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男子独舞

2020-09-10 12:29何琳鹂
喜剧世界·中旬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伞面秧歌现代舞

何琳鹂

摘 要:由上海歌舞團选送的舞蹈作品《傀》,于2018年在第十五届首尔国际舞蹈大赛上荣获创作类民族舞成年组银奖。其中,很多业内人士和舞蹈爱好者对背景音乐和道具、动作设计很感兴趣并引起讨论,还得到了许多海外舞者的认可和赏识。本文将从笔者个人的视角和理解出发,就该作品的形式、内容等方面对该作品进行简单的介绍和解读。

关键词:舞蹈;现代舞;《傀》

男子独舞——《傀》于2018年在第十五届首尔国际舞蹈大赛(SIDC 2018)荣获创作类民族舞成年组银奖。由上海歌舞团舞蹈演员刘华斌表演,李岩、何俊波编导,田率、李岩作曲,李岩作词,山东快书艺人李晓萌使用山东济南方言对歌词进行说唱,赵宇楠设计服装。

一、内容总览

一阵清脆的快板声响起,舞蹈演员举着一柄小伞登场了。伞面使用深灰色作为底色,画有一对黄色的“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舞蹈演员登场时将伞撑开遮住脸部,佝偻上身、脚步轻缓,作“鬼鬼祟祟”状登台。“来了来了,我是人间一小鬼,心里的鬼!”走出幕布一段距离后,演员快速翻身后做出单腿跪地、抬起左臂、向身体左侧伸出左腿的造型。“鬼吹灯,灯罩鬼,魑魅魍魉,鬼!鬼!鬼鬼!”演员左右扭动挺直上身的同时,以跪姿向舞台左侧移动,随后滚地,呈“鬼鬼祟祟”状站立后碎步跑到舞台最左侧。

“你有国法,俺有鬼律,抬头三尺有神明!”演员转身向右侧小跑,“心中有鬼,鬼缠人!”演员继续佝偻上身,岔开双腿,碎步跑至舞台中央。“我是鬼,我是鬼,我是你们心中的鬼!”演员向舞台右侧平移,一周吸腿转后接侧手翻,随后呈屈右膝、向身体左侧伸左腿、左手从身后扶地支撑、右手握伞遮脸的造型。

“人间已乱,各怀鬼胎。你看不见我?我能看见你呀!嘿嘿嘿……”演员身体重心向左平移后,向前方趴下,慢慢将双手双脚伸展,并扭动手腕脚踝。“人不知,鬼不觉,你真当我小鬼不觉啊?”演员挺直上身,露出真面容,做出一副略显顽皮的表情,随后又立刻把头缩回伞里。“你们这是引鬼上门,自作自受!整天疑神又疑鬼,咔!咔!咔!”演员继续用伞遮住脸,向左侧平移后扭动身体站起,随后连续两次片腿,伴随“咔!咔!咔!”声,演员有节奏地扭动右臂、膝盖、腰,呈佝偻状。

“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鬼不吓人,人自吓,人不像鬼,鬼自散。”演员保持佝偻状向舞台右侧走动,突然停住,挺直上身,缓慢原地磨步。“说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呸!”演员将伞拿开,露出面部,随着伴奏里鼓槌滑动鼓边的声音转动身体,在“呸”声时做出吐吐沫的样子。

“鬼说了,这个相当有自尊呐!哈哈哈哈……”,伞再次遮住脸,演员俯身向后迈步,随后接侧手翻,回到舞台中央。“人不知,我就不知?我就是你心中的鬼!(窸窸窣窣的声音……)”演员做滚地动作从左往右滚动,后单膝跪地直立上身,伞依然遮住脸部。在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后,慢慢挥舞手臂,之后趴倒在地,抬起头露出脸部,又迅速将脸埋进伞后,继续缓慢挥舞腿部和手臂,仿佛是在深渊之中下坠一般,又趴在地面上颤动双脚,仿佛是在挣扎,随后又仰面躺地缓慢挥舞四肢,又做出“下坠”状,脸部依然被伞遮挡。

