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冯骥才小说《三寸金莲》中的戈香莲形象

2020-09-10 07:22郭家榕
今古文创 2020年45期

【摘要】发表于1986年的中篇小说《三寸金莲》是冯骥才最优秀的小说之一,也是当代中国文学的代表作之一。小说在佟家的兴衰史中塑造出戈香莲这一具有戏剧命运的悲剧形象,体现出封建陋习对女性的压迫和新旧社会更替中女性意识的觉醒。

【关键词】戈香莲;悲剧形象;意识觉醒;社会更替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45-0006-02

一、戏剧性的悲剧命运

“三寸金莲”人们都知道是什么,可看到书中戈香莲缠足的描述:七岁的女孩被奶奶用布勒断脚骨,为了塑个好样还要拿擀面杖把脚骨锤碎,用碎瓷片扎得脚肉烂骨损,换脚布时“总得带着脓血腐肉生拉硬扯下来” ①,不由得让人心生寒意。就是这双脚使戈香莲开始了戏剧性的一生。

戈香莲出身低微,却因为这双三寸金莲被津门数一数二的豪门老爷相中,从此嫁入豪门。旁人羡慕不已,然而,她的悲剧才刚刚开始。少奶奶的身份无法带给她丝毫的尊重,在那时,女人的脚是十分隐私的部位,可在婚礼上她半疯半傻的丈夫就一把撩起她裙子,让她的小脚毫不遮掩的露在外面,使她感到像被扒光了衣服给人看一样难堪。丈夫不体贴她,妯娌间各怀心思,在佟家她生活的小心翼翼,而本该主持公道的大家长公公佟忍安竟趁她睡着后偷偷把玩她的脚,按理来说身为儿媳被公公轻薄应该十分羞愧和愤怒,香莲却“又羞又怕又好奇又快活”,此时的她已经逐渐在心理上接受了佟家乃至整个社会上的扭曲风气。佟忍安是“莲癖”,因此佟家的权力斗争也围绕小脚展开,女人们都为脚争得你死我活,可不论谁是赢家,也只不过是佟忍安的玩物。佟忍安以莲文化牢牢把控住了佟家上下的思想精神,在佟家构建起一个以脚为基础的黑暗变态的畸形社会,而佟忍安本人就是这社会的皇帝。戈香莲在赛脚会上的一败,使她直接掉到了佟家的最底层,受尽折辱,无依无靠的她在佟家的生活更加艰难,她只得选择依附于公公,成了公公的情妇,在公公的指点下改进自己的脚。此刻的她由不得不争变成了主动去争,作为被欺侮的对象,她默认了把玩小脚的民俗,她不仅不为这种乱伦的、畸形的关系而愧悔,甚至为此感到骄傲。她的性格也发生了巨大转变,初入佟家的她与人为善,依附佟忍安后变得尖酸刻薄,对也曾依附公公欺侮她的妯娌白金宝针锋相对。此刻的她已经被畸形的封建习俗绑架。而佟忍安病逝后,她成为了新一代的佟家掌门人,也代替公公成为了新一代的缠足恶俗的卫道士,由封建习俗的受迫者转而成为压迫者,彻底堕落成了封建习俗的走狗。

戈香莲的一生就是她小脚变化的一生,是她由怕痛拒绝缠足到最后割舍母女亲情拼死维护缠足制度的人生过程。她从生到死都被小脚主宰了,出身寒微却因一双好脚嫁入豪门,本以为飞上枝头但没想到使自己跌入了更深的悲剧的旋涡。戈香莲的悲剧命运实际上是历史上更多裹足女性悲惨命运的缩影。

二、戈香莲悲剧命运产生的原因

戈香莲的悲剧,总体上说是封建社会历史根源、封建文化习俗的迫害造成的。缠足是当时社会的主流审美,现在我们认为这是畸形的,但是在当时,缠足就是美的象征。在书中,香莲由一开始的恐惧抗拒裹脚到被迫裹脚后第一次注意到别人形形色色的脚,看到邻家小闺女的脚时她心生羡慕,坚定的要裹出一双那样的脚。戈香莲从被动缠足到主动缠足的变化就是受到了当时主流的恶审美的影响,这是当时的畸形审美对香莲的初次启蒙。缠足这种畸形的审美说到底也是男性的审美,是压抑女性自我意识才产生的。无论封建社会中的审美还是文化,实际都是男权社会对女性的约束和压迫。女性在男权社会中处于附庸地位,自然会被迫不惜一切手段迎合男性的审美。

