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淘尽皇家几朝书

2020-10-09 10:37劳德诺
当代工人 2020年18期
关键词:国家档案局副本永乐

劳德诺

前不久,位于北京紫禁城东侧南池子的皇史宬南院在结束了腾退工作后,开始拆除附近的违章建筑,将由故宫博物院负责文物古迹的原貌复原。这意味着分隔数十年之久的皇史宬南北两院,将重新统一为一个整体。说起皇史宬,别说外地游客了,就连很多北京人,对此都不甚了了,从名字上都不能确切说出“宬”的含义。

1534年,明世宗嘉靖皇帝基本完成了天、地坛的改造工程。他先将在嘉靖十年就已完工的圜丘坛更名为“天坛”,又将方泽坛更名为“地坛”,这是天坛和地坛的名称第一次在北京城里出现。也就是在这一年,嘉靖皇帝开始在紫禁城东南侧兴建一座名为“神御阁”的建筑。这座楼阁的兴建,几年前就在嘉靖皇帝的预算中,他认为诸如祖宗神御像(即皇帝画像)宝训(皇帝的训谕编集)和实录(编年体史书的一种)都应该有尊崇之所,并且宝训和实录还应该用坚硬的楮木重新书写一遍,放置于石匮中储藏。但由于那时北京城正在兴建“天地日月”4座神坛,因此修建“神御阁”的工程暂时被叫停。直到1534年,嘉靖皇帝的这个愿景才得以实现。

对于此项工程,嘉靖皇帝非常重视。他先是命内阁官员和负责此项工程建设的官员一起到施工现场巡视,之后又亲临工地,并提议这座新的神御阁要仿照南郊天坛的斋宫(皇帝祭天时斋戒之处)样式修建,采用“内外用砖石团甃(zhòu,用砖砌之意)”,也就是整体上采用砖石结构的样式,不用一根木头,以防止火灾。在实际施工过程中,嘉靖皇帝考虑到如果用石匮储存档案,可能会遇到夏天石头发潮而毁坏档案的情况,便临时下令将所有石匮均改为铜制(也有一说为内部为木匮,外面包铜)。

如此考虑周全,主要在于此前用于储存档案的南京明故宫文渊阁遭受火灾,焚毁了很多重要的典籍。为了防止火患,嘉靖皇帝干脆采取了全用砖石的一勞永逸之法。其实,这并不是他的突发奇想,在明初就有大臣提出过建造“石室”的说法,那是弘治年间(1492年),一位叫丘浚的内阁大学士提出来的。他提议在文渊阁附近“别建重楼一所,不用木植,专用砖石垒砌为之,收贮繁要文书,以防意外之虞”。他还构想了这座建筑的具体使用功效:上层用铜匮保存累朝实录和国家大事文书,下层用铁匮保存保藏诏册、制诰、敕书等项。但这项提议却因种种原因,被搁置了40多年。

嘉靖十五年,神御阁工程完工,改名皇史宬,并正式投入使用。皇史宬建成后,这里存放过嘉靖版的《永乐大典》副本,这也算是皇史宬500年来最尊贵的一位“客人”了。据《进永乐大典表》称,《永乐大典》全书22877卷,11095册。可惜的是,《永乐大典》副本与它的原本一样,命运多舛。清朝雍正年间,《永乐大典》副本转至翰林院。等乾隆年间着手修《四库全书》时,才发现《永乐大典》已有千余册去向不明。光绪元年,副本仅存5000余册。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翰林院失火,《永乐大典》残存下来的就更少了。现在,《永乐大典》残本仅存400册散落在世界的8个国家和地区。

清朝取代明朝后,皇史宬被原封不动继承下来,并将此作为保藏皇家档案之所,只是将门额的字形做了改变,改成了左汉右满两种文字合璧。清代除了在皇史宬保存实录、圣训和玉牒之外,还另贮《大清会典》《四库全书》等典籍以及100多颗印信,两侧配殿还保存过内阁题本的副本。

另外,主殿内石台的布局有所调整。第一次是将明代的20座小石台改建成了前后两座较大的石台。根据记载,改建后的两台间距五尺二寸,前台距离南墙一丈三尺三寸,后台距离北墙三尺。两座石台东西各长九丈五尺三寸五分,南北宽三尺,高则是四尺六寸。到了嘉庆年间,又将两座石台改筑为一座大石台,这就是现在能看到的石台。这样改建完毕后,石台上就能够容纳更多的金匮了。

