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扶贫的作用机制与路径创新

2020-10-09 10:58袁利平姜嘉伟
关键词:教育扶贫文化自觉

袁利平 姜嘉伟

摘 要:教育扶贫的作用机制是指教育扶贫作为制度规范或措施以及相应的制度体系或结构对相关客体(贫困群体、贫困群体的思想观念、行为方式)产生的影响及影响程度,并随着时间的变化产生互动关系。教育扶贫在逻辑趋向上是在其理论愿景和现实图景映射下政策逻辑与实践逻辑的统一,亦是围绕“教育属性”和“贫困属性”两条主线形成教育扶贫切实可行的逻辑合力。教育扶贫作用机制的发挥需以聚合地方性和全球性力量为核心载体,以重塑“知识资本”为预设目标,以注重“文化自觉”为指引方向,以运用“互联网+”“大数据”为技术支撑。在新的历史时期,教育扶贫需要从优化战略定位、识别扶贫对象、保障资本投入、提升文化能力和助力全球减贫五个维度构建教育扶贫作用机制的新路径。

关键词:教育扶贫;逻辑趋向;教育属性;贫困属性;知识资本;文化自觉

中图分类号:F32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107(2020)02-0035-09

作者简介:袁利平(1976-),男,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教育基本理论和比较教育学。

一、问题的提出

消除贫困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议题,对贫困问题持续深入关注成为国际社会共识。中国作为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大国在全球减贫事业中贡献着智慧与方案。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实现了7亿多贫困人口脱贫,占同期全球减贫人口总数的70%以上[1],救济式扶贫、开发式扶贫、参与式扶贫等政策方案的提出与实施是新中国扶贫道路的探索。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明确指出新时代的扶贫路径——精准扶贫要与扶志、扶智相结合,实现脱真贫、真脱贫,要坚持大扶贫格局,深入实施东西部扶贫协作,解决区域性整体贫困,确保2020年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亦是新的历史条件下党和国家解决贫困问题的重大举措与使命回应。其中,教育扶贫作为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的关键一环,对解决顽固性、持久性、广泛性的贫困问题发挥着基础性、全局性、长期性的关键作用,成为解决贫困问题的社会共识。

当前,教育扶贫也遭遇何以“扶真贫”、以何“脱真贫”的实践迷思。形式主义的“数字脱贫”、扶贫权力寻租、规制管理失范、法制环境不健全等现实窘境困扰着教育扶贫,甚至出现“因教致贫”、脱贫后返贫等极端案例,影响社会大众对教育的美好希冀与教育扶贫的坚定信念。教育扶贫如何做到切实可行、怎样落到实处,如何规避扶贫开发工作中遭遇的现实困境,增强贫困人群对教育扶贫的信心,支撑其前行的勇气与动力等问题是研究的起点与最终归宿。因此,考查教育扶贫的实际效用就尤为迫切。教育扶贫机制就是将教育扶贫理念、政策与实践有机衔接,将扶贫理念融入政策文本,以政策文本指导扶贫实践,以实践促进政策的创生,进而推动理念的更新与发展。教育扶贫成效的实际展现以其作用机制为核心,将“扶志”“扶智”“扶心”以及“扶行”镌刻于反贫困的逻辑实践中,激发贫困人群的自觉性和自主性以使其自主、自信,提高他们的能动性与创造性,使其自立、自强,进而推动脱贫攻坚工作向纵深发展[2]。一方面,教育扶贫以权力、资本、文化、技术等具体表征内化于贫困人群,沟通贫困人群与教育扶贫效果的隐性联系;另一方面,以贫困人群内化后的行动表现彰显教育扶贫的实际效用。因而,教育扶贫作用机制应是架起教育扶贫显性技能即“志”(志气)和“智”(知识)与隐性要求即“心”(心向)和“行”(行动)的桥梁,是教育扶贫的理论愿景与现实图景的统一旨归,是教育扶贫力量的汇聚,能够展现新时代中国扶贫开发体系的壮丽前景。深刻理解和把握教育扶贫的作用机制对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党和政府对人民的庄严承诺、铸就新时代伟大的中国梦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

