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记忆理论视角下的《献给艾米丽的玫瑰》

2020-09-10 08:35吕尔欣
喜剧世界·中旬刊 2020年12期
关键词:文化记忆社会变迁

吕尔欣

摘 要:《献给艾米丽的玫瑰》是美国作家福克纳的短篇小说精品。作品以片段式记忆的形式描述了南方战后贵族女子艾米丽的恋爱悲剧。本文采用文化记忆理论中关于个体记忆,集体记忆和文化记忆的观点,从加尔文主义影响、社会变迁和自我意识的觉醒等三方面进行分析。将结合文化记忆理论分别从父权影响、社会变迁和自我意识的觉醒三个方面考察《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个体记忆,集体记忆和文化记忆的再现与传承,以此探究文学文本对于文化记忆的影响。

关键词:《献给艾米丽的玫瑰》;社会变迁;文化记忆

《献给艾米丽的玫瑰》是美国现代主义作家福克纳的经典短篇小说。该作品运用了“时序颠倒,层叠回忆”的叙事手法,揭示了女主人公艾米丽悲剧的一生,她的一生经历了奴隶制度的消亡和父权制度对人性的多次侵害。

在《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福克纳并没有将南北战争血淋淋的画面,或奴隶制度下,奴隶辛苦劳动的场面进行直接描写;而是以其为时代背景,将社会大环境还原为个体或集体的记忆。通过描写小镇居民与主人公的对话和回忆,作家提供了一块块记忆碎片,并引导着读者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造就了一幅虚实相间的记忆图画。这种写作手法和作者作为意识流小说代表作家的写作经历是密切相关的。

有关文化记忆的研究,始于20世纪20年代。扬·阿斯曼在哈布瓦赫的理论基础上,开创了文化记忆的理论研究。他认为:“文化记忆的概念,包括某特定时代、特定社会所特有的、可以反复使用的文本系统、意象系统、仪式系统,其教化作用服务于稳定和传达那个社会的自我形象。”

一、加尔文主义影响下的集体记忆

在作者生活的那个年代,加尔文主义以举足轻重的地位统领着整个美国南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受它的影响,父权成了美国南方根深蒂固的传统。艾米丽的父亲格里尔森先生就是这样一个蛮横无礼的独裁者。

在小说中,虽然父亲没有出场破口大骂或大打出手,但是他的霸道存在于所有小镇居民的集体记忆中——如果说把艾米丽的家庭状况比作一幅画,女儿只是画中一个白衣纤弱的模糊影子,在这个影子前呼之欲出的则是她父亲强悍地叉开腿,挥动马鞭的形象。很明显,在这个家里任何事情都是由父亲主宰的,其他人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他的马鞭赶走了所有的求婚者,也断送了女儿这辈子的幸福。这个白衣纤弱的影子和那个霸道的身影都是小镇居民对于过往的记忆片段。

在强权控制消失后,艾米丽的行为就体现出了反抗多年压迫的一面——她公开和北方铁路工人赫马同车而行。如此放荡不羁的行为出现在一个旧世家小姐的身上,谁说那不是被父权压抑多年而造成的扭曲性格呢?

然而艾米丽也并非百分百反抗父权。有一个情节不能忽视,就是她在父亲死后,她拒绝处置父亲的遗体,并且将父亲的画像放在自己的卧室中。父权让她丧失了爱与被爱的机会,她心中一定是无限愤懑的。然而,当父权从她的生活中抽离出去的时候,她的灵魂又失去了依傍。

除了父权,加尔文主义还强调女性在生活中的从属地位。在当时的南方,女性必须从思想到行为上都虔诚恭顺。所以当艾米丽爱上了一个北方人时,她就显得不那么恭顺了,和南方文化的基调格格不入。镇上的人的集体记忆中又增加了大家想方设法阻挠艾米丽和北方人结婚的记忆片段。他们要求牧师去开导艾米丽,并且给艾米丽在阿拉巴马的亲戚写信,设法阻止艾米丽和北方人结婚。

