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 《西游记》 译者风格探究

摘  要：文章采用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相结合的方法，基于自建小型语料库对《西游记》两个英译本进行对比研究，分别从词汇、句法和语篇层面考察译者翻译风格。分析结果表明：余译本词汇丰富多样，翻译准确，但词汇难度较大，句子结构复杂，文学性强。詹译本词汇简单，简练生动，平易质朴，句子结构简单。从功能对等角度看，余译本在语义以及文体对方面较好，但在目标语读者接受程度方面不如詹译本。

关键词：《西游记》;语料库;译者风格;可读性

中图分类号：H159;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7164（2020）42-0024-06

一、《西游记》及其英译本

《西游记》是中国的四大古典名著之一，由明代吴承恩所著，描写了唐僧师徒四人去西方取经的故事，在中国经久不衰，其英译本也同样在西方影响深远。欧美很多普通民众最早接触中国小说就是从这部小说开始的。“小说中，首先走出国门，真正能在西方主流媒体中露面的，能在西方公共图书馆上架的，只有《西游记》——这点我们2006年曾委托《美国国家地理》高级记者纽曼做过详细调查” [1]。

目前《西游记》英译本主要有全译本和节译本两个版本。节译本约有十几种，全译本目前有两个：一个是美籍华人余国藩（Anthony C. Yu）的The Journey to the West﹔另一个则是英国翻译家詹纳尔（W.J.F. Jenner）的Journey to the West [2]。本文将通过自建中英文小型平行语料库，对《西游记》两个全译本进行词汇、句法和语篇层面探究，结合奈达（Nida）功能对等理论，通过相关实证分析，基于参照库数据，揭示两个译本“目的语读者为导向”译者风格差异以及译本和母语文本间差异。

二、功能对等理论

功能对等理论是美国语言学家及翻译理论家尤金·A·奈达（Eugene ·A· Nida）在研究了交际理论后提出的一个重要翻译理论。奈达最初提出结合了形式对等和功能对等的动态对等理论，但随后很多翻译出现了 “自由翻译（free translation）”的误区， 造成了翻译标准模糊化和混乱化。因此，奈达就把“动态对等”更名为功能对等理论，提出“动态对等即为功能对等” [3]。功能对等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形式对等，二是功能对等，即在等效原则前提下，目标语读者所接收译本信息反应应该与原语言读者所接收原文本信息反应一致，也就是说目标语读者才是最终译本检验者。因此功能对等理论“以目的语文本为重点，以目的语读者和目的语文化为导向” [4]。

奈达将翻译分为三个阶段，首先对原语言文本结构，语篇、句法和词汇进行处理，主要是简化（reduce）;其次是用目标语思维来对原语言文本进行转换（transfer）; 最后使用目标语语篇、句法和词汇来重组与原语言文本效果等同的目标语译文，让目标语读者能够与原语言读者对文本产生相同反应（generate） [5]。奈达的功能对等理论就是在词汇、句法、篇章和文体方面都要对等，以目标语读者自然反应为检验，这些对具有显著民族和文化特征的中国典籍翻译具有极强指导意义和操作价值。

三、研究内容和研究方法

（一）研究内容

本研究将自建《西游记》中英文小型语料库，采用英文译本分别为芝加哥大学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余国藩（Anthony C. Yu） The Journey to the West（以下简称“余译本”）﹔外文出版社2010年出版的詹纳尔（W.J.F. Jenner）《〈西游记〉汉英对照》（以下简称“詹译本”）。因余译本文档有四卷，每卷都有作者前言，序文以及后记和备注，此处一律删除，只保留译本正文，经校对后建立文本文档，命名为XYJ—Y。对詹译本也做同样处理，只保留译本正文，建立文本文档，命名为XYJ—Z。另选取英国文学家班扬（Banyan）的《天路历程》（Pilgrim's Progress）作为参照库进行对比，建立文本文档，命名为TLLC。《天路历程》借用寓言和梦境形式，描述一个基督徒去往天国的艰难历程。此处作为英语母语小说参照库，通过语料库检索和软件统计，比较译本和母语文本之间异同。

