吁，说话有点急促。此时此刻，可能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停下脚步，在路边长椅上坐上几分钟，但在疫情面前，这也成为了一种奢望。

2月2日凌晨三点，气温已是零度。街道清冷，寒风刺骨。此时，金山桥街道卫生服务中心主任黄世锋正带领6名卫计人员，紧急给一个急需处理的公共场所消毒。从公共道路到地下停车场，从电梯间到应急楼梯入口，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虽然外面寒气逼人，但他们的防护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完成任务回到救护车上时，黄世锋提醒大家：回到医院再换衣服，以防感冒，后面的任务还很艰巨，关键时候谁也不能出现状况。

年已五旬的黄骠骑笑着说：“还真是挺累的，要是能让我安静地睡上两个小时，我又可以满血复活了。”话还没说完，如雷的鼾声就在车上此起彼伏。

在这场抗疫中，我发现在红马甲的队伍里、在白衣执甲的逆行中，许许多多的身影都是普通人。或许，昨天他们还在街头大吵大闹；或许，几天前的清晨，他们还在菜市场讨价还价；或许，他们还曾为了提高一点点工资待遇而大发牢骚。但今天，他们却坚定地走在了抗疫最前沿。

人无完人！正因为如此，人才如此可爱。正如夏天，虽然它热情奔放、豁达通透，但蚊叮虫咬、酷暑炎炎。如果没有酷暑和蚊虫，可能也就没有人出来纳凉，也就没有夜宵摊上的人间烟火。

再美的建筑，也会有阴影；再美的时光，总会有遗憾。与其嗟叹，不如热情拥抱火一样的夏天吧！

或许，还有飘零的秋叶。

汶川大地震中，有一个15岁的少年，他的名字也曾在这片震后的废墟上闪过耀眼的光芒。

他叫雷楚年，彭州市磁峰中学初三3班学生。地震当天，他看见班主任陈冬老师逆着人流在往二楼冲，便也跟着班主任折回二楼。二楼教室里，有一个同学吓坏了，两腿發软，怎么也站不起来。雷楚年二话没说，抱起她就走。此时，教学楼已开始垮塌。危险中，抱着的同学终于清醒了，雷楚年放下同学，推着她一路狂奔。突然，一块大型预制板从天而降，雷楚年猛推了一下同学，自己被反作用力推着退了两步，预制板竟离奇地、重重地砸在雷楚年与同学之间。同学在前，可以安全地跑出去了，可雷楚年却被硬生生地隔在楼梯间。危急中，雷楚年想到了紧挨着教学楼的那棵树，他第三次冲上二楼，纵身一跃，抓住了一根树枝，顺利地从树上滑落。就在雷楚年脚刚落地的那一瞬间，教学楼在他身后轰然倒塌。

随后的日子里，雷楚年成了彭州市最小的救灾志愿者。他的事迹感动了无数人，抗震救灾英雄少年的故事口口相传。2008年，雷楚年入选“感动中国”人物。同年8月5日，北京奥运会圣火在成都传递，15岁的雷楚年成为火炬手。

2008年6月中旬，雷楚年入选全国英模报告团，他是代表团中年龄最小的一位。“教室后墙有很多奖状，我们约定奖状贴满了就毕业，虽然地震没收了我们的奖状，但大家用坚强赢得了更多的奖状。”这是雷楚年在报告中的深情表白。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在走过一段掌声和鲜花铺就的道路后，竟意想不到地滑落到人生的谷底。2015年9月8日，成都市高新区人民法院宣判，雷楚年因犯诈骗罪、伪造国家机关印章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在全国抗疫取得重大胜利的今天，无论什么样的词语都道不尽对英雄的敬仰和赞美。讲述雷楚年的故事，毫无贬低英雄的想法，只是想说，英雄也是平凡人，别给英雄太大的压力。英雄不是设计好程序的机器人，只知道做好事，只有公而忘私的高贵品质，没有小家庭小日子的儿女情长。即使今后再出现类似雷楚年的例子，也不要奇怪，毕竟英雄也是靠五谷杂粮、人间烟火而存在于世间，只要我们实事求是，在批判错误的同时，依然记得他曾经的勇敢逆行。

因为，每一个秋天都有飘零的秋叶，每一片秋叶都曾历经春和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