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丘北县城苗族母语能力的代际衰变探究

2020-10-20 13:19吴建兰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0年16期
关键词:苗语代际母语

吴建兰

(云南师范大学 汉藏语研究院,云南昆明 650500)

丘北是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所辖的八县之一,位于云南省东南部。丘北县人民政府驻锦屏镇,城区含振兴、彩云、东湖、常青4 个社区。在“城镇化”的浪潮下,大部分村寨的苗族涌入县城,其语言环境由母语作为唯一交际用语向母语汉语多语作为交际用语转换。

城居苗族长期处于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的包围之中,语言使用出现多元化特点:(1)在交际中苗语和汉语转换自如的交替使用,这种现象在青少年中尤为突出;(2)处于族际婚家庭的孩子普遍不会说苗语;(3)总体上苗族的汉语水平呈上升趋势,青少年的苗语水平较中老年人有所下降[1]。

语言多元化引起了云南丘北县城苗族母语出现代际衰变,该文主要分析其母语衰退的表征及其成因。

1 云南丘北县城苗族母语能力代际衰变

云南丘北县城苗族母语能力代际衰变的几个表征。

1.1 母语使用人数比例下降

在实地调查中,走访了族内婚和族际婚家庭。为进一步了解其语言使用情况,走访中随机抽查了不同年龄段的20 个人进行母语水平测试。

结果显示,城居苗族苗语的使用出现代际差异,青少年的母语水平呈下降趋势,特别是族际婚家庭对于孩子语言习得和使用较自由,一般偏向汉语[2]。青少年出现了语言转用和兼用现象,致使母语的使用人数比例下降,具体情况见表1。

表1 丘北城居苗族苗语使用情况抽样调查表

表1 显示:在20 人中,少年段熟练掌握母语的比例低至80.0%,青壮年的比例稍高,其余中年段和老年段比例均为100.0%。由于受条件限制未能穷尽式的调查,但可从已有的数据窥见其母语使用的一般情况。

1.2 母语能力下滑

云南丘北县城苗族母语水平出现了代际差异,为及时了解到各年龄段母语能力的情况,对不同年龄段的人进行了母语400 词测试。400 词主要选自生活中常用的词汇。当然,在测试中为突出被测者语言能力的高低,还选择了不常用的少量词汇。测试的标准分A、B、C 和D 4 个级别,A 级能脱口而出,B级需要思考一下,C 级经提醒才能想起来,D 级经提醒仍想不起来。测试情况见表2。

表2 城居苗族四百词测试抽查统计表

甲为A 级和B 级总和325 个,良好,占400 词总数的81.3%,而乙和丙A 级和B 级相加均在350个以上,均为优秀级别,所占比例不低于总数的88.5%,但仍未达到100.0%的比例。由数据可知,各年龄段掌握苗语的情况出现词汇代际差异,母语能力出现衰退。

从以上测试结果看,丙的年龄大反而所掌握的词汇比乙的要少些,这不符合语言与年龄一般的发展规律。究其成因与个人所处语言环境有关,丙外出打工多年,而乙从未出过远门,只待在县城里。这说明,影响母语水平的因素极其复杂,不能一概而论。就其测试结果看城居苗族母语水平总体上在下降。

1.3 母语使用范围缩小

城居苗族母语使用域缩小,主要受其语言环境和接触对象影响。在语言多元化的大背景下城居苗族母语使用受限,出门一般都要用汉语进行交流,才能完成交际和工作任务。青少年的母语使用范围缩小还与教育体制的单语学校生活挂钩。随着社会的进步,观念的改变,苗族家庭开始重视对孩子的教育,几乎没有因家庭原因而辍学的孩子[3]。此外,教育体制要求适龄儿童要接受学前教育,促使现在的孩子比以前的孩子更早接触到汉语,在其读书生涯中,由于学习需求和空间限制,他们使用苗语的范围和时间也会缩小和缩短,在教育中未实现双语教学对其母语能力有一定的影响。

城居苗族青少年与家居住在乡下的就读苗族青少年学子相比较,其母语使用范围的缩小突出体现在假期及其周围语言环境的限制上。其所处的县城环境限定了他们大多只能在家里使用母语。母语词汇产生代际差异是城居苗族青少年突出的一个特点,以上进行400 词测试的甲就属于这种情况,她说:“我读一年级时学校合并,就只能到就近的苗汉杂居村上小学,接着就到县城读初中了,自从家搬到县城以后,我就只能在家里说苗语,平常也没有苗族的小玩伴”[4]。

1.4 母语口头文学失传

苗族民间文学形式丰富,题材多样,常见的有谜语、故事等。苗族没有文字,这些民间的故事传说只能靠口耳相传的形式传承,所以在苗族的生活中母语口头文学无处不在,特别是秋收之际,老人挑灯剥玉米给小孩讲故事的场景成了代代苗族青少年共同的记忆。但随着社会的发展,苗族以务农为主要经济结构的形式慢慢改变,外出务工成了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由此,城镇化的包围下,苗族的口头文学在渐渐失传。