二、教育扶贫的逻辑理路

教育扶贫,一方面是通过政策投入与资源倾斜提高贫困地区教育质量,弥补贫困地区教育差距,扶助贫困地区教育脱贫;另一方面是通过发展贫困地区的教育事业,提升贫困地区人口的知识结构与创造能力,帮助其摆脱贫困生活。前者仅是手段,后者才是教育扶贫的根本目的[3]。就其本源看,教育扶贫以贫困为指向,教育为导向,用教育利剑斩断贫困基因,是以“教育属性变化”和“贫困属性变化”为主线而展开的教育扶贫实践。教育扶贫所蕴含的价值表达与理想追求从以概念延伸、理念渲染为特征的理论愿景和以实践操行为诉求的现实图景实现教育扶贫的逻辑整合,并凝结成教育扶贫切实可行的逻辑合力。

(一)教育扶贫的理论愿景

思想是行动的先导,政策是行动的基石。“一种有效的社会政策可以使人民远离失败,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会失去什么,要让国家在其所处的时代腾飞,那么这样的政策或许是关键一步”[4]。到2020年,我国要基本实现教育现代化,进入人力資源强国行列,这一战略目标的实现,核心是人的现代化,关键在于发挥教育的力量——提高国民摆脱贫困的能力。要使国民摆脱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贫困,既要重视教育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现实作用、也要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实现构建和谐社会的理论愿景。“教育发达-科技进步-经济振兴是相辅相成、循序递进的统一过程,其基础在于教育”[5]173。2015年,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下文简称《决定》)明确将“发展教育脱贫一批”列入“五个一批”工程。“教育”与“脱贫”政策的结合通过发展教育促进贫困地区人口就业,带动贫困地区教育现代化,以教育为跳板,完成从自然环境等物质性脱贫向思想观念等精神性脱贫的飞跃。《决定》进一步释放了教育的功能性作用,树立了教育脱贫的新理念。教育“帮扶”背后隐藏了人的依附性与依赖性,教育“脱贫”将人完全视为具有能力摆脱贫困的个体,目的是借教育的功能性实现个体脱贫,并且使其不会产生新的对教育扶贫的路径依赖。人类面对饥饿、疾病、灾难等现实性困境会萌生出人类难能可贵的品质——同理心,任何人面对灾难时的无助、恐惧都将会成为他人面对贫困的共同记忆,诱发人类最原始的情感——希望,在希望和同理心的双重作用下,对贫困人口的帮助成为可能,同时不至于激化新的冲突与动荡并维系着社会的平衡。因此,良善社会得以运行的基础恰是人们充满希望与保持同理心,以此实现社会的公正有序。摆脱贫穷、消除贫困、改善民生和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应有之义。在教育扶贫攻坚道路上,需要人民群众的集体力量,一个不能少,一个也不能掉队。教育扶贫乃至教育脱贫会重新将人心通过教育凝聚起来,唤醒贫困人群因自然条件制约、贫困文化传承、资源权力稀缺所桎梏的脱贫志气与脱贫行动,让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获得自我发展、自主脱贫的能力,推动贫困地区的内源式发展。