（二）研究方法

首先把电子版余译本和詹译本转换成TEXT文档，建成小型语料库，利用Antconc 3.4.4w和WordSmith 6.0 进行词汇层面和句子层面检索，使用AntWordProfiler 1.4.0w进行语篇层面分析。根据统计数据，分析两个译本在词汇、句子和语篇层面差异性和翻译策略。

四、结果与讨论

（一）词汇层面

1. 标准化类符/形符比

“在语料库统计中，每一个在语料库中首次单独出现的词形称为类符，而同一个词在语料库中出现的次数称为该词的频数，又称该词的形符” [6]。同一个单词的不同单数，复数，过去式等算不同形符（Token），但只算一个类符（type），因此文本中形符一般都会远多于类符。Scott认为，通过研究语料库中高频词，词汇长度等词表信息，可研究文本词汇丰富度，同时可以探究文本主题和词汇异常情况 [7]。使用WordSmith6.0软件统计余译本和詹译本，获得结果如下：

表1  《西游记》 两个译本标准化类符/形符比对比

由表1可看出，形符数和类符数方面，余译本都远大于詹译本。一般来说，译文形符数决定译文长度和文本大小; 类符数决定译文用词丰富性。标准化类符/形符比（STTR）方面，余译本为42.98， 詹译本为41.73，而參照库为35.24。此数值越高，表明词汇多样性大，反之则词汇匮乏。因此可看出，余译本用词多样、准确，能最大限度上传达原语言文本内在含义，包括文化负载词内涵。而詹译本在翻译过程中，对原语言文本进行了归并和简化，避免了目标语读者阅读困难。译者为照顾目标语读者兴趣和理解，对文本进行再加工，甚至节译相关内容，体现了译者的主体性原则。

汉语是内在逻辑性关联语言，英文更注重形式关联，所以一般汉语译成英文，必然会出现比汉语形符数多的现象。这两个版本都比原语言文本形符数多，但余译本数值更高，体现了用词丰富性，而詹译本比较缺乏变化。相较于参照库，由于涉及不同文化负载词翻译，词汇符丰富度要高于母语作家文本。

从表2可以看出，余译本中，小于等于6个字母的词汇达到了84.36%， 詹译本达到了85.20%。而余译本中小于等于3个字母的词汇达到了42.96%，詹译本达到了42.97%。这说明余译本词汇长度方面与詹译本基本上一致，但詹译本词汇长度较低。一般来说，词汇难度跟词汇长度成正比，因此詹译本在词汇方面比余译本简单。参照库中小于等于3个字母词汇达到了49.44%，证明参照库中简单词比例更高。

例：金殿识魔谈道德 [8]

詹译本：“the Way” [9]

余译本：“the way and virtue” [10]

这句为《西游记》七十八回标题。此回内容是唐僧师徒四人到了比丘国，看到幼儿被装在笼中，到了国君金殿，跟妖怪国丈谈道论德。“道德”一词是中国最经典的一个文化负载词，具有丰富的内在含义。詹译本用“the way”只翻译了“道”而忽略了“德”，而余译本则添加了“virtue”，点明妖怪国丈有道行却无德行，所以“德”的翻译是必不可少的。

2. 高频词

“高频词就是在一个文本里使用频率特别高的词语。用一个词语在整个文本中所占的百分比或者该词语在整个词频中所处的前后位置来决定该词语是否为高频词。” [11]通过软件统计两个版本的词汇出现频率，得出以下高频词汇表。

表3   《西游记》两个译本高频词汇对比表

余译本占据前10位的高频词汇分别是“the”“and”“to”“of”“a”“he”“you”“his”“in”和“that”占总字数出现频率的24.86%;詹译本前10位的高频词汇分别是“the”“and”“to”“of”“a”“you”“he”“in”“his”和“was”占总字数出现频率的23.74%。余译本排名11-16高频词汇主要是：“said”“I”“with”“was”“for”和“it”排名前16个高频词汇占总词汇比29.44%。 詹译本排名11-16的高频词汇主要是：“I”“that”“with”“said”“it”和“monkey”排名前16个高频词汇占总词汇比为28.63%。

