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涂抹·记忆

2020-10-09 10:36赖起凤
新一代 2020年20期
关键词:历史变迁涂抹书写

赖起凤

摘 要:原中央苏区的红色标语是以识字运动为中心的中央苏区文化教育成果的有效检验与充分展示。在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红色标语历经自然的、人为的多重涂抹。幸存下来的红色标语实物,成为“历史记忆”的载体,成为今天我们追溯那段特殊时期的重要线索。本文围绕书写、涂抹、记忆三个问题,大致勾勒出中央苏区红色标语的历史变迁的基本轮廓。

关键词:红色标语;书写;涂抹;记忆;历史变迁

中央苏区红色标语作为党与红军早创时期用于自我密集宣传、群众动员、威慑敌人的武器,在对敌斗争中充分发挥了积极的效用。经过两次国内革命战争、社会主义改造与社会主义建设、改革开放、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沧桑巨变,大量苏区红色标语仍然有幸保留下来。实用书写、人为的或自然的涂抹、后世的历史记忆三者,共同构筑了苏区红色标语的历史变迁之流。

一、中央苏区的红色标语书写

以识字教育、扫盲教育为中心工作的中央苏区文化教育,短时高效地培养出一大批可以胜任书写标语的文字宣传员。中央苏区教育直接指向包括识字扫盲在内的群众觉醒。红色标语是检验苏区以识字运动为中心的文化教育成果的有效形式。

红色标语的书写者,以苏区识字教育背景下培养出来的能识字能书写的红军指战员和普通战士为主体。早年接受过良好书写教育的旧知识分子,具有一定书法功底的个别红军干部(如舒同),以及党和红军的部分领导同志(如毛泽东、朱德、陈毅等),都参与了红色标语的书写。红军宣传兵制度的设立,强化了红色标语书写的规范性、稳定性、普泛性特点。中央苏区有针对性的、高效的识字扫盲教育,直接培养了大批红色标语书写者,并且决定了红色标语总体的书写水准与书写状态。党和红军多次就标语书写的字体、行款、大小、位置、宣传对象以及书写态度等方面作出过技术性规定。红军标语由起初单调的纸质载体的文字书写,逐渐走向多样化、大众化、立体化的形式。

战时条件下的主客观条件,决定了苏区红色标语书写品质良莠不齐。文字宣传员因陋就简、就地取材,使用易得的破布、扫帚、棕刷、笋壳等书写工具,石灰砂浆、红土石粉、作坊染料等液体材料和纸、布、木、竹、墙等书写载体。标语字体以工整的正楷为主,也通行隶书、行书。黑体字、宋体字也较常见。清末以来盛行的颜真卿楷书、行楷风格大行其道。字迹有红、黑、紫、白诸色。书写者文化水平不高,现学现用,边学边用,使红色标语书写存在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增减笔画、错讹、繁简字糅杂使用,上下或左右字距排布不匀,漏字补插和涂改等等。

苏区红色标语的书写,其目的是实用的而非艺术的,方式是革命的而非抒情的,形式是直接的而非婉约的。但是我们又不能完全排除其书写中艺术装饰的成分。红色标语中最为常见的“工”、“人”,“工”字中间有意稍作扭动,“人”字捺上加三点的书写处理即属于此类型。它反映了书写者美化文字书写的朴素追求。毛泽东从文化水平相对低下的工农受众的角度出发,对该书写方式提出过批评和指导意见。古代有所谓“秦书八体”,其中之“摹印”,是篆书字体在印章中的运用。书篆时为填充印章方形空间的需要,文字部分点画通常作折叠处理,以致于屈曲缜密。红色标语书写者运用到此类处理手法,显示出不自觉的复古动机。这大概是旧社会长期被剥夺了受教育权的底层民众对汉语言文字的敬畏、对知识的渴望、对文化的推崇的一种曲折反映。在识字教育教学过程中,苏区各类型教育形式中的教员率先垂范,学员便踵随风从,文字书写修饰形成一种典型现象,以至引起了毛泽东的关注。