窸窸窣窣声停止,鼓点再次响起。演员的身体在地上顺时针滑动一圈后,佝偻上身、单膝跪地,一只手持伞掩面,另一手缓慢挥动,而后迅速侧卧蜷缩起来。再之后双手撑地,露出面部,演员直视伞面(第一次直视伞面),眼睛看向前方后又将头迅速缩回伞里,随后向左滚地,再单膝跪地,向正前方伸出右手,好像想要抓住什么,表情痛苦。又迅速将伞遮住面部,迅速翻身后俯卧又站起,将伞置于地面,演员快速后退至舞台左斜后方,展开双臂,头部上扬,上身重心后倾,仿佛长时间的压迫后得到了解脱。演员在做“解脱”状后,好像还没有缓过神来,迷迷糊糊地摇晃脑袋,却又向前顶胯,被“吸”回了伞里,演员又俯卧,用伞掩面。而后演员头部上扬探出伞后,却又快速被“吸”回。演员趴地、双腿向后蹬,想挣扎着离开伞,但每次一旦头离开伞,就又马上被“吸”回去。在挣扎几次后,演员四肢着地、快速后退至舞台右斜后方,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趴倒在地,大口喘气,鼓点停止。演员慢慢站起,呈自然站姿,好像终于摆脱了伞。演员用右拳捶了捶左掌,好像想表现自己大费周折一番后终于得到来之不易的胜利。

鼓点突然再次响起,演员的表情惊慌失措。“来了来了,我是人间一小鬼,是你心里的鬼!”演员惊恐地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在听到“是你心里的鬼”后,瘫坐在伞旁。“别说我没告诉你啊,我也有害怕的对象……”演员慢慢后退到伞旁,在听到“我也有害怕的对象”后表现得很震惊,握住了伞柄,第二次与伞面对视。

“你问我怕谁?怕谁……告诉你也无妨啊……”演员严肃地正视伞面,举着伞站起。

“我怕那正直的人、坦率的人、善良的人、诚实的人、不怕一切困难的人、没有一丝杂念的人、刚正不阿不屈的人!”演员抻直手臂,将伞与自己的面部拉开距离,大步向前迈步,一直正视伞面。随着锣声和人声的节奏加快,演员的步伐也变为了小跑。“快走开,快走开!你们来了我没地儿待!”演员快速地挥舞伞,动作更加自由。“人活一世,苍生一秋,坦坦荡荡最为难。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演员快速收伞、撑伞,动作幅度加大,动作略显豪迈,整个过程一直正视伞面。但又突然趴倒在舞台上,当他挣扎着站起时又重心向后跌倒了。演员第三次看向伞面,表情痛苦地转过头去,左手将伞拿远。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演员举着伞小跑向舞台右斜前方,好像又被什么东西“吸”过去了,演员不停地原地跑步,仿佛想挣脱那一股吸力。

“我是人间一小鬼,心里有鬼的那个鬼!我是人间一小鬼,心里有鬼的那个鬼……”伞又遮住了面部,演员的动作像傀儡一样僵硬地原地扭动。

“哈!哈!哈哈哈哈……”轻轻的窃笑声传来,演员将伞放下,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缓慢地用伞遮住面部。演员回到开场时的样子,佝偻上身、脚步轻缓,再在最后一次露出面部呆滞地看向前方后,快速用伞遮住面部,“鬼鬼祟祟”地走向下场口。

二、作品解读

笔者认为,这部舞蹈作品是想表达人与自己的人性阴暗面做斗争,然而最终还是输给了人性的阴暗。

该作品的英语名称为《The double inside》,很直截了当地表示了想要表现人内心深处的两面;该作品的中文名称《傀》,汉字“傀”由“亻”旁和“鬼”字组成,“人”和“鬼”共同构成一个字,也可以共同构成一个人的内核。

而“傀”一字也可以表示“傀儡”,这一点在演员的动作上有所体现——比如富有节奏感地扭动关节、最后戴上面具时软弱无力又僵硬地扭动。同时,“傀儡”也可以表示“人”成了被“鬼”(指人的阴暗面)操控的傀儡。