(二)教育扶贫的现实图景

早期的救济式、帮扶式扶贫,往往忽视家庭、社会组织和非正规教育的作用[6]。贫困人口分布呈现分散化和碎片化特征,加之经济发展“涓滴效应”递减,区域发展带动减贫的效果降低,减贫成本逐渐增加[7]。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精准扶贫”战略,将精准实施作为突破口,以“发展性减贫”和“扶贫立体化”为两翼铸就新时代具有中国特色的扶贫开发道路。2014年开始实施建档立卡措施,嵌入精准瞄准、精准识别、精准实施的理念。2015年实施“六个精准”扶贫工作新要求,以确保精准扶贫得以顺利展开。“发展性减贫”主要以产业发展、共享发展与贫困者可行能力提高为主要措施[8]。目前农村产业转型升级加快,释放出新的经济活力,但要妥善处理生态与发展的矛盾,带动各地区实现健康绿色可持续发展之路,并由群众共建,使他们能够共享绿色发展的收益,以弥补因能力欠缺而缺位产业发展的缺陷。“扶贫立体化”是以公共服务供给、关怀连片特困地区、金融帮扶、贫困测量和探索减贫规律为主要内容而形成的立体化扶贫体系。2002年后,我国建立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不断推进“医疗公共体”建设,强化包括医疗在内的公共服务的形式与质量。2013年以来,我国不断调整贫困标准,贫困标准线由2010年的2 300元调整到2015年的2 800元,并且将“两不愁”和“三保障”(即不愁吃、不愁穿、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和住房安全有保障)作为脱贫新标准。实现了测量贫困的多维贫困指标以及贫困标准的可视化。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宁夏银川调研时强调,连片特困地区要实施“东西扶贫协作和对口支援……全面打赢脱贫攻坚战”。2015至2017年我国累计发放4 300多亿扶贫小额贷款,惠及1 100多万建档立卡贫困农户;为支持易地扶贫搬迁,国家开发银行和中国农业发展银行发行了总额达3 500亿元的扶贫金融债券[9],形成了扶贫小额贷款模式。总体而言,在以精准扶贫为主线的现实图景之下,教育扶贫不断探索新的规律:持续关注扶贫资源的配置效率、分配公平,并以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为规划蓝图。自2013年以来,在精准扶贫实践下,农村贫困人口年均减贫规模超过1 300万人,我国扶贫事业取得了新的历史辉煌。

(三)教育扶贫的逻辑合力

在理论愿景与现实图景的各自表征之下,教育扶贫的逻辑合力是以“教育”与“贫困”属性二者的高度融合为统一的。于贫困者而言,在“教育属性”主线下,其为客体,借以教育的多样形态,将外在的资源形式内化为贫困者的所需,以显性的行动和表达的心向诠释“教育”的价值。在“贫困属性”主线下,其为主体,借以对“贫困”状态的整体反思,包括教育、产业、旅游、金融等在内的多种路径寻求摆脱“贫困”的路径,达到贫困者脱贫的现实目标。基于“教育”的价值亦和“贫困”的现实,让贫困者最终摆脱贫困,不再因贫困限制个体发展是政策和实践导向的最终目的。对教育扶贫概念有多种解读,其内涵本真却是一致的——教育扶贫切实可行。教育扶贫切实可行是教育扶贫的理论愿景与现实图景,是教育扶贫的政策逻辑和实践逻辑合力的结果。同样地,教育扶贫作为中国特色扶贫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需要开放场域与其他体系进行物质、信息、资源、权力的交换,方能真正发挥出扶貧体系的整体效用。一方面,要化解和防范“因自然风险、健康风险和市场风险使脱贫人口重新返贫或者使贫困边缘线的低收入者再次陷入贫困”[10];另一方面,有观点认为,寄托于贫困人群通过教育实现自我脱贫意识的觉醒未免高估了教育在改变人的习惯性思维、转变行为模式等方面的作用。对这些教育扶贫疑虑的有效回应,正是教育扶贫的开放与包容姿态。“开放”的前提是互通有无,教育对“贫困”的开放,便给予了探索贫困成因的可能性,各种“贫困”现象因知识的获得而使人明晓。教育对“贫困”的包容,通过教育扶贫使贫困者不再遭遇社会的冷眼,同时获得全社会真诚帮助。惟有教育才能培养出人们的共同体意识,实现人与人之间、人与环境之间的和谐共生。从短期目标来看,脱贫攻坚工程借金融、旅游、产业等扶贫方式能够得以较快完成,但教育扶贫是个长期过程,需要长期稳定投入。基于此,教育扶贫仍是阻断贫困文化代际间传递的有效途径,对教育扶贫的实际效用的衡量不能依靠外界对教育扶贫的模糊感知,而是需要衡量考查教育扶贫的作用机制,对作用机制的整体分析与把握定方能知晓“教育扶贫”背后蕴藏的无穷力量。