有意思的是,咸丰皇帝去世后,在摆放他的实录圣训时,却发现石台就剩下两个空闲的金匮,如果不对现有档案进行归并,咸丰皇帝的20个金匮档案就没有地方摆放了。于是,同治皇帝将乾隆、嘉庆、道光三位皇帝的实录金匮进行了归并,这才最终将咸丰皇帝的实录圣训放了进去。同样在摆放同治皇帝的档案时,光绪皇帝再次对已有金匮进行了归并。根据记载,皇史宬内有高2米的汉白玉石须弥座,现存的100多件雕云龙纹镀金铜皮楠木柜整齐地码放在上面,也就是所谓的“金匮”:其中明代20座,清雍正时增至31座,到同治时为141座,光绪时达到151座,到清末宣统年间,皇史宬内的金匮一共有153座。

石室金匮的最后一位使用者,竟然是民国第一任大总统袁世凯。他仿照清代秘密立储的制度,在西苑万字殿修建了一座石室,其中放置了金匮一座,里面则是“嘉禾金简”。其纸为金箔,即“金简”,其上以麦穗和禾苗为底纹,故名“嘉禾”。

金箔纸的上下端分别写有“兆民托命”和“民国万年”,中间则是袁世凯确定的三位总统候选人的名字,即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他规定“开选之日,由副总统或国务卿指任会员(选举会会员)10人,监视开启尊藏金匮之石室,恭领金简到会,当众宣布。就被推荐三人中,依九条之规定,投票选举” 。黎元洪依照此程序宣布就任第二任大总统后,石室金匮制度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

清朝灭亡后,北洋政府教育部接受了清代的内府大库、国子监及皇史宬的所有清代档案。此时,自身管理松散加之连年战火,清代的档案遗失毁坏严重,只能用重量来计算了,当时据测算只剩下15万斤,约合8000麻袋。由于政府缺少资金,计划以4000银元的价格卖给西单同懋增纸店,这就是中国档案史上有名的“八千麻袋事件”。

纸店准备将这批档案运到定兴、唐山两地,然后化为纸浆重新造纸。就在此时,著名考据学者罗振玉得知了消息,于1922年2月,以1.2万银元的价格将这8000麻袋的档案买下。罗曾为清朝学部参事。一天,他赴内阁办事,见库垣中档案文籍如山,顺手取来一束,打开一看,是关于督漕的奏折,又打开一份,是征金川的奏折,都是颇有价值的,于是他才花巨资将其全部买下。后几次转手,从1929年8月开始,经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等单位和个人,对剩余的12万斤资料进行了初步整理,先后印行了《明清史料》《史料丛刊》等。1936年因日寇入侵,这部分档案又被运至南京,几经周折,最后迁到台湾。

剩下的大约5万斤,约1700麻袋,为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财产。这1700个麻袋一直躺到新中国成立。这批“吃之不得、弃之可惜”的“宝贝”也让新中国有关部门和专家无奈了好几年。直到1958年,国家档案局成立3年多,认为不能再让麻袋们睡大觉了。由于事关重大,国家档案局于当年3月份给国务院写了报告。几天以后,国务院副总理兼秘书长习仲勋批示,同意清理。

清理工作十分艰苦。这批麻袋堆在午门楼上快30年了,积满了灰尘。“呼啦”打开一袋,灰尘扑面,连呼吸都困难。不少档案已霉烂成团,发出一股股腐臭的味道,而且还掺杂着破布烂草、烟盒、席片,这都是当年一块被扫进麻袋的。当然也发现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如明崇祯年间的科抄、行稿,清太祖努尔哈赤实录的修改稿残档。这次清理得到了齐燕铭、吴晗、王冶秋、吕振羽、翦伯赞等专家学者的肯定。为了避免造成损失,专家们建议再复查一次。

第二次清理用了3个多月,参加的人员更多,有国家档案局的干部,全国档案学习班的学员,北京艺术学院的学生,还有北京市22中、23中、31中、43中的高中学生。这次清理更加细致,对那些零片、碎片、残件都没有放过。最后,把清除的残件进行了分类,装成300多袋(完整的不到10袋),其中以吴三桂的题稿和郑成功抗清的敕谕最有价值,其余的有1300多麻袋都为废品。

1958年9月25日,国家档案局给国务院写了清查报告,并提出具体的处理建议,拟将300余袋有价值的进行整理,大部分废品予以销毁。国务院领导同志当天即作了指示:“同意照办。原销毁的1358袋中,如果学校、研究机关有愿意拿走一部分作为标本的可以赠送。”

至此,经历了半个世纪的“八千麻袋事件”终于完结。目前,这批整理成卷的档案,存放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里,珍贵的史料终于找到了最理想的归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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