戈香莲自身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的矛盾性格也是造成她悲剧命运的原因。她童年抗拒裹脚,但在旁人的不断规劝下她又隐约觉得裹脚是件好事,于是她主动裹脚;进入佟家,因为赛脚失败她受尽冷眼折辱,为了避免女儿重复自己的悲剧她想带女儿自尽,又想借助潘妈的助力东山再起;她受尽苦头,坚决不想让女儿裹脚,她本可以带着女儿一走了之,但是她又不愿放弃自己辛苦拼来的在佟家的光明前途,她所能做的微弱反抗只是悄悄把女儿送走,造成了十几年的骨肉分离的痛苦。作为封建男权制度压迫下的一个女子,她的一生就是服从的一生,幼时不想裹脚却不得不服从于当时的习俗;进入佟家后不得不服从于佟忍安制定的以脚为尊的规矩,精心打理自己的脚,主动地去争、去斗,被佟家这个大染缸所同化的她也逐渐开始打压异己、打击报复;佟忍安去世后,她独掌佟家大权,坚决维护裹脚文化,自己由受迫者转为压迫者,她对佟家众人的压迫甚至比佟忍安在世时更为严厉;后来面对天足会的挑衅,她服从民意,作为小脚的代表与天足会展开斗争。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的本意,但当时的社会与文化拼命压迫着她,不许她有自己的意志,她只能屈服于当时人们普遍遵从的男性所订立的制度,也依照男性所建立的审美观念去改变自己,她选择了遵从于封建社会的潜规则,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也丧失了自我的意志和尊严,在封建社会历史和文化的压迫下,她的隐忍和屈从导致了她悲剧的一生。

三、戈香莲形象的文学史意义

三寸金莲给女性带来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女性不顾一切地去贴近男性的审美口味,把自我意识抛之脑后。这是男权世界里生活的女性的悲哀,她们没有话语权,只能成为男人手中的玩物,任其糟践改造。从文学史的角度看,《三寸金莲》是以文学的方式揭露缠足的畸形文化,书中戈香莲这个人物形象的存在是对中国文化中畸形的审美观、畸形的文化形态的批判。揭露了残忍的裹脚习俗给女性帶来的巨大痛苦,批判黑暗落后的裹脚文化。在对香莲这个矛盾的反叛者的形象塑造中也体现了时代更替中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戈香莲和莲文化有几次交手,一是小时候的全力抗拒,用离家出走的方式反抗裹脚。二是赛脚失败受尽屈辱后,为了自身的前途利益,自发地努力钻研莲文化,三是文末,她由受迫者转为压迫者,彻底成为莲文化的卫道士。但香莲为了让女儿避开缠足,不惜把她送走,母女分离。那么戈香莲对于莲文化的态度便很明显了:她极度抵触、厌弃缠足文化。把女儿送走,使女儿避免缠足之苦,自己却宣传裹脚文化,的确是很矛盾,可仔细想想就能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裹脚影响了她的一生,她人生的存在感都是来自她美丽的三寸金莲,但是裹脚也是她的痛苦来源,作为一个普通的妇女,在男权社会中只能是男性的附属,但是她心有不甘,她也想反抗,她反抗的方式就是送走女儿,不让她重复自己的悲剧。

文化有着三种形态,优秀的、优劣共存的、落后错误的,对于第一种应该予以弘扬,第二种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第三种则只能被遗弃被批判,黑暗的、摧残女性躯体的小脚文化显然属于第三种,必将灭亡②。在书中,佟忍安垂死之际要家中下一辈女孩裹脚后去世了,有着一身裹脚绝技的潘妈也随之自杀,葬身火海,代表着缠足势力的戈香莲当发现天足一方的代表正是自己的女儿莲心时终于彻底溃败。一个在内心否定了小脚的人却在小脚被人们声讨之际站出来为小脚而战,这无异于一种矛盾与分裂。戈香莲是佟家有着解放双脚思想的第一人,莲心的天足正是她解放思想的成果,可她却成为小脚文化的卫道士。她作为深受裹脚这一封建习俗迫害的女性,实际上最最痛恨和想要反抗这一习俗,她心中其实知道,她表面上所坚持和维护的缠足“美”的理论都是虚假和骗人的,所以她选择了绝食而死。戈香莲的死标志着黑暗的裹脚文化的终结,也象征着落后的文化必将被先进的文化所击垮和取代。

作者用一个个文学形象的命运揭示隐藏在书中的价值取向,书中代表着小脚势力的形象一个个倒塌、死去,也正揭示出了一个道理:裹脚这种畸形而落后的文化一定会走向灭亡。缠足与放足、旧社会与新社会、落后文化与先进文化之间的斗争根本就是胜负已定的。

四、结论

戈香莲是一个受到封建制度压迫,在新旧社会更替中产生了自我意识觉醒的悲剧女性形象。冯骥才在《三寸金莲》中借戈香莲这个艺术形象的塑造揭露了黑暗的封建文化对女性的压迫和摧残。我们在接触传统文化的过程中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对优秀的传统文化加以弘扬,对落后的封建糟粕坚决抵制和批判。

注释:

①冯骥才:《三寸金莲》,新星出版社2005年版,第23页。

②向云驹:《冯骥才〈三寸金莲〉新论》,《文艺争鸣》2010年版17期,第20页到22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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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何木英.当代西方文学中的中国女性裹脚形象解读[J].国外文学,2004(3).

[6]马季.《三寸金莲》在美国[J].文学自由谈,1994(3).

[7]向云驹.身体的痛史及其文化批判——冯骥才《三寸金莲》新论[J].文艺争鸣,2010(17).

[8]李永东.重读《三寸金莲》与重返80年代[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7(12).

作者简介:

郭家榕,女,汉族,吉林长春人,教育学硕士,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科教学(语文)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