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形势下商业银行资本补充路径初探

2020-10-09 11:18刘月珍
债券 2020年9期
关键词:商业银行

刘月珍

编者按

为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2017年金融严监管大幕拉开,商业银行资本补充压力 逐渐凸显。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在金融让利实体经济力度加大、信用风险加速暴露的背 景下,商业银行尤其是中小银行的资本补充需求更加紧迫。当前,商业银行的资本补充途径有 哪些?资本补充现状及困难是什么?政策层面提供了哪些支持?其效果如何?本刊特推出“商 业银行资本补充专辑”,邀请来自商业银行、保险机构和金融基础设施的专家对上述问题进行 探讨。

摘要:当前,受多种因素影响,商业银行资本补充需求较大。本文首先介绍了 国际及国内资本监管政策的演进过程,分析了商业银行可能选择的资本补充路径,最后结合 国内银行业资本现状,对进一步提升商业银行资本补充能力提出了相关建议。

关键词:商业银行 资本监管 资本补充 核心一级资本

为做好“六稳”工作,落实“六保”任务,商业银行积极履行社会责任,持续深耕服务实体经济,加大减费让利工作力度。与此同时,受信贷投放力度加大、息差缩窄及资产质量承压等因素影响,商业银行资本监管达标压力与日俱增。本文着重从资本监管政策演进、资本补充路径选择等方面进行剖析,并对进一步提升商业银行资本补充能力提出相关建议。

资本监管政策沿革

(一)国际商业银行的资本监管历程

作为专业经营风险的特殊主体,商业银行自诞生之日起就受到各国监管部门的高度关注。以1988年巴塞尔协议的诞生为分水岭,现代商业银行正式确立了以资本为主要载体的审慎监管体系。在巴塞尔协议出现之前,各国监管当局主要通过完善存款保险制度、最终贷款人制度等保障商业银行的稳健经营,但上述偏事后的管理方式并不能完全防范商业银行的经营风险,尤其是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金融市场系统性风险频发,在某些特殊时期还出现了较大的风险事件。有鉴于此,为提高商业银行风险抵御能力,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以下简称“巴塞尔委员会”)于1975年成立,建立了以资本约束为核心的资本监管框架,并历经30多年的不断优化,最终形成了现行的以《巴塞尔协议Ⅲ》为基础,以杠杆率、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监管为辅的现代商业银行资本监管体系。

(二)我国商业银行的资本監管历程

尽管我国现代商业银行的发展历程较短,但资本监管历程与巴塞尔协议的三个版本紧密契合。我国分别于1996年、2004年、2007年及2012年进行了四次大规模的革新,并最终于2012年发布了《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办法(试行)》(以下简称《资本管理办法》),成功构建了国内现行的资本监管体系。该体系包括最低资本要求、监管检查和信息披露三大支柱,涵盖信用风险、市场风险、操作风险三大风险体系,以及标准法、内部模型法等多种计量方法。截至目前,该体系已平稳运行约八年,对完善国内商业银行资本管理、维护金融体系稳健运行作出了突出贡献。

(三)资本监管动态

今年上半年,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叠加全球贸易摩擦的背景下,我国加大了逆周期调节力度,商业银行充分认识到金融与实体的共生关系,纷纷加大信贷投放力度,支持实体经济,这使得银行的资本耗用迅速增加。此外,随着金融机构深入贯彻表外资产回归表内、穿透计量、实质重于形式等监管要求,商业银行的业务逐渐回归本源,经营更加稳健,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银行业的资本补充压力。根据银保监会公布的数据,银行业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自2019年以来持续下滑,其他层级资本充足率自2020年起也开始下降(见表1)。尤其是民营银行、农村商业银行等中小银行,自2020年以来资本充足率的下降幅度更为明显,均较2019年回落0.9个百分点以上。

