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亭内三缺一

汤圆

一  春秋亭避雨

“春秋亭外風雨暴……”一场大雨将两家送嫁的队伍困在了春秋亭。一边是薛家的小姐薛湘灵带着浩浩荡荡的陪嫁红妆，另一边只有一顶寒酸小轿，轿内坐着平头百姓赵禄寒的女儿赵守贞。

“小姐，这雨是越下越大，咱们呀一时半会儿怕是离不开这春秋亭了。”梅香是个娇俏的丫鬟，打小就在薛湘灵身边伺候了，对她家小姐的心思最是了解。

“小姐，咱们不如想点子玩意来解个闷，如何？反正现下这亭子里没有老爷夫人，干脆叫上旁边那位待嫁的小姐，一块儿打上几圈麻将。”梅香撺掇着薛湘灵。

平日在家中，母亲严格管教，薛湘灵自然没有机会搓麻。梅香的提议让薛湘灵有些心动。

“你拿着我这陪嫁锁麟囊，给那位赵家小姐，就说给她做打麻将的筹码，赢了算她的。”薛湘灵轻轻拨开轿帘，露出比花还要娇艳的脸庞。手中那个锁麟囊更是不得了，有珍珠翡翠宝石玛瑙，足够寻常人家吃上半辈子了。

赵守贞是贫家女，在亭内见识了薛家和自家眼前贫富差距，眼下正伤心地抹泪呢。梅香说了来意，赵守贞心想反正自己也不吃亏，要是手气好，赢了份嫁妆，婆家也会高看自己一眼，便应了梅香。

大雨如泼，春秋亭内，两个新嫁娘薛湘灵、赵守贞，组了个牌局。然而随行人员中，除了梅香，会打麻将的嬷嬷丫头竟一个都没有。眼看能解闷的游戏竟然面临“三缺一”的局面，一时间，三个人各有心思，颇有些头痛。

二  武家坡的王宝钏

“指着西凉高声骂，无义的强盗骂几声。”说话间来了位身着素衣、面有菜色的妇人，手里挽着一个竹篮，边唱边来到春秋亭。

梅香接到自家小姐的眼神，走到妇人面前说道，“这位太太，快进来一同避避雨。”三两句话便让妇人加入了牌局。

四个人在春秋亭里边搓着麻将边聊天。妇人名叫王宝钏，是个金枝玉叶的丞相之女，却爱上了穷小子薛平贵。

“身为一个过来人，姐姐一定要跟你们说，如果男人让你等上十八年，那就大耳刮子抽他。这牌我要了，碰！”

王宝钏一边和两位新嫁娘讲述自己如何“三击掌”断绝与丞相父亲的父女关系，又是如何苦守寒窑十八年等着薛平贵的，一边手下利落地抓牌打碰。

薛湘灵对王宝钏吃野菜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早已不太在乎手上的牌了。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对王宝钏前半生的经历感同身受，“宝钏姐姐，你那夫君还是音信全无吗？你不能同你父亲说说好话，让你回去等？”

赵守贞看眼前的妇人身上穿的素衣比自己的还不如，顿时也有了些底气，“姐姐，这女子三从四德，自然还是要等的。哎，八万我吃。”

“我家姑爷是老爷千挑万选给我家小姐择的佳婿。”梅香忙着给薛湘灵递牌，还不忘显摆自家小姐的亲事。

“一马离了西凉界……”一个男人骑着一匹红鬃烈马朝这边奔来。“我家那口子来了，我得跟他唱完这段《武家坡》，之后还有《大登殿》，我先走了。”王宝钏听见唱词，急急忙忙挎着自己的篮子离开了春秋亭。

两个待嫁的新娘连同一个丫鬟面面相觑，一局牌谁也没胡，又得等搭子了。

三  洪洞来的苏三

“苏三离了洪洞县……”三缺一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来了“替补队员”。

这回这位有点特殊，是个戴着枷锁、身着红衣的美艳女子，一旁跟着一个白胡子的解差。

“我说老大爷，雨这么大，您二位进来歇歇脚吧。”老解差看起来十分善良，在亭内解下了女子的枷锁，被旁边的薛良邀请去吃茶了。

美艳女子叫苏三，花名“玉堂春”，是苏淮妓院的名妓，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麻将更是打得不得了。