三、教育扶贫作用机制的分析框架

教育扶贫的特殊性表现在教育扶贫是在“教育”和“贫困”属性变化下显现教育扶贫的主体与客体地位。因而,分析教育扶贫作用机制需要考虑主体对客体产生的影响,以及客体随着时间的变化与主体产生的互动过程。鉴于此,教育扶贫的作用机制是指教育扶贫作为制度规范或措施以及相应的制度体系或结构对相关客体(贫困群体、贫困群体的思想观念、行为方式)产生的影响及影响程度,并随着时间的变化产生互动关系。在扶贫实践中,教育扶贫的作用机制从核心载体、预设目标、方向指引和技术支撑出发,以地方和全球权力、“知识资本”“文化自觉”和“互联网+”“大数据”为具体象征,影响扶贫客体并与扶贫主体产生互动联系。

(一)核心载体:聚合地方性和全球性力量

由民族国家构成的现行国际社会,在全球化浪潮席卷之下,减贫不再只是单纯某一民族国家的事务而成为全球性事务。杰弗里·萨克斯呼吁“到2050年在世界范围内结束贫困,要求富国和穷国采取一致的行动,在富国和穷国之间进行‘全球性的紧密协作是可能做到的”[11]。民族国家的联合形成了全球性的力量架构,实现联合国所设定的千年发展目标。国际性政府组织间也开展了贫困支援项目,如中国政府和联合国驻华系统联合举办的“全球减贫与发展高层论坛”活动,联合国人口基金会等分支机构对农村妇女的信贷帮助等。在全球性权力影响之下,国家间尽管有分歧,国际合作仍是现实需求。地方性权力与全球性权力相对应,在处理国家内部减贫事务中,虽受全球性权力的影响,却仍以民族国家的主权性权力为主。2015年,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的《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中明确规定“切实加强党的领导,实行中央统筹、省负总责、市(地)县抓落实的工作机制”[12],明确了扶贫开发工作的权力运作程序。根据国家扶贫开发要求,2016年出台的《教育脱贫攻坚“十三五”规划》,明确指出落实地方政府的主体责任,明确界定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扶贫责任。政府在与市场关系层面也进行优化调整,强调社会力量要参与到扶贫攻坚工程中,形成以政府为主体,社会各方力量共同参与的扶贫大格局。充分发挥市场在教育公共服务投入、改善教育基础设施、加快教育资源流动等方面的重要作用。以权力建构为核心载体的教育扶贫作用机制,将扶贫的主力从全球性过渡到地方性,从中央政府辐射到社会各个领域,在地方性权力和全球性权力的网络中编织起超越国家界限的全球性减贫事业网,彼此间互相输送、交流和借鉴着减贫经验,共同发挥权力的制度性作用。在与制度性权力的互动中,贫困群体乃至贫困地区获得了参与地方性与全球性事务的可能。一方面,得到政府扶贫开发的工具性帮助,例如资金、物品、土地等资源的政策倾斜与实际帮助,奠定摆脱贫困的基础,实现从绝对贫困状态到相对贫困状态的过渡;另一方面,也得了全球性减贫治理的关照,全球性行动推动民族国家治理贫困的前行步伐,有效控制和改善着全球性贫困发生的严峻情况,减少了因贫困问题而产生的地区性或全球性动荡。

(二)预设目标:重塑“知识资本”