《傀》的音乐伴奏使用了汉族传统民间曲艺之一的山东快书,动作元素则大量提炼了汉族山东秧歌中的鼓子秧歌,道具中的小伞代替了鼓子秧歌中的大伞。

山东秧歌是中国山东省特有的带有浓重地域色彩和风格的民间舞蹈形式,种类繁多,大约有30多种,但总体风格相对统一,其中影响较大的主要有“鼓子秧歌”“胶州秧歌”和“海阳秧歌”并称为山东“三大秧歌”或者说“三大民间舞蹈”,具有鲜明的地域性特点和民俗特色,是山东省民俗艺术的宝贵成果,也是汉族的经典民间舞。“鼓子秧歌”是在传统年节特别是春节至元宵节期间,广泛流传在鲁西北平原地区的民俗艺术活动,当地俗称“跑秧歌”“跑十五”等。鼓子秧歌作为中华民族民间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一直以来倍受关注,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和民族文化特色,鼓子秧歌来源于民间并植根于我国古老的传统的农耕文明,随着这种文化繁衍,在山东民间艺术中位列秧歌之首。

在《傀》中,我们可以看到,从歌词“我怕那正直的人、坦率的人、善良的人、诚实的人、不怕一切困难的人、没有一丝杂念的人、刚正不阿不屈的人!”开始直至“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中,演员做出了许多鼓子秧歌中的舞蹈动作,例如“走鼓子”。但同时,《傀》又使用了大量现代舞中常见的地面动作,比如——在“人不知,我就不知?我就是你心里的鬼!”时,演员连续向舞台右侧翻滚;在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时,演员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是身体紧贴地面完成动作的。

民族民间舞蹈和现代舞之间相互融合、共同促进,很多民族民间舞蹈在发展过程中吸收并借鉴了现代舞的优势和特色,舞蹈的动作、服饰、节奏等方面都发生了变化;同时,现代舞也是在不断汲取民族民间舞蹈特征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因此两者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和共性。由于现代舞的丰富性和包容性,使其舞蹈艺术形态不断创新,可以展现不同艺术及文化差异,因此给民族民间舞也带来了较大的影响。将现代舞技巧中的收缩与延展、放松技巧结合当前国内民族民间舞的具体形式,将其运用到民族民间舞中,使民族民间舞不断地与时俱进蓬勃发展。在《傀》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民族民间舞和现代舞的完美结合,将两者的元素运用得当,在清晰地将内容传达的同时,也明显地展现出了鼓子秧歌的动作,一扫笔者以往对鼓子秧歌的固有印象,使观众眼前一亮,产生新鲜感,也可以为之后的创作者们提供启示和灵感。

伞在该作品中是相当重要的一个道具。伞面绘有一个略显阴森的鬼脸,这个伞代表的是“鬼”,也便是人内心中的阴暗面,以下我们称“内心中的阴暗面”为“鬼”。

演员在《傀》中所饰演的是一个在“人”和“鬼”之间犹豫不决、纠结困惑的人物。在表现“人”的一面时,“人”的形象是露出脸部、挺直上身、表情丰富、动作自然;在表现“鬼”的一面时,“鬼”的形象是伞遮住面部、佝偻上身、“鬼鬼祟祟”、动作不自然。

在作品的第一部分,演员是以“鬼”的形象出现的,伴随着“来了来了”的声音,“鬼”做出“鬼鬼祟祟”的样子上台,便是“鬼”来了,并维持了很长时间“鬼”的形象。其中演员两次露脸,都是做出一副“顽皮”“得意”的表情,好像有些享受当“鬼”的感觉。第一部分演员大部分时候是将伞遮住面部的,也就是說维持“鬼”的状态更多,歌词中“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也映射了这一点。

当“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时,作品进入第二部分。笔者将这种声音理解为“鬼”开始进一步地吞噬“人”,“窸窸窣窣”是“鬼”在咀嚼啃噬的声音,也有可能是“鬼”对“人”窃窃私语、威逼利诱的耳语。其中,演员几次将头探到伞外,有怀疑的表情、有痛苦挣扎的表情;当他将头缩回伞后,通过他四肢的动作我们可以看出他时而想挣脱“鬼”、时而又在挣扎无果后继续在“鬼”设置的深渊中下坠。在第二部分中,演员第一次直视伞面,但是他的眼神充满怀疑,有些疑惑地看向远方,因为他还在“人”与“鬼”之间疑惑,没有决心离开“鬼”,所以又被“鬼”吞噬。当演员第一次挣脱“鬼”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迷迷糊糊的状态,没有足够坚定的意志,于是又马上被“鬼”拉回。