与此同时,监管机构基于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的需要,也在主动调整资本监管规则。一是巴塞尔委员会于2017年发布了以追求“简单性、可比性和风险敏感度”为目标的《巴塞尔协议Ⅲ(最终版)》,并计划自2023年1月1日起实施。为适应形势变化,我国监管部门已启动了资本政策修订工作,预计将对商业银行资本监管架构进行重构。这将给商业银行资本达标带来新的挑战,也将给商业银行的风险控制、定价管理工作带来深刻变革。二是金融稳定理事会(FSB)已将工、农、中、建四家银行纳入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国内系统重要性银行政策呼之欲出,将进一步提高各级资本充足率的达标要求;此外,FSB针对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的《总损失吸收能力原则和条款》(TLAC),以及可能出台的“国内版TLAC”,都将对资本达标提出更高要求。

当前商业银行资本补充路径分析

在实践中,商业银行资本补充的路径主要包括内生资本补充与外源资本补充两种。其中,内生资本补充资金主要来源于商业银行日常经营过程中形成的利润留存等,外源资本补充资金主要来自商业银行利用股权或债权融资所获得的外部资金。

(一)内生资本补充方式尚无法完全满足商业

银行的资本刚性消耗

通过稳健的业务发展、合理的结构安排及适度的股利分配,以形成利润留存进行内生资本补充,是商业银行最为理想、健康的资本闭环管理模式。但客观地看,除个别商业银行外,国内大部分商业银行尚无法通过内生资本补充方式完全满足资本的刚性耗用需要,主要有以下三方面原因。

1.近年来银行业资产增速持续高于利润增速

尽管近年来我国直接融资发展迅速,但间接融资在融资体系中仍居于主导地位。2020年上半年,间接融资规模在社会融资规模中的占比达到64%。作为间接融资中介机构的主力军,我国商业银行多年来资产规模保持快速增长,通过大量的信贷投放支持实体经济,但除个别季度外,净利润增速始终低于总资产增速,大量的信贷投放带来大量的资本耗用,仅依赖利润留存不足以弥补资本缺口。根据万得(Wind)的测算结果,2017-2019年已上市全国性商业银行3累计消耗资本约32070亿元,在剔除分红后,其累计利润留存约为29795亿元,内生资本缺口合计为2275亿元。尤其是2020年上半年,商业银行总资产规模同比增长10.80%,而同期净利润却同比下降9.41%,预计2020年全年的资本缺口将进一步扩大。

2.商业银行净息差缩窄压力明显

在利率市场化改革提速的背景下,随着企业融资成本下降,商业银行净息差的缩减压力增加。2020年6月,金融机构新发放贷款的加权平均利率为5.06%,同比下降60BP。在资产端价格快速下降的同时,负债端成本却相对刚性,净息差收窄成为银行业普遍面临的问题,尤其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2020年上半年商业银行净息差收窄的趋势更加明显(见图1)。