纵观当代有关苏区红色标语的研究,关注点主要集中在红色标语的背景和类型、性质和特点、功能和作用、保护和利用等方面的阐释,对红色标语的书写行为本身及其现象的讨论较少。从事语言文字研究的学者,则热心于红色标语的文字使用问题。由于学科之间壁垒森严,多数红色标语的研究者疏离于书写实践,缺乏书法习练的经历,论及书写问题只能浅尝辄止,难以真正触及书写的核心。尴尬的是,具有专业书写水准的书家,因为标语的实用性质、书写者的底层身份、书写水平的粗率,似乎又无意将精力倾注于此。实际上,关于红色标语书写,仍然还有许多可思考的空间,还有将研究引向深入的可能。

红色标语发挥了宣传、组织、武装群众的威力,其密集性与高效的底层动员力,是对苏区文化教育成果的重大演练与肯定。我们聚焦红色标语的书写,把它放在中央苏区教育的视野下进行考察,并对其书写的现场性、历时性进行揣度,则能够更加深刻地理解关于红色标语的书写行为及其相关现象。

二、关于中央苏区红色标语的涂抹

蘇区红色标语的涂抹现象有人为、自然之分,有主观、客观之分。综观其历史的变迁,无非如下几种:标语书写中的自然涂乙;红军陈旧标语的自我洗涤和更新,或者国共两党政权力量较量中因双方在宣传阵地上的争夺而产生的翻覆与涂改;久经岁月的风雨剥蚀以及社会历史进程中的社会改造造成的红色标语资源的流失。

红军标语宣传的基本要求是书写端正、清楚醒目、美观大方。然而,红色标语的书写者主体,是粗通文墨的文字宣传员,甚至是每一个红军战士。他们短时间内难以完全消化和熟练运用识字教育中习得的汉字及有限的书写技巧。书写者的书写水平、书写态度存在个体差异,书写失误也就在所难免,一旦有误便顺手涂改。尽管上级在宣传方面有过技术性规定,也下达过指导性意见,然而实际操作中,书写涂乙现象仍时常发生,即使有现成的标语在手也难以避免。

随着时局变化,红军会对那些陈旧的、失去时效性的标语进行更换洗涤,换写新的标语。这是一种主动的涂抹,以切合新的赤色革命需要。红色标语是苏维埃政权下党和红军宣传自己,反映广大工农群众利益呼声的唇舌。国民党军对红军的红色标语既怕又恨,经常组织人马进行涂抹篡改,污损、铲除墙头标语,凿毁石刻标语。有些标语经过多次篡改,变得语义不通。最为典型的是湖南炎陵县城南桥组孙丰新家照墙上的“不分姓氏只分贫富”标语,经过了红军、白军的多次改动[1]。有一种情形也值得关注,即有些地方豪绅会根据战争形势的变化而左右逢源,对红色标语进行相应的改头换面,以适应战争环境的复杂性,趋利避害。井冈山市行洲村至今保存了井冈山革命斗争时期的一条标语,书写内容是“红军是为劳苦工农谋利益的先锋队(!)” [2]。这条标语明显有屡次改动的痕迹。行洲战略位置重要,因而成为红军、白军拉锯式争夺的目标。墙壁上书写了红色标语的房屋主人李焕湘为防止房子被毁坏,政治立场摇摆,红、白通吃,通过涂改、篡写标语部分内容的方式来保全自身。双方宣传阵地的争夺与翻覆,是国共力量的消长在视觉与语言上的直接反映。

纸质标语被风吹雨淋易遭毁损,农村土墙也易倒塌,依附于这些载体上的红色标语随之消逝。苏区红色标语在漫长岁月中,遭遇人为的、自然的磨损。一部分有幸留存下来,成为今天追溯那段特殊历史的重要线索。

三、关于中央苏区红色标语的记忆

中央苏区的红色标语是中国革命史上独特的文化景观,是不可再生资源的历史文化遗产。经过鲜血与岁月的不断磨洗,红色标语实物资源正在减少。书写之后,它必然要被“涂抹”、“记忆”。