演员努力滑动四肢想要摆脱“鬼”,最终好不容易挣脱了鬼,终于回归了“人”。此时演员进行了一段哑剧式的表演,便是上文中所提到的——“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趴倒在地,大口喘气,鼓点停止。演员慢慢站起,呈自然站姿,好像终于摆脱了伞。演员用右拳捶了捶左掌,好像想表现自己大费周折一番后终于得到来之不易的胜利。”在这之后,突然鼓点声传来,就像是“鬼”的脚步声,暗示“鬼”卷土重来。此时作品进入第三部分。

第三部分,演员听到了“鬼”的声音,露出震惊的表情,惊慌失措地想要躲闪开,随后瘫坐在地。但是当歌词“我也有害怕的对象”出现时,演员第二次直视伞面,并从后牢牢握住伞柄,好像是表示“我抓住了你的把柄”,此时演员可以开始正视自己内心的“鬼”,“你问我怕谁?怕谁……告诉你也无妨啊……”则表示“人”甚至开始质问“鬼”,“鬼”的声音都变得略显紧张。在歌词“我怕那正直的人、坦率的人、善良的人、诚实的人、不怕一切困难的人、没有一丝杂念的人、刚正不阿不屈的人!”时,演员一边“走鼓子”一边俯视伞面,也便是俯视自己的“鬼”,因为“人”已经在经历一番磨炼后成长为了“鬼”所害怕的样子,“快走开!快走开!你们来了我没地儿待!”此时的“人”已经不怕“鬼”了,而是“鬼”怕“人”。

在歌词开始背诵各种诗句时,演员的动作开始加速、更加自由灵活,此时的“人”占上风,甚至开始有些为感到自己控制住了“鬼”而有些得意。而往往在这种情况下更容易乐极生悲。

在“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后,作品进入第四部分。歌词又重复了开头的“我是人间一小鬼,心里有鬼的那个鬼”,表示“鬼”又再次降临。伞又遮住了演员的脸,演员的动作又变得有气无力起来,表示“人”在摆脱“鬼”后再次被“鬼”征服。伴随着诡异的笑声,演员呆滞地看着前方,最后将“人”脸藏匿于“鬼”脸后,变回了一开始“鬼鬼祟祟”的样子,也就是变回了“鬼”。

整个作品分为四部分,从“已经被‘鬼吞噬”到“产生怀疑、想要摆脱‘鬼”再到“‘人的觉醒、不怕‘鬼”最终“未能摆脱‘鬼、被‘鬼再次控制”。作品整体的气氛既诡异又诙谐,集猎奇与趣味性于一体,内容既简单明了又意味深长,动作既保留了传统元素又进行了极大力度的创新,想必这些是使得作品可以在比赛中摘得银奖的主要原因。

人是复杂的,每个人都不可能只有一面,在当代社会,双重道德人格是全球信息化浪潮和多元化冲击的表现。学术界一般认为,“多重人格”主要指在个体内存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独特人格,每个人格在特定时间占统治地位,这些人格彼此间相对独立并作为完整的自我而存在。《傀》通过舞蹈的方式,控诉了人在面对人性明暗面、不同人格的抉择时产生了自我怀疑、进行了自我阉割的痛苦。

演员最初“鬼”的形象,使笔者联想到中国古代儒家思想家荀子所说的“人之初,性本恶”。

“鬼”从一开始便存在,“鬼”象征我们“恶”的欲望和贪念。我们知道“鬼”是罪恶的,便想在后天人为地摆脱它,在后天人为地变成“人”。正因为想这样,于是出现了第二部分中“人”一番想要摆脱“鬼”的表现,“人”绞尽脑汁地想要和“鬼”划清界限。第三部分中,“人”彻底与“鬼”对立,演员直视伞面的鬼脸便是强調这种对立,并表示终于可以正视自己的“鬼”。在与“鬼”的斗争中,“人”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并未能阻止“鬼”再次覆盖“人”。当最后“鬼”再次回归,也许并非是“鬼”再次打败“人”,而是“鬼”从未离开过。

毕竟“傀”一字是集“亻”与“鬼”于一体的,“人”“鬼”本就是一体两面而存在的,少了任何一方后都无法构成“傀”。我们作为每一个“傀”,都无法彻底消除“鬼”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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