传统意义上,以舒尔茨为代表的人力资本理论因语言翻译产生了杂音,改变和扭曲了部分信息以致丧失很多的本质内容,产生对人力资本的迷思。哈努谢克和沃斯曼因认为“国民的认知技能对于国家经济的长期发展来说是最为核心的因素,并将这些技能总体上称作国家的‘知识资本”[13]。教育传递知识,产生新思想,激发创新和技术进步,促进国家繁荣。无论民众所处的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地位如何,教育始终承担赋予民众具备更高工作能力和技能的使命,因而,教育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过程也是教育塑造国家“知识资本”的过程,把脱贫目标寄托于只靠外界或政府的帮扶并不能达到教育扶贫的真正目的。教育扶贫的关键是要找到贫困发生的内外根源,从源头入手,改变和消除贫困发展的隐性因素,增强贫困者脱贫的信心,摆脱能力贫困、文化贫困、知识贫困的窠臼。正如习总书记所言:“摆脱贫困,首先在于摆脱头脑中意识和思路的‘贫困……才能使我们整个国家和民族‘摆脱贫困走上繁荣富裕之路。”[5]160加强对贫困人群的人力资源投入,比如《国家贫困地区儿童发展规划(2014-2020)》《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0-2020年)》《教育脱贫攻坚“十三五”规划》等政策文件中指出,对农村等贫困地区实行教育资源倾斜,确保贫困地区儿童受教育的权益。2012年至2015年“中央财政累计投入资金831亿元改造义务教育薄弱学校,投入约140亿元建设边远艰苦地区农村学校教师周转宿舍24.4万套,可入住教师30万人。”[14]“农村办学条件得以改善,小学学龄儿童净入学率达到99.95%,初中阶段毛入学率达到100.9%[15],可见对贫困地区的教育扶贫力度空前。教育扶贫的人力资本投资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包含对贫困群众的职业技能培训:如東西部职业院校合作扶贫、劳动力转移培训、“雨露计划”“求学圆梦行动”等具体措施,使之提高对外界环境的认知能力和对自我的认知能力。“知识资本”的积累只有贫困群众从被动式的灌输转变为接纳式的认同与参与,贫困群众的认知技能才能完成从单纯培养人力资本蜕变为国家所需的“知识资本”,实现国家在激烈的知识经济时代竞争中处于相对优势地位。

(三)方向指引:注重“文化自觉”

费孝通先生指出:“文化自觉是生活在既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16]因此,新时代的教育扶贫要培育个体形成文化的自主能力以适应新时代的文化自主地位。实现贫困地区的“文化自觉”需要教育扶贫作用的积极发挥。2013年,党中央提出精准扶贫战略后逐渐在全社会形成了“治贫先治愚,扶贫先扶志”的文化氛围,更在《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教育脱贫攻坚“十三五”规划》等政策文本中明确提出要保障贫困家庭孩子都可以上学,不让一个学生因家庭困难而失学。教育扶贫领域,体现以人为中心,突出人文关怀,挂念贫困群众,不让一个人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道路上掉队。教育扶贫彰显出其所特有的“文化自觉”——一条更具文化生命力的减贫与发展道路。这一新道路更加强调要积极主动转变旧有的文化观念,由思想变化带动心智与行动的革新。一方面,努力破除“读书无用论”的怪圈,改变“等靠要”的思维惯性;另一方面,将教育摆脱贫困的种子透过文化自觉洒播在贫困群众的心间。只有真正斩断贫困文化滋生的诱因,引导贫困群众形成内生式发展的文化力量,激发出他们对脱贫生活的美好想象,才能使其不再依赖“单纯的经济中心主义治理、对象化治理和同质化发展,并根据‘贫困地区的经济特点、社会构造、文化心理等综合认知,寻找到在社会发展语境中的适当位置”[17]。由此观之,“文化自觉”是教育扶贫的方向指引,指引着教育扶贫的实践走向——从粗放式的社会救济扶贫过渡到精细式的社会协同扶贫,进而奋力向自觉式的社会精准扶贫迈进。深化与加强对贫困群众“文化自觉”的教育宣传,使之产生对自身所处文化的思考与反省,思考所处经济、信息、物质资源等外源性影响因素,并加强对更具人文关怀和文化生命力的减贫发展道路的文化认同。在“治贫先治愚,扶贫先扶志”的文化氛围之中,增强自身的脱贫志气与信心,由“等靠要”变为“思自行”(思考、自主、行动),充分发挥“文化自觉”的效用。