春秋亭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圈很快结束，苏三和了牌。“二位妹子，我打小就学打麻将，这圈承让了，你们倒也不必在意。”

赵守贞输了锁麟囊里的两颗宝石，说话间没了好语气。“你那三郎就一定还等着你？他要是真的高中状元，大概也不需要一个只会打麻将的妓……夫人吧。”

薛湘灵心善，忙使眼色让梅香打圆场。

此刻雨势小了些，老解差过来要押送犯人苏三继续赶路。薛湘灵让梅香拿了些盘缠给老解差和苏三，做路上之用。

“妹子心善，姐姐感激不尽。只是这男人啊，你越是心肠软，他就越是吃定你，哎……希望两位妹妹婚后能与佳婿共享美满生活。”苏三套上枷锁，步履盈盈地走了。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苏三的歌声。

“小姐，我看这位也是可怜。她那三郎八成就是个负心汉，戏本子里说的中了状元那就要娶公主的，苏三指定是找不着人喽。”梅香心直口快，忽然发现自家小姐薛湘灵和赵守贞脸色都不太好。

四  白蛇与青蛇

雨没停，来的“人”又是谁呢？

烟雨朦胧中出现两个妖娆的身影，一青一白，左摇右摆地走到春秋亭内，看姿势像是两条长虫。

这回梅香还没开口，青衣女子先说话了，“姐姐，这雨下得这样大，你身子不便，咱们在亭子里躲一躲吧。”

白衣女子容貌极美，只是脸色发青。一旁的青衣女子手持一把剑，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

薛良和其他家丁纷纷戒备。倒是白衣女子看到桌子上的麻将，先开了口。“几位妹子是缺人手吗？闲来无事，我和我家青儿倒也会打一些。”

于是，薛湘灵、赵守贞、白衣青衣两位女子凑成了一桌牌局。

“原来薛姑娘和赵姑娘是新嫁娘，如此素贞要恭喜二位了。”白衣女子名叫白素贞，打青城山过来。青衣女是她妹子，名唤小青。

“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德行，胆小怕事，毫无担当。”小青脾气爆，手下也不含糊，抓牌就打十分利落。

薛湘灵喜欢小青的直爽性格。“白姐姐，你们要去苏杭找人吗？”

白素贞看着薛湘灵娇嫩的脸庞，有点喜欢这个小姑娘。“找我夫君，也是我腹中骨肉的父亲。”

赵守贞瞅着越下越大的雨，有些犯愁，“这雨再不停怕是要误了吉时。到时候我那婆家又要挑我的理了。”

“二位妹妹不必心急，这雨一会儿就能停了。本来我心中烦闷，腹内小儿又搅得我寝食难安，才会让这雨越下越大。今日和二位妹妹有缘分，一圈牌打得我倒是舒心了许多。”

“娘子救命。”远处传来一声男子的呼喊声，小青提着剑怒气冲冲地早就过去了。

“我家官人来了，这圈牌今儿没打完。但七年后咱们还会在雨中重逢，到时候我还二位一个恩情。白素贞拜别。”

薛湘灵和赵守贞被白素贞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她怎么就知道七年后还会重逢，而且还是雨中重逢？

“你忍心将我害伤……”伴随着一青一白的身影消失在雨中的还有哀怨的歌声。

五  尾声

青白两位女子走后不久，雨势渐渐小了。太阳刺破乌云，两家陪嫁的队伍准备启程。

赵守贞正向薛湘灵告别。“薛小姐，你将这锁麟囊给我，我这不知如何感激你，待我日后还报于你。”

薛湘灵笑了，真真美艳无双。梅香替她家小姐说话，“赵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我家小姐给了你这锁麟囊不是期望你还的，你好生收着便是。”

锣鼓队开始吹打，春秋亭内又热闹起来。两位新娘坐在花轿里，心里想着打牌时遇到的人，听到的故事，各有心事。或者说，对于即将拜堂的夫君，少了一些期待，多了一些未知的迷茫。

七年后，薛湘灵回娘家省亲，城里发了大水，冲散了她和家人。昏迷中，一条白蛇带着她来到了赵员外家的门外。

大门打开，员外夫人赫然就是当年的赵守贞。两人相视间，一道白光消失在山间。

那之后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