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群岛 来自深海的凝望

2020-09-23 07:58StanleyStewart
悦游 Condé Nast Traveler 2020年8期
关键词:所罗门群岛岛屿

Stanley Stewart

前跨页左起浅滩里的鱼。

珊瑚礁上的海百合。

对页上起所罗门群岛的New Georgia岛。

Ugele村庄里的老妇人。

当我还是一个孩子,在加拿大的时候,我每天早晨都会挨家挨户地送报纸,然后在周五的下午去收酬劳。有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住在一间简陋掉漆的房子里,他留着军人的发型,总是盯着人看,哪怕并非有意的。我们总是循环着同样的对话:“两块五。”我拿出收据说。他会看我一會儿,然后从客厅架子上的碗里掏出一颗象牙色的牙齿递给我。“拿着。”他会说。几秒钟后又补充道:“这是鼠海豚的牙齿,是所罗门群岛的钱币。”我递回去,他翻找着零钱说:“所罗门是地球上的天堂。”

后来,我从父亲那儿得知,这个男人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太平洋战场上的飞行员。他的飞机坠毁在所罗门群岛的某个地方,回到美国后,他再也无法适应任何工作。多年以后,我来到所罗门群岛,想起了这个男人和那个令我难忘的句子——“地球上的天堂”。

追逐海的灵魂

南太平洋众多的群岛如同分散的星系。在遥远的西部,靠近巴布亚新几内亚、距离布里斯班北部三小时航程的地方就是所罗门群岛。群岛由近一千座岛屿组成,散布在近三万平方公里的海面上。16世纪,追逐黄金而来的西班牙冒险家以所罗门王的名字给这片群岛命名,对黄金的执念并没有让冒险家真正关注这片岛屿本身。知道的人都说所罗门群岛西部各省的潟湖和海岸是太平洋上最美的地方,所以我绕过首都霍尼亚拉(Honiara),乘坐当地航班前往西部省的蒙达(Munda)。飞机降落在当年美军留下的一条跑道上,蒙达不像一个镇,更像是小村庄的集合,市场里面净是摇摇晃晃的摊位和破旧的商店。

这里正是我想要的化外之地。第一晚,我住在罗拉岛(Lola Island)的乡村旅馆,这是该省的一座离岛。躺在小屋外的吊床上,我望着薄暮悄然笼罩海峡、鸟儿在杏色的云朵中转动的剪影。热带的夜晚总是忽然而至,周围荒无人烟的岛屿立刻驶入黑暗中。我掉入南海的梦里——吊床、花香、浪花的低语、拍打着棕榈叶的和煦微风,碎裂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树蛙像鸟儿一样歌唱。

第二天我从罗拉岛出发,开始了荒野中的旅程。海豚和旗鱼在船头跳跃,巴洛克式变幻的天空掠过头顶,太阳追逐着海平面上的雨柱。西边的雷雨戏剧性地分开了,露出了太阳照耀下的遥远的岛屿。

群岛中较小的岛屿多是环礁——珊瑚礁隆起的部分,环礁的边缘是不可思议的绿松石色的大海。大一些的岛屿是陡峭的火山,有的火山高达一千八百米,峰顶藏在云雾中,火山口内部长满热带植物。这里的海岸由棕榈林、红树林和空旷的白沙滩组成,不时出现的茅草屋村庄打断了柔软的沙滩。在小木屋的门廊上,我感受到文明一片一片剥落的快乐:互联网、新闻、电力、冰啤酒、热水……任何与我熟悉的世界的联系。取而代之的是让我想去追逐的岛屿、从船上到岸上、值得探索的森林小径。

Uglele村庄里的男孩。

/海百合。

盘珊瑚。

软珊瑚。

插曲与传说

要不是外来人的介入,当地人的生活其实是很不错的。大海里有丰富的渔获,土地肥沃,蛤蜊壳和鼠海豚的牙齿被当作货币。岛民通常只关心自己的事,全然在世界历史的旋涡之外。直到1942年的某一天,日本人突然入侵,第二次世界大战像飓风般席卷了这个地方。

所罗门人目睹了太平洋战场上最惨烈的战斗,七千名盟军和三万名日本官兵死在这里。瓜达尔卡纳尔岛(Guadalcanal)前面的海峡被称作“铁底湾”,因为在1942-1945年的六个月的战斗中,有七十多艘战舰沉没。1943年8月,正是在这里,约翰·肯尼迪指挥的鱼雷艇被一艘日本舰切成两半,他拖着一位受伤的船员游到了安全地带。不到二十年后,这段战争经历成为他竞选美国总统时的重要功绩。