从两个译本前10个高频词汇类别来看，基本上完全一致，略有不同，余译本出现that较多，而詹译本出现“was”较多。这说明译本表述中，这些词汇为主要高频词汇，这与英文常用表达中出现概率基本一致。余译本中“and”出现频率和百分比分别为：21870和3.09%，that出现频率和百分比分别为：7216和1.02%，而詹译本“and”出现频率和百分比分别为：22，476和3.40%，that出现频率和百分比分别为：5，798和0.88%，都远低于余译本。这两个词汇具有较强语法功能，能增强语篇层次性和复杂性，这也表明余译本在句式结构上更复杂，在功能对等的文体特色上更正式。

从第11-16的高频词汇排序可以看出，余译本和詹译本在大致相当情况下，呈现出一些差异。如余译本多用“it”，而詹译本则多用“monkey”。另两个版本都大量使用第一人称“I”来叙述故事，说明对话语句出现较多，从功能对等角度来看，这也是对原语言文本形式对等的一种方式。

总体来看，两个译本前16个高频词出现频率分别为：27.52%和28.63%， 参照库为29.72%。这说明两个译本在表述上接近于母语作家创作文本，其中前四个高频词“the”“and”“to”和“of”都出现了高度统一，但余译本<詹译本<参照库，因此可判断出余译本词汇丰富，高频词汇集中度不如另外两个文本。其次，由于这三个文本都涉及大量对话形式和自我阐述过程，因此第一人称“I”出现频率较高，尤其是参照库，直接以第一人称视角叙事。另外第三人称“his”和“he”因为故事叙述需要，出现频率也较高。特别需要注意的是詹译本前16个高频词中出现了一个实义名词“monkey”，说明詹译本除了使用第一人称角度叙述和对话，使用“monkey”来指代“孙悟空”频率很高。

（二）句子层面

句子层面比较包括句子数和平均句长。译本句子长度反映了译者语言风格和翻译策略。一般来说，长句子结构复杂，文体正式，对读者理解性要求高。学术界一般把1-9词句子定为短句，10-25词句子定为中句，如超过25词，则为长句 [12]。《西游记》两个译本句子数据统计数据为：余译本句子数量为40571，而詹译本句子数量为38964，原语言文本为同一语言文本，但译本句子数量出现极大差异。另余译本平均句长为17.42，詹译本平均句长为16.96，余译本>詹译本，说明余译本句子结构相对复杂。

由于《西游记》不仅是一部神话类小说，还经过了历代说书人丰富素材，以及吴承恩的艺术化处理，因此整部作品中随处可见各类文化负载词，如地点文化负载词：金銮殿、南天门等，人名文化负载词玉皇大帝、观音、孙悟空等，习语文化负载词肉眼凡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等。同时作品中描述风景的诗词和相貌心情的打油诗也较多，翻译中必然造成语义转换困难，不同译者的不同处理方法，也必然会造成译本句子数量，句子结构以及文体差异 [13]。总体来看，余译本句子结构较为复杂，多用长句，且标准差小于詹译本，说明句子长度波动不大，句式结构没有詹译本灵活多变;詹译本多用简明句子，波动相对较大，语言风格多样。

（三）篇章层面

小说是一种市井文学，主要面向的是普通大众，以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因此小说翻译要做到通俗达意，易于阅读。译文可读性就是一个必须考虑的问题 [14]。本节采用AntWordProfiler 1.4.0w软件来分析两个译本词汇等级。目前软件自带了三个英语通用词汇表：Level 1词汇共1000个（998个词族，4114个类符），为英语常用词汇;Level 2词汇共1000个（988个词族，3708个类符），为次常用词汇;Level 3为属于学术词汇等较难词汇，共（597个词族，3082个类符）;Level 0为生僻词或者古体词等。因此，如Level 1和2比较多，则文本比较通俗易懂，反之Level 3和Level 0比较多，则文本晦涩难懂。对两个译本进行软件统计，为：Level 1初级词汇中，三个文本分别为：76.8%，80.0%和84.3%， 余译本<詹譯本<参照库。Level 2中级词汇中，余译本为6.6%，詹译本为8.4%，参照库为3.7%，参照库<余译本<詹译本。另外Level 3学术词汇等难词数据方面是余译本>詹译本>参照库。总之，从以上数据可以明显看出，詹译本比余译本选词简单，更加通俗易懂。当然参照库文本词汇更加适合初级读者阅读，这也跟17世纪当时英国人文化水平普遍较低也密切相关。

例：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8]。

詹译本：Before Chaos was divided， Heaven and Earth were one;

All was a shapeless blur， and no men had appeared.