(四)技术支撑:运用“互联网+”“大数据”

21世纪科学技术产生历史性的变革,出现“互联网+”“大数据”等新型网络形态。人类社会步入人工智能时代,将会掀起新一轮“科技革命”,这也将会使一批缺乏工作技术和文化知识的人失业,成为新的贫困人口。现时代,贫困发生不限于传统的因素,变革的科技亦会产生新的贫困。拥有、接受和内化教育成为规避贫困风险的有效途径,利用互联网技术、大数据手段,在贫困地区和贫困人群中开展规模性教育,有利于地区性和特定人群的脱贫,并且在促进职业教育、发展民族地区经济以及落实精准扶贫等方面发挥重大作用。例如,西南民族地区依靠网络电商资源平台学习接纳新生事物,带动农村劳动力由城市向农村回流,盘活农村地区的经济。职业教育依靠“互联网+”提高扶贫的主动性、科学性和有效性,充分利用大数据信息平台提高扶贫开发的针对性、灵活性和通达性,切实把职业教育扶贫落到实处。2015年,国务院颁发的《促进大数据发展行动纲要》强调“政府治理要用数据说话、用数据决策、用数据管理、用数据创新,实现基于数据的科学决策”,表明大数据成为国家完善现代化治理体系的重要战略工具,在国家扶贫开发现代化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大数据针对精准扶贫开展多维度、多尺度、多方位的数据集成和融合,实现全要素识别贫困现象与致贫原因、精准设计有效脱贫路径、预测判别脱贫成效和预警与防范返贫现象。”[18]例如,贵州长顺县开展“志智双扶”教育扶贫项目将大数据与精准扶贫密切结合,取得了良好的成效[19]。以“互联网+”“大数据”为技术支撑,发挥大数据的4V特征即Volume(巨量的数据规模)、Velocity(快速的数据流转)、Variety(多样的数据类型)、Value(较低的价值密度),建立国家精准扶贫信息数据库,全面实现“六个精准”的扶贫战略目标。贫困地区和贫困人群在运用“互联网+”“大数据”将会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一方面,“互联网+”“大数据”带来新的技术与知识,激发其学习的兴趣与好奇心,改变原有的认知结构,一定程度上更加开放和包容。另一方面,也减少因科技变革而引发的返贫现象,缓解社会就业压力,节省相应的财政开支,促进其他行业领域的发展,增加整体的社会效益。

四、教育扶贫作用机制的创新路径

教育扶贫的政策实践存在“制度设计部分地偏离教育规律和教育教学改革的自身需求和发展趋势,对教育贫困人群自身的政策引导和政策鼓励不足,未切实解决贫困人口‘吃穿生存和代际发展”[20]等现实问题,制约着教育扶贫作用机制的有效发挥。因而,需要从优化战略定位、识别扶贫对象、保障资本投入、提升文化能力和助力全球减贫五个维度构建教育扶贫作用机制的新路径,完成教育扶贫作为“五个一批”的历史任务与使命。