3.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压力上升

在国内经济下行压力增大及经济结构调整的背景下,疫情冲击使商业银行不良资产管理的压力进一步增大,拨备计提的增加进一步侵蚀了商业银行利润,增加了其内生资本补充难度。

(二)各层级外源性资本补充方式发展不均衡,尤其是核心一级资本补充渠道相对受限

1.股本融资作为核心一级资本补充的核心抓手,亟待破瓶颈、拓新路

商业银行外源性补充核心一级资本的渠道主要包括首次公开募股(IPO)、公开增发普通股、配股、非公开发行普通股(定向增发)和发行可转换公司债券等。据统计,自2013年1月1日《资本管理办法》实施以来,截至2020年8月15日(见表2),商业银行在境内资本市场共补充核心一级资本4732亿元,结合2020年6月末银行业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10.47%)测算,累计提升银行业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约0.29个百分点。与其他一级及二级资本补充工具相比,外源性核心一级资本补充规模相对较小,主要存在以下困难。一是商业银行作为一种特殊实体,其公开增发融资额度普遍较大,可能会对资本市场形成一定冲击,要兼顾的因素较多,且发行周期相对较长,近十几年来鲜有商业银行通过公开增发进行再融资。二是配股、非公开发行普通股在定价方面需满足国有资本监管要求,即国有企业股票发行价格不能低于上年末每股净资产价值。由于近年来银行股的市价较低,按照每股净资产价值确定的发行价格往往要高于市价,在实践中操作难度较大。三是可转换公司债券能否顺利实现转股受股价影响较大。在监管部门的大力支持下,具有股债双重属性的可转债是近年来商业银行补充核心一级资本的重要途径。截至2020年8月15日,商业银行已发行2135亿元可转债,但由于转股价较正股价格偏高,仅有605亿元可转债完成了转股。

2.優先股不再是“优先”选择,永续债等创新型资本工具渐成其他一级资本补充的中坚力量

优先股是具有权益属性的混合资本补充工具。自2014年优先股发行以来至2020年8月15日,我国境内已累计发行优先股8838亿元,提升银行业一级资本充足率约0.54个百分点。随着永续债等创新资本工具上市,优先股在补充其他一级资本方面的先发优势不再明显。此外,2014年我国境内首轮发行的银行优先股在发行满5年后,各发行人均选择不赎回,与投资者的传统预期形成了较大反差,投资者势必“用脚投票”,进而会大幅提高投资优先股的风险溢价要求。2020年前8个月,仅有一家银行发行了60亿元优先股。此种情况在一定程度上也在倒逼发行人主动选择其他资本补充工具进行替代。

永续债(无固定期限资本债券)也可以补充其他一级资本。自2019年1月我国开始永续债试点至2020年8月,我国共发行永续债9092亿元,对其他一级资本的补充力度已超过优先股。作为监管部门重点推出的创新型资本补充工具,商业银行的永续债具有发行周期短、投资者范围广、流动性强等特点,并能满足非上市银行补充其他一级资本的需求,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我国已在19个月内发行36只永续债,平均每月发行约两只;二是面向银行间债券市场公开发行,并允许保险机构投资符合条件的银行永续债;三是中国人民银行创设央行票据互换工具(CBS),通过央行票据置换银行永续债,并将评级在AA级以上的永续债纳入中期借贷便利(MLF)、定向中期借贷便利(TMLF)、常备借贷便利(SLF)和再贷款的合格担保品范围。

3.二级资本债券仍是提升总资本充足率的重要手段

根据《资本管理办法》,在传统次级债条款中增加了减记(或转股)条款的二级资本债券是合格二级资本工具的重要组成部分。截至2020年8月15日,二级资本债券已累计发行约2.5万亿元,对银行业资本充足率的贡献率约为1.53个百分点,也是各类资本补充工具中对资本充足率贡献最大的品种。2019年初,监管政策层面已放开对保险机构投资二级资本债券的限制,未来仍需引导保险机构等加大投资配置力度。

4.境外债券融资也是商业银行资本补充的有机组成部分

从2014年开始,中资商业银行(不含境外分行和子行)陆续通过在境外市场发行优先股、二级资本债券补充资本。根据彭博的数据,截至2020年8月20日,中资银行在境外共发行资本类债券27只,融资规模合计为535.8亿美元,其中优先股18只、发行规模累计359.1亿美元,二级资本债券9只、发行规模累计176.7亿美元。随着境内外债券市场关联度不断提升,在境外市场发行资本补充债券也将成为国内商业银行的有效资本补充方式。

对商业银行资本补充的几点建议

当前,为加大信贷投放力度,支持实体经济发展,商业银行进一步提升资本补充能力刻不容缓,这需要各市场主体从宏观、中观、微观等层面积极拓宽资本补充路径。对此,笔者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一)按风险实质酌情优化监管资本计量规则,降低商业银行的资本补充压力

