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与柏格森的时间

2020-10-14 12:09谌晓律
青年生活 2020年19期
关键词:康德表象直观

谌晓律

摘要:柏格森与康德的自由观念有着巨大的不同,造成这种不同的原因之一在于二者对时间定义的不同。本文从柏格森对康德时间观的批判入手,通过对二者在时间性质、时间与自我的认知、时间与自由的实现等三个问题上的观点进行分析,阐明了二者时间观念的相似与差异之处以及对时间的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

一、关于对时间性质的混淆的问题

柏格森在《时间与自由意志》明确地表明康德的问题在于:

1.把时间空间化,并将其看作一种纯粹的媒介形式;

2.认为如果想要认识人的心理状态,就必须去掉心理状态的强度、并将其分解为意识的材料,在时间的矢量线条上将其并排置列从而使其得以被测量。

对于问题1,我们首先要问康德是否只是简单地将时间空间化。在先验感性论中可以看到,时间既不是一种可以抛去任何客观事物而在事实上独立存在的实体,也不是一种依赖于客观事物而存在的性状。相反,时间“规定着各个表象在我们的内部状态中的关系”,“这种内直观不提供任何形状”。因此我们不得不去设想一条有方向的、无限延伸的线来表象时间的一个维度,使得其“一切关系都可以借助一个外直观予以表达”。另一方面,几何学的先天综合性又让空间的知识成为可能。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可以说空间是时间的基础,时间被康德赋予了空间化的意义。

这与柏格森所批评的存在一些差别。首先,柏格森似乎认为时间在康德那里成为了一种物质材料的表象的载体,心灵则以某种形式把材料放置在这一载体上。但根据康德的说法,外感官的表象能够刺激我们的心灵,这使得它们能被置于我们的心灵之中,继而被作为内感官的时间表象出来。这种表象在数学上,就是在把时间的其他性状抽空后所留下的连续的、无差别的数,所以,表象就是融入了时间直观形式的“数列”本身的内容,而非与“时间载体”割裂开、并被置于其上的点和点。这种意义上的时间与上述的时间又不太一样,它是空间的基础、进而是一切直观得来的表象的基础。

其次,柏格森认为时间有两种可能的概念,“一种是纯粹的,没有杂物在内,一种偷偷引入了空间的观念”。在结论上他认为康德的时间观是后者,而在前者被柏格森描述为“一种没有区别的陆续出现”的情况下,康德时间的“相继的”连续性在柏格森的眼里就成了“有区别的”非连续性。因为,这种表象之间的不可入性使它们彼此接近而又不渗透,同样地这种表象的“数列”的数和数之间也是有间隔存在的;而柏格森却认为,在时间之下的绵延没有次序,其内在相互渗透、互相联系。

此外,康德所强调的是,作为内直观的时间让人认识到的是一种变迁、变化。要从这种流动中直观到变化,必须引入空间的持久性、考察空间中的运动才能做到。所以在康德这里时间本就是一种流变,而不仅仅是使直观的具体内容得以并排置列的媒介。即便柏格森的“绵延”、“运动”的概念内涵要比康德的“时间”、“运动”的概念内涵更广,但在我们如何能够认识现象界、如何能拥有科学知识的问题上,两人的观念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异。所以柏格森认为康德的时间是一种纯一的媒介是一个问题,更重要原因在于二人不同的自由观念使他们把与时间相关的各概念置于各自学说体系中的不同位置。

二、关于能否拥有关于自我的知识的问题

问题1产生的原因具体表现在两人对“连续性”和“变化”概念完全不同的定义和使用。由这一区别所带来的不同时间观也自然带出了问题2,其核心是,作为绵延的时间与作为序列的时间,究竟在哪一个之中我们才能拥有关于自我的知识?很明显柏格森的态度是:只有回到内在于我们的绵延中才能有真实的、活生生的自我;在空间化的时间中所感知测量到的只是心理状态的象征而非真正的心理状态,而无法知晓产生心理状态的真正自我,因此“必得去掉空间这观念才能理解心理状态的强度、绵延与自由决定”。对于直观的各部分在抽象后可以通过动力式的相加过程而构成一个性质式的众多体这种观点,柏格森认为这是一种联想论,它的错误就在于想要用这种观点来论证认识自我和心理状态的可能性,即通过对各种彼此有别的心理状态的相加以重构起一种心理状态来认知自我,却忽视了这是在用自我的象征代替真正的自我。

但康德实际上并没有这个问题。在先验感性论论时间的章节中他明确写道:“凡是在我们的知识中属于直观的东西(因此,根本不属于知識的快乐与不快的情感和意志除外)……”可以看出他认为情感和意志这种心理学意义上的东西不是一种科学知识。并且在先验辩证论中,他认为建立在我思概念基础之上推演得来的关于灵魂的知识是基于一系列逻辑谬误而来,我们想要弄清从灵魂到意识的过程无非是因为我们自身的理性的渴求,因而作为自然科学知识的理性心理学是不可能的,有的只是依赖于时间序列的经验心理学。但康德也并非认可经验心理学能够成为一门自然科学,而是认为可以将它纳入实用人类学之中,因而他也并非是在用这种“实用的知识”去越界探寻自我的存在。

三、时间与自由的问题

在对以上两个问题进行清理后,我们可以看到,柏格森与康德关于时间的分析是相似甚至相同的,但得出的结果却是不完全相同甚至是相反的:

1.二人都认为时间中暗含了源源不断的流变。但康德认为这种流变必须要通过空间化时间中的位移所产生的运动才能被人感知和测量,从而使时间既具有空间性又具有绵延性;而柏格森认为这是一种调和性的观念,真正的作为绵延的时间只能在我们之内,是一种性质式的而非量化的众多体、一种有机体式的不断演化,其自身各瞬间并不外于彼此。

2.二人都认为这种空间化时间可以作为科学研究的基础,从而得出可靠的自然科学知识,且都认可在这种有必然决定性的空间化时间中无法有自由。康德选择将自由提升到本体的领域、将其放在时间和空间之外;而柏格森始终认为康德这一做法在现象界和本体界之间画出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所以他仍然不放弃相信自由就在我们的自我之中的绵延内,在这其中没有任何必然的决定性而只有被意志掌握的自由自我。

3.由此,在实践领域中,康德选择遵循由人类理性给出的道德律从而得到自由;而柏格森选择适时地从我们生活着的空间反诸自身而回到自我的绵延之中,以做出独一无二且不会被任何定律规定或约束的重要决定,实现一种活生生的自由。

参考文献:

[1]康德著,李秋零编,康德著作全集:第3、4、5、7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2008.

[2]柏格森著,吴士栋译,时间与自由意志,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3]Friedman.M, Kant and the Exact Sciences,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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