作为一个女性,艾米丽是非常可悲的。因为加尔文主义在大家心目中根深蒂固,使她失去了自己的恋人、家庭和作为普通女性生活的权利,最终在绝望中度过余生。

二、社会变迁的记忆

(一)奴隶制度消亡过程中的南方文化记忆

小说发生在美国南北战争之后,奴隶制度虽被废除,但是种族歧视难以肃清。艾米丽家的男仆托比就是这样一个贫穷又善良的奴隶形象。他在小镇居民集体记忆中的形象由青年变成中年,再从中年变成老年,他的头发渐渐花白,他的背脊渐渐弯曲,他的声音也变得像是长久未使用一样粗糙难听。然而艾米丽死后,他居然消失了。也许他的消失就象征着随着最后一个贵族的消亡,奴隶制度及种族歧视都随之烟消云散。

此外,在南北战争的创伤之下,南方社会變得衰败和失落,就像是艾米丽家的花园房子变得越来越破败一样。长达4年之久的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不仅仅是肉体上伤痛,还有精神家园的摧毁。这场战争本身就是南方种植园经济与北方资本主义的对抗。随着奴隶制种植园经济土崩瓦解,旧的社会政治秩序轰然倒塌。新的社会秩序尚未建立。对一些贵族家庭来说,他们的家族荣耀不复存在。而且人在回忆时,往往会过滤掉那些不那么美好的东西,把过去的荣光加上滤镜呈现着完美的状态,保留在记忆中。

作者本人对南方历史的变迁与南方社会现状看得很清晰,但是又难以摆脱对南方的种种依恋,爱恨交加。应该说福克纳在他的作品中都表现出对南方传统文化的批评与继承。南方的记忆在他的内心,理智与情感总是纠结在一起,他对美国从前南方的文化氛围存在着一种情怀,然而理智又告诉他南方的传统文化中有太多泯灭人性,扭曲人性的东西所在。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完全脱离自己的原生环境而存在,福克纳也不例外。想必他看着整个南方的文化记忆在自己脑海中曾经像花朵一样美丽,而今像花瓣一样渐渐枯萎,心里是不好受的。但又无力抗争,只能被动地看着历史的车轮继续碾过。

(二)南方贵族没落的记忆

艾米丽遭受的,还有来自整个南方社会的压力。因为她是南方贵族精神的象征,所以当她死去的时候,会被认为是一座纪念碑的倒塌,南方往日辉煌的崩塌。一个活生生的女子被比作纪念碑,这是何其可悲的情形,就犹如中国古代封建时期的贞节牌坊,压抑了多少代女子的幸福生活。过去,她的父亲压制她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当她父亲死了之后,她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又受到乡里乡亲的白眼。当她和情人的马车出现在街头时,总会有人间或发出“可怜的艾米丽”之类的感慨。镇上的女人们闲来还会说艾米丽肯定不会跟北方人来真的,这是逢场作戏罢了,甚至认为这件事是小镇的耻辱,给年轻人做了坏榜样。这样一位贵族淑女应该时刻言行尊贵得体,婚姻大事更是如此。在一种制度没落时,守旧的人们会更加不顾一切地维护它。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把艾米丽这样一个鲜活的女性当作淑女的标本尘封起来,才使得艾米丽有了更加出格的行为。当一种欲望被压抑太久之后,它只会疯狂无序地释放。虽然艾米丽从未离开小镇,但她却不愿意接受这些人的价值观念,不甘于做一个传统南方女性,并且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对抗。她的反抗精神和破坏力是惊人的,对于那些旧贵族建立起来的桎梏,她都表示了抵制和不屑。这是南方传统文化记忆和北方外来文化之间的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南方传统文化记忆和北方文化之间的冲突,还体现在南方贵族女子艾米丽遇人不淑之后,她没有办法采取北方人那样释然的态度对待背叛。然而,南方的传统也回不去了。在这个夹缝中,在两种文化的撞击中,头脑闭塞的她只能采取一种极端的手段——用砒霜毒死情人,并与尸体共眠几十年。

无论艾米丽的悲剧如何不同寻常,作为南方文化记忆没落的象征,从出生到死亡,她必须要承受时代之重,哪怕她顽强地反抗镇上的风俗习惯,以至于做出了不合常理,甚至是变态的行为,她仍是纸堆里凋谢的令人叹息的玫瑰。