法国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ibwachs)将记忆分为个人记忆、集体记忆、传统。个人记忆与个人的生活经历相关。集体记忆,则由一些经历过同样事件的人们的共同记忆和相关的事件留下的客观痕迹(与事件有关的空间、留下的制度、与此相关的文字和口头档案材料等)构成的。而传统,在相关事件的当事人消失以后才出现。从那段血与火的历史中走过来的红军将士和根据地民众,对红色标语丝毫不陌生。他们在回忆录、访谈中经常谈起当年满墙赤色标语的盛况。他们一起经历过的战争岁月构成彼此都无可回避的共同记忆。近一个世纪过去了,许多战争痕迹隐没殆尽,而红色标语至今尚有留存。仰仗这些客观痕迹,他们构建他们的集体记忆。随时间推移,渐渐地,红色标语形成红色文化的一个独特传统。

集体记忆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重构过去,满足当今的精神需要。集体记忆总是和当今现实联系在一起的。我们从文字学、文献学、教育学、美术学、历史学、社会学、传播学、美学等多学科角度研究红色标语书写,是通过回顾过去,挖掘其历史文化价值,让红色文化基因为新时代服务。记忆总是具体的、主观的、带有感情色彩的。人们研究红色标语的记忆“亮点”,传达对它的态度、情感以及价值取向。

保护、利用和阐释,即是后人对苏区红色标语进行历史记忆的重要方式。建国以后,当地各级政府特别是文物保护部门和文化管理部门,加紧收集整理苏区红色标语资源,根据实物毁损程度、现有资金技术条件,采取加固、修复、揭取、槌拓、转移、摄影摄像等方式予以保护。原中央苏区所在地多处标语群旧址被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湖南炎陵、福建永安、江西乐安等地开工建设红色标语专题博物馆,并积极建立红色标语数据库。条件适宜的老区部分农村,开启红色标语保护与传统村落保护并行叠加的开发利用模式,将红色标语保护与主题教育结合起来,红色标语利用与乡村旅游开发结合起来,实现红色标语的活态呈现和活化利用。

红军标语文献、标语实物,是苏区红色文化“历史记忆”的重要载体。从事红色文化研究的学者通过编辑整理标语实物图像及其文献并付梓出版的方式,唤起民众的红色记忆。迄今为止,《红色印迹——赣南苏区标语漫画选》[3]、《岁月留痕——井冈山红色标语选》[4]、《苏区红色标语》[5]、《红色守望——炎陵县红军标语选辑》[6]等一系列关于中央苏区红色标语的书籍先后出版面世。

人们的记忆并非一成不变,它会随记忆对象在时间距离上的不断推移而发生变形——凸显或者隐没。人们有意强化某些部分的记忆,也刻意淡化某些记忆。目前我国红色旅游方兴未艾,苏区红色标语作为红色文化旅游的独特资源被陆续开发利用。当代学者对红色标语进行价值评估。他们选择性地记录,同时选择性地对这些记录作出一定的解释。苏区红色标语及其遗产地的精神传承、思想政治教育、史料研究借鉴等方面的社会效应,深深嵌在对它持续不断的历史记忆里。

红色标语记忆实现了过去与现在的交融,而且这种交融和互動被视为历史现实的一部分。

实用书写、人为的或自然的涂抹、后世的记忆构成中央苏区红色标语流动的历史进程。将红色标语的书写置于中央苏区教育的历史视野下进行考察,我们可以从源头上找到红色标语所呈现出来的独特书写状貌的根本原因。苏区的文化教育和红色标语书写两者存在着一种因果共生的关系。红色标语的重大历史价值,还在于促使我们当代对原中央苏区教育的制度模式、得失经验进行深度思考和适度借鉴。

把红色标语置于特定历史时空下,远距离冷静地观察与其相关的种种涂抹、隐没、修复等变迁历史,可以为后人提供一种客观看待红色文化资源的方式,对于形成系统保护、合理利用各种红色资源的方法与途径具有现实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1]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苏区红色标语[M].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2015:345-346.

[2]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苏区红色标语[M].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2015:290-291.

[3]赣州市文化局、赣州市文物管理局.红色印迹——赣南苏区标语漫画选[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

[4]曾文宪、谢敬霞.岁月留痕——井冈山红色标语选[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

[5]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苏区红色标语[M].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2015.

[6]周新发.红色守望——炎陵县红军标语选辑[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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