在问卷调查中,云南丘北县城苗族几乎都看过根据民间传说而改编的苗族经典影视 《老虎抢亲》《孤儿与龙女》《扫把鬼》及其后来的经典影视《情人的眼泪》等。这些故事几乎是家喻户晓,而除了影视放映的这些民间口头文学之外,城居苗族50 岁以下的人几乎都不会讲本民族的故事传说了。网络化时代的到来,苗族青少年更关注当下事。失去授予的环境,老年人没法将优秀的传统文化以口传的形式再传承下去,母语口头文学在这个多元文化环境中渐渐失传,民族认同感和自豪感随之降低。

2 云南丘北县城苗族母语能力出现代际衰变的成因

云南丘北县城苗族在实际生活中虽然搭建起了本民族的关系联络网,他们仍然使用苗语,但其母语的代际衰变已成为一种很明显的语言特征。我们认为产生这种特征主要有以下几个因素。

2.1 家庭族际婚

家庭是语言保留和传承的最后一道防线,家庭对苗语的习得和文化的传承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而族际婚的家庭正在失去家庭语言环境这一道屏障。孩子母语水平不好,出现语言兼用、转用的现象,是家庭语言环境和周围语言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可见族内婚对于城居的苗族人而言显得尤为重要。

从表1 看,青少年的母语水平下滑趋势明显,主要与族际婚姻有关。在少年段中共抽查5 人,不会说苗语的是一个8 岁的小女孩,其父母是族际婚。由于母亲是汉族,在家里陪伴孩子最多,自然孩子从小就没有学习苗语的语言环境,听其父亲说她小时候还会几个词,现在都不会了。孩子语言转用的事实,可从其家庭用语中窥见一斑。如表3 所示。

表3 某城居苗族家庭语言使用情况表

从家庭语言使用情况表看,城居苗族的族际婚姻家庭更不利于苗语的习得,族际婚与苗语的传承矛盾更凸显。换句话说就是,非苗族的媳妇失去学习苗语的大环境,自然学不会苗语,在家里长期陪同孩子,家庭语言环境就会影响孩子语言的习得及习得的顺序。

2.2 语言多元化环境

城居的苗族人缺少纯苗语的单一语用环境,生计往往迫使他们学习国家通用语汉语。长期以来,母语不仅在中老年人各年龄阶段中出现水平高低不同的使用情况,在青少年中更是兼用或转用汉语。处在这样一个多元化的语言环境下,苗语的传承受到了阻碍,这也就是城乡之间苗语传承和保留存在不一致的成因所在。

例如:在表4 中,苗语水平属于略懂的长子刚20岁,其父母是族内婚,但由于常年在外求学,从小在汉语的语言环境中长大,听懂一些苗语却不常说,常用汉语进行交际。其具体的家庭语言使用情况如下。

表4 某城居苗族家庭语言使用情况表

从表4 中可知,苗语是其家庭主要用语,而他因很少受到家庭母语的熏陶,汉语水平反而高于母语,可见即使族内婚的传统婚姻形式也无法保障青少年母语的水平能力,这说明多元化的语言环境成了城居苗族出现母语代际衰变的重要原因[5]。

2.3 家庭语言观念

孩子母语的习得及其水平的高低,除了个人经历造就的语言背景不同外,很大程度上还与父母的语言观念有关[6]。在语言态度的调查中,有一部分人对不会说苗语或不愿说苗语的人表示理解,这样开放的语言观念放于家庭中对青少年母语水平有害而无利。丘北城居苗族对母语乐观与不乐观的态度共存。一般学历越高、对苗族文化越了解的人,越珍视孩子学习母语的机会,他们认为热爱苗族文化并将之传承下去,是一种责任。关于苗文,他们认为苗文可用于记录优秀的苗族传统文化并库存下来,作为资料库供查阅,这也是保护苗族文化有效的方法之一。当然,较念旧的人,母语仍然是优先选择的语言。与之相反,对于长期在外或对外接触较频繁的城居苗族而言,他们的家庭语言观念开放,在教授孩子语言时母语没有优先权,族际婚姻的家庭更是如此。由此,城居苗族母语的传承,青少年母语水平的高低,在某种程度上受到原生家庭语言观念的影响。

3 结语

基于上文分析,笔者得出以下观点。

(1)苗语虽作为云南丘北县城苗族本族人交际的工具,但母语能力出现代际衰变,主要表现为母语使用人数比例下降、母语能力下滑、母语使用范围缩小和母语口头文学失传等。

(2)云南丘北县城苗族的家庭族际婚和所处的多元化语言环境是其母语能力出现衰变的主要成因,青少年母语水平的高低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原生家庭语言观念的影响和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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