战后,所罗门人再度隐身到此前不被注目的时光里。许多岛屿如此遥远又与世隔绝,数十年后,有些落单的日本士兵跌跌撞撞地闯出丛林时,浑然不知战争已经结束。据说最后一个战争幸存者被人目睹是在1989年。

在提提鲁岛,我睡在悬挑在海面上的摇晃的房间里,旁边是一棵教堂大小的邦迪树。白色的凤头鹦鹉在树枝间飞行,翠鸟飞掠过海岸,一只鱼鹰在激流中翩飞。一天早上,我沿着小路穿过红树林,来到乌勒赫村(Ughele Village)。当地人坐在门前凹陷的台阶上,用很简单的英文跟我打招呼。男孩们在小溪中划着独木舟,在垂落的枝条的绿色阴影中竞逐。一个女人找不到火柴,于是用棍子摩擦生火,另一个女人请我吃了午餐——有姜、椰子和当地一种叫“滑卷心菜”的东西。一个赤膊的伙伴领我来看鱼神的神龛,他给鱼神带来它“喜欢”的“布丁”。然后,军舰鸟就会为他指引出鱼在哪儿。“像黑暗天使一样。”他说。

当地人坐在门前凹陷的台阶上,用很浅显的英文跟我打招呼。在一条小溪里,男孩们划着小独木舟,在垂下的枝条的绿色阴影中竞逐。一个女人找不到火柴,于是用棍子摩擦生火,另一个女人请我吃了午餐——有姜、椰子和当地一种叫“滑卷心菜”的东西。一个赤膊的伙伴领着我来看鱼神的神龛,他给鱼神带来它“喜欢”的“布丁”。然后,军舰鸟就会为他指引出鱼在哪儿。“像黑暗天使一样。”他说。

在南太平洋中最大的无人岛泰特帕雷(Tetepare),居民中只有少數几个护林员。一个半世纪前,这里曾有猎头部落,居民们逃到了相对安全的岛屿上。现在,岛民的后代渴望保护他们的家园,建立了保护机制,以防止森林被过度砍伐,欧盟也出资为游客建造了拥有基础设施的旅馆。岛上还有许多野生动物:儒艮在岸边吃着海草,海龟在沙滩上筑巢,巨大的椰子蟹在灌木中穿梭,咸水鳄鱼潜伏在红树林中。

我和几个护林员像印第安纳·琼斯一样出发寻找失落的世界,一路上都在披荆斩棘,大概一小时后,我们看到了矗立在海岬上的古老的防御墙,它是由珊瑚石砌成的。海岬深深的凹槽中布满了巨石、骨头和蝙蝠。这是岛民在逃离猎头族、人海之前最后站立的地方,他们恐惧的回声还在。

骷髅岛。

所罗门群岛的海底躺着战机和战舰的遗骸。

Rendova岛上的当地孩子。

传统的鱼钩。

海葵。

漂在水中的椰子。

潜入深蓝

对很多人来说,所罗门群岛最美好的地方是海面以下,这片群岛是世界顶级潜水地。每天我都会下潜好几次,下潜至漂亮的珊瑚礁旁,巨大的象耳海绵缓缓起伏着,壮观的鱼群在附近闪动,蝠鲼方阵在蓝色海水中巡游。

战争留下的沉船形成了几个最迷人的潜点。有一艘日本货轮里还保留着一排排的饭盒,但再也没有人用它吃过午餐。几年前,一架美国战机中的飞行员尸骨在尾翼附近的废墟中被发现,并送还给他仅有的亲人——93岁的妹妹,她仍在堪萨斯州等待她哥哥归来。我想起了小时候送报纸时见到的那个男人,他的飞机一定也在这片水域的某处,沉在深海里,像一片被淹没的记忆。

我也想到了77年前这些飞机抵达的时候,想象岛上的这些人有多么恐惧和慌张。他们先是听到飞机引擎发出的不祥的“嗡嗡”声,然后突然发现飞机就在棕榈树正上方。在可怕的一瞬间,他们可能瞥见了那两个“蒙面”人,护目镜反射着光——驾驶员在驾驶舱里,炮手在他身后,身体前倾,准备推出炸弹的操纵杆。

我们最后一次潜水见到的残骸是另一架美国飞机,在海下15米深处。下潜的一开始,我们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虚无。接着,飞机残骸逐渐在我们下面显形,彩虹般的珊瑚沿着机身“绽放”,蓝色的海星装饰着翅膀,蝴蝶鱼游过驾驶舱,红色的帝王鱼穿过投射进海底的阳光,一条鲨鱼在远处盘旋,如一个幽灵在虚空中若隐若现。

我不确定在送报纸的路上遇见的男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听说他最后进了养老院。我希望他还留着鼠海豚的牙齿,还记得他说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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