三、个体记忆与自我意识的觉醒

艾米丽的个体记忆是对久远过去的理解与重塑。当征税官给她写信,要求她交税时,她不予理睬;当镇上的领导把她找去,让她交税,她只是固执地重复死去的镇长沙多里斯上校说过免去了她家的税。她拒绝在门上钉邮箱,拒绝任何走向现代文明的变化。她执迷于过去,虽然过去的执着导致了她的忧伤。

父亲的死是她自我意识觉醒的转折点。应该说她以前都活在父亲的意愿之下,父亲不愿意让任何一种两性关系玷污女儿,她只能从命。毕竟基督教的教育中也都要求妇女,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要忠于家庭,把贞操看得高于一切。如果家庭中的主宰是父亲,那就要听从父亲的话。父亲死后,艾米丽成了一家之主,她的自我意识慢慢觉醒,她意识到人这一生如果只是把自己禁锢在小花园中,过着她父亲想要她过的生活,是让她很不甘心的。因此她决定活出自我的风采。为了和过去告别,她剪短了自己的长发,这是非常令人震惊的,毕竟在当时妇女都穿习惯于穿塑身衣长裙,把头发整洁地挽在脑后。她是唯一一个让头发在风中肆意飘动的女性,也是她想要解放自己的心灵,自我觉醒的象征。这时,赫马恰好走进了她的视野。他铁路工人的身份,也是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的,铁路代表着北方文明的进入。这些工人白天干活,晚上找女人寻欢作乐。因为有了天南海北工作的经历,见识颇多,给头脑闭塞的艾米丽心田注入了新奇清新的營养液。为了她的自我实现,她赶走了代表所谓道德和原则的浸礼会牧师,找机会送走了给镇上人送信的堂兄弟。然而艾米丽的闭塞,使得她对这样一个风流成性的男子毫无抵抗之力,也不知道他们一贯的套路,就是玩腻了就扔。当艾米丽发现结婚无门时,她内心深处南方贵族的骄傲又复活了。

这时她的内心一定会想我是谁,我为什么为了爱情活得如此卑微,为了维护她一贯的自负,她只能不露声色的买齐了结婚所需的所有东西包括从里到外的男装,包括和手帕上面还是还要绣有赫马名字的首字母,这是一种老派的贵族做派。按照婚房的标准,装饰了自己的卧室。再表情淡定地去药房买了砒霜,说是用来药老鼠的。随后找了个理由把赫马骗到家中。

这段情感已经落幕,然后她的自我意识使她既不甘心在小镇居民面前丢脸,也不甘心接受爱人的背叛。她只能采取一种极其自虐的方式,把过往最美好的记忆留在身边。从此她深居简出,整座房子更加破败萧条,只有黑人奴隶托比偶尔因买菜而进出。显然在后面的几十年,她有的是时间把赫马埋在花园的任何一角,但她的极端处理方式就是故意违反和挑战整个南方传统道德。她的变态行为、她的自我意识另类的表达,如果人生能够重来,她的个人记忆中一定不会抹去和赫马相处时的美好片段和小镇社会对她的影响。因为每个人的个体记忆都是对集体记忆的远眺点。

在《致艾米丽的玫瑰》中,福克纳真实地展现了他心中的南方情结,赋予这部小说深刻的思想内涵和巨大的艺术感染力,他认识到南方历史和现实存在着的问题和罪恶,但仍然留恋旧南方的传统道德。这种从人性角度审视和反思,南方社会巨变,家庭和人的改变的思想贯穿整部小说。此外小说在女性自我确立和家庭等方面为读者提供了具有后现代视角多元化的价值取向,这是很有意义的。

参考文献:

[1]阿斯特利特·埃尔,冯亚琳.文化记忆理论读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2]魏玉杰.上帝与撒旦的冲突——福克纳.《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主题分析[J].国外文学,1998(04):64-69.

[3]马英.从接受美学来读福克纳的《献给艾米莉的玫瑰》[J].中国科技信息,2005(07):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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