(一)优化战略定位,提高国家贫困治理能力

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是一个国家制度和制度执行力的集中体现,正如鲍曼所言:“反贫困战争需要由部署和应用政治武器的政治机关来发动和进行”[21]。新时代,党和国家向人民作出在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庄严承诺,实现这一宏伟战略目标,需要保持对贫困问题的敏感性与警惕性,将提高贫困治理能力上升到新的历史高度,并优化贫困治理体系。作为一个地广人多的社会主义国家,我国解决贫困问题需要机制的创新与发展,把“发展教育脱贫一批”作为脱贫的重要手段,特别需要创新与完善教育扶贫的作用机制。首先,适应时代发展的新要求。时代赋予我们解决贫困问题的历史使命,我们需要保持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将解决贫困问题作为新时代的责任。传统意义的扶贫开发已不能适应时代的新要求,需要走“内生动力”“包容性增长”和“益贫性发展”的新型扶贫道路,将外在的扶贫帮扶逐渐培养为脱贫的内在动力,树立包容性发展理念,通过产业扶贫、旅游扶贫、生态扶贫、金融扶贫实现农村现代化的良性循环发展。其次,完善教育扶贫的工作机制。加强扶贫队伍思想和组织纪律建设,提高扶贫干部的政治站位和综合素质,打造一批“信得过、靠得住、看得远”的教育扶贫队伍。针对教育扶贫实践遇到的现实问题积极动态调整工作方法,通过协同处理、经验信息交流,不断提高扶贫工作的灵活性、有效性和科学性。最后,提升教育扶貧的向心力。要根据新形势新任务,对教育扶贫工作因地制宜地突出工作重点,积极培养扶贫对象的自我组织、自我管理和自我服务能力。要增进对“教育扶贫”“教育脱贫”的信任与认同,激发贫困者脱贫的主观能动性,增强“造血”能力,实现“有能力”“有信心”“有行动”的“真脱贫”,增强教育扶贫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二)精准扶贫对象,完善国家贫困治理手段

“从我国扶贫工作的实践来看,运动式治理在扶贫工作中还占据很大的位置。把‘超常规的扶贫开发工作纳入常规的贫困治理体系中,需要突破传统运动式治理的窠臼。”[22]19自2013年精准扶贫政策提出以来,我国减贫治理实践不断深入推进,“精准扶贫”成为国家贫困治理体系的重要战略,开始逐渐摆脱传统运动式的贫困治理方式,开启以制度化体系治理贫困的新时代。《关于打赢脱贫攻坚的决定》《关于创新机制扎实推进农村扶贫开发工作的意见》《“十三五”脱贫攻坚规划》等一系列政策文件,强调对扶贫对象要进行精准识别、管理和帮扶,不断完善国家贫困治理的方式与手段。因此,精准识别扶贫对象是精准扶贫的重要一环。针对教育扶贫,首先,要建立健全精准识别体系,需要以“互联网”“大数据”为技术支撑,“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贫困户、贫困村、贫困县和连片特困地区电子信息档案,构建全国扶贫信息网络系统……进行精准识别,了解贫困状况,分析致贫原因,摸清帮扶需求”[23]。其次,要抓好对精准识别的动态管理,定期对贫困人口进行数据统计,动态调整深度贫困地区教育扶贫资源投入的力度,加强对教育扶贫资金流向的监督与管理,切实做好贫困退出工作的精准管理与评价,将精准帮扶落到实处,打好脱贫攻坚战的最后一公里。最后,要提高教育扶贫精准识别的科学性、有效性和包容性。避免因“自上而下”的任务分解,产生对贫困人口规模的误判,避免将不在连片贫困地区的贫困村和不在贫困村的贫困户排除在外等情况的发生,防止因“权力寻租”造成恶意识别、忽视识别、形式识别等现象。

(三)保障资本投入,促进国家贫困治理长效开展

马克思认为:“知识、技能和社会智慧的一般生产力的积累吸收在资本当中,从而表现为资本的属性”[24]。由此观之,马克思对于资本的界定不只是单纯的生产性资本,而是包括智力资本在内的所有资本形态。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中,包括劳动性、技术性、知识性和资源性等形态在内的资本,共同促进社会的前进与发展。资本的投入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与扶贫开发体系相融合,以确保国家贫困治理的长期性与有效性。在长效贫困治理过程中,需要充分保障各种形态在内的资本投入。首先,资本投入的实际效用因贫困群众接受教育的程度而异,使用资本需要一定的知识与技能,没有相应的能力又怎能在激烈的竞争中处于优势地位。因此,针对贫困人群提供相应的教育培训,提高农民的知识性资本,增强农民的经济性收入,增强各种资本带动的收入持续性增长,切实使农民享受到扶贫带来的经济收益和生活改变。其次,通过教育强化生态环境保护意识,避免破坏环境而造成的新贫困。生态与减贫不是对立,而是和谐统一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要系统认识生态环境对减贫事业的重要性,贫困地区可以依靠土地产权带来的资源性收入,还可以依靠生态环境开展特色旅游项目增加旅游收入。要将生态环境考核纳入减贫评价体系当中,积极完善生态补偿机制。最后,需要建立健全教育扶贫法律保障体系,将资本投入以法律文本的形式固定化,并规范资本投入的方式、性质、使用项目、所有权等具体实施细节,避免因缺乏有效的法律监管而造成资本的空转与浪费,出现既没有将资本投入减贫事业,又激化了贫困地区对资本的过度依赖现象,进而产生新的贫困问题。