建议积极借鉴国际成熟市场相关监管要求,按照实质重于形式的原则,适时酌情优化商业银行的资本计量规则。例如,抵押房产作为企业授信的主要担保方式,在第一还款人还款出现问题时,具有较强的风险缓释作用,建议政策层面可考虑提前认定标准法下抵押房产的缓释作用,将抵押房产纳入标准法合格缓释工具范围。这也契合《巴塞尔协议Ⅲ(最终版)》的监管思路。又如,商业银行积极落实国家监管要求开展债转股业务,从本质上看,债权在转化为股权之前均为商业银行对企业的一般性贷款或其他债权,其风险权重一般不超过100%,而在转股之后,其风险权重分为250%、400%两档,导致资本占用大幅提升。若政策层面能按照风险实质调低此类债转股的风险权重,将有助于提升金融机构支持实体经济的能力和意愿。

(二)通过支持老股东配股等创新模式,促进商业银行加快核心一级资本补充

当前核心一级资本补充是制约商业银行服务实体经济的最大瓶颈。政策层面需要强化制度创新,从而推动老股东积极参与商业银行配股、增发等。其优势在于:一是可以创造性地解决股价被低估的国有金融企业的发行定价难题。国资监管部门关于国有企业股票发行价格不能低于每股净资产价值的限制,其初哀在于防止国有股东权益被稀释从而导致国有资产流失。若政策层面能够推动原国有股东等比例足额认购所配售、增发的股份,原则上可以有效避免权益被稀释。二是老股东的资本实力一般要强于其所投资的商业银行,这有助于解决商业银行资本补充缺口问题,也能更好地满足监管部门对商业银行主要股东的资质要求。三是老股东对银行经营情况熟悉,与管理层沟通成本较低,有助于加快内部审批流程,缩短融资周期。

(三)鼓励机构投资者加大对商业银行资本补充工具的投资支持力度,持续提升市场流动性

一方面,进一步引入长期资金投资商业银行资本补充工具,鼓励社会保障基金、企业年金、保险资金、公募基金等主流機构投资者加大对商业银行资本补充债券的配置力度。另一方面,进一步扩大商业银行资本补充工具被纳入央行公开市场操作、交易所回购、商业银行司库回购等交易的押品范围,提高质押比例系数,并择机推进资本补充债券的做市商制度建设,多管齐下改善市场流动性。

(四)按照监管导向合理平衡利润留存比例,逐步缓解商业银行资本补充压力

近年来,我国商业银行的分红比例整体相对较高,远高于“最近三年以现金或股票方式累计分配的利润不少于最近三年实现的年均可分配利润的30%”等上市公司指引的要求,商业银行进行合理的利润留存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和实施空间。近期,监管部门提出了正常金融机构要通过降低分红比例、增加利润留存以及发行资本工具等方式补充资本的政策导向。下阶段,商业银行应借政策东风,加强分红策略研判和调整,既要主动与投资者沟通,合理确定分红比例,努力增加利润留存,也要积极探索实施股票分红的可能性。

(五)商业银行应提升精细化管理水平,力争实现内生资本补充能力的最大化

当前,商业银行要增强内生资本补充能力,必须加快战略转型。一方面,力促“轻型发展”,争取做到“一增一降”,即“增轻资本收入、降单位资本消耗”。增的方面是指大力发展理财、代销、撮合、托管、投行等轻资本业务,拓展多元化的收入来源,减少对重资本业务的依赖;降的方面是指积极引导商业银行降低单位资产的资本消耗,优化业务结构,并加强资本的穿透计量能力,努力实现管理创造价值。另一方面,夯实资产质量。商业银行应从根本上提升风险管控能力,并按照监管导向,提升资产质量,力争在发展中解决问题,减少拨备对利润的大幅侵蚀。同时,考虑到拨备计提与资本占用具有一定的联动关系,必须加大核销处置力度。这不但能够缩小不良贷款规模,而且可以释放与核销资产对应计提的拨备与递延所得税资产,还有利于降低资本占用。

责任编辑:罗邦敏 印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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