Once Pan Gu destroyed the Enormous Vagueness

The separation of clear and impure began [9].

余译本：Ere Chaos 's divide， with Heaven and Earth a mess，

No human appeared in this murkiness.

When Pan Gu broke the nebula apart，

The dense and pure defined， did clearing start [10].

上述例子中，从词汇角度来看，詹译本共33个形符（token），29个类符（type），Level 1-2级词汇占84.9%。而余译本共32个形符，30个类符， Level 1-2级词汇占71.9%。詹译本比余译本更通俗易懂。

从词汇角度看，詹译本选词比余译本简单直白，易理解。余译本出现较多生僻词汇，如“murkiness”和“nebula”等。从三个文化负载词“混沌”“盘古”和“鸿蒙”来看，詹译本和余译本都把混沌处理成“chaos”，这个词是混沌、混乱的意思。但这个词是来自古希腊最早的神——卡俄斯（Chaos）。传说世界之始，只有卡俄斯，是无边无际虚无，随后卡俄斯又诞生了黑暗之神、大地女神以及爱神等。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混沌”就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前一种状态，因此用“chaos”译“混沌”是非常恰当的。其次對于特定人名文化负载词——“盘古”，两个译本都直接音译“Pan Gu”。“鸿蒙”在余译本中是“nebula”，是星云的意思，而詹译本则处理成“the Enormous Vagueness”，余译本处理更为恰当。另詹译本译“天地乱”，简单替换成“one”，余译本用“mess”，比较准确。

句式结构方面，詹译本多用简单语序句子，语法结构较简单。而余译本采用非谓语，倒装句，省略等高级语法结构，句子结构较复杂。文体效果方面，由于这一段是《西游记》开篇诗词，虽然两者都尽量在形式上贴近诗词风格，但余译本在阅读反应以及音律效果方面，更能达到诗词效果。

总体来看，两个译本在语义传达方面，基本上都到达了对等要求，但是从目标读者接受程度来衡量，詹译本比余译本更普及，更符合小说题材传播要求。

四、结语

在形符/类符比方面，余译本高于詹译本，两者都高于参照库。说明两个译本基本上都达到了英语文本写作要求，但余译本在原文本翻译时，选词灵活多样，在处理原语言文化负载词时，表述更准确。在高频词汇方面，两个译本前四个高频词“the”“and”“to”和“of”出现了高度统一。这些词汇让文本语篇整体内在衔接上更为流畅，语言整体效果更为充实，贴近母语表达，这跟参照库高频词汇种类一致也是相互对应的。在句子层面，余译本平均句长远大于詹译本，链接词出现频率更高。链接词具有较强语法功能，能增强语篇层次性和复杂性，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余译本句式结构更为复杂，在功能对等文体特色上更为正式。在语篇层面，余译本词汇等级明显高于詹译本，翻译中采用了很多超出3级层次词汇，在语义表述上体现了精确性，但在读者接受度方面就不如詹译本。从文体对等方面来看，余译本比詹译本更注重文体对等效果。

《西游记》是中国四大古典名著之一，情节荒诞离奇，语言幽默风趣，深受各类人士的欢迎，尤其融合了儒释道三方文化和传统，是中国文化集大成者。本文对两个《西游记》全译本风格定量分析，希望能够对中国典籍英译提供一些建议，促进中国典籍的海外传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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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稿人：曹翔，无锡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胡甜甜）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2019年度江苏省社科应用研究精品工程外语类课题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9SWC-050）。

作者简介：顾春江（ 1980-），男，硕士，无锡环境科学和工程研究中心讲师，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和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