(四)提升文化能力,增强国家贫困治理信心

脱贫需要贫困人群与社会的共同努力,正如前文所言,“文化认同”是关键,实现从“贫困文化”认同到“脱贫光荣”认同的转变,文化的作用至关重要。于贫困者而言,提升文化能力尤为迫切;于国家而言,增强脱贫文化信心尤为重要。党的十八大以来,“四个全面”“五大发展理念”在脱贫领域有了新的体现,例如,“以全面深化改革引领脱贫攻坚机制创新的顶层设计,以全面依法治国营造良好脱贫攻坚的法治环境,以全面从严治党筑牢脱贫攻坚机制的政治保障。通过脱贫攻坚机制的创新,让贫困人口共享发展成果,让贫困人口更加平等、均等的参与社会竞争和发展机会”[24]20-21,使党和国家在减贫事业方面更具信心与力量。首先,要加强贫困文化的改造工作。“贫困文化”的减弱甚至消除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对产生“贫困文化”的影响因素进行全面、系统和深入的分析,从而消除贫困的诱发因素,最终彻底铲除“贫困文化”。其次,要加大对“脱贫光荣”等脱贫文化的宣传,使贫困人群在文化熏陶中,接受和认同“教育扶贫”等脱贫手段,积极参与到减贫事业当中去,由被动式脱贫转化为主动式脱贫。最后,要强化贫困人群的信心和志气。贫困人群要紧跟党和国家的脱贫攻坚步伐,增强对脱贫事业的信心和志气,努力提升文化能力,积极与国家减贫文化相适应,自主脱贫行动要与国家减贫行动相一致,共同打赢脱贫攻坚战,相信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定会实现。

(五)助力全球减贫事业,共享贫困治理方案

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减贫与发展高层论坛上,提出“中国将推进南北合作,加强南南合作,为全球减贫事业提供充足资源和强劲动力。发挥好中国国际扶贫中心等国际减贫交流平台作用,贡献中国智慧和方案,更加有效地促进广大发展中国家交流分享减贫经验”[25]。联合国《2015年千年发展目标报告》高度肯定中国对全球减贫事业的重大贡献,中国有理由也有信心实现联合国《变革我们的世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所设定的目标。改革开放40多年,中国减贫事业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并且成功地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减贫道路,为全球减贫事业贡献着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即“整体经济的快速发展,兼顾穷人的经济增长模式和不断改革和纠错的机制”[26],充分向世人展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新时期,中国减贫事业需要继续充分发挥好教育扶贫作用机制在扶贫实践领域中的实际效用。一方面,要始终坚持党的领导,充分发挥党和政府的领导核心作用。党和国家始终把握时代脉搏并提出符合时代发展特征的中国减贫新型道路,通过高效的制度优势、健全的组织体系广泛调动社会的积极力量,将精准扶贫以强劲的行动力和果断的执行力落实到贫困地区和贫困人群之中。另一方面,要始终坚持“四个自信”,讲好中国故事。中国日新月异的快速发展,坚定了中国人民继续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增强了中国人民对“四个自信”的政治认同。新时代,贫困地区取得了辉煌的历史成绩,在实现联合国新的发展目标背景下,进一步持续改善贫困就需要在扶贫开发过程不断创新出新的工作机制,总结新的教训,推广新的经验,不断使中国扶贫开发保持新的动力与活力,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新型扶贫开发模式,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中,讲好中国减贫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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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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