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八卦史

冯磊

在巨著《自然史》里，老普林尼讲述了他之前的时代人们测算地球周长的故事。

当时，厄拉多塞是位了不起的学术权威。这位学者认为，地球的周长大约是2.9万罗马里。这个数据，大致等于今天的4万千米。而地球周长的实际值，为40076千米。二者相差无几。

厄拉多塞是亚里士多德的好友，埃及法老托勒密三世的家庭教师，亚历山大图书馆的馆长。厄拉多塞计算地球周长的方法，在今天称为弧度测量法。他在夏至那一天，选择太阳直射到赛伊城（今埃及阿斯旺城）的一口水井作为测量点，另外选择亚历山大城作为另一个测量点。实测出两地的距离后，再根据弧长与圆心角的关系计算出地球的半径和周长。

在当时，厄拉多塞可谓一位智者。有趣的是，老普林尼在讲述了厄拉多塞的成就以后（称其得到“所有人的高度称赞”，是一位精通各种知识的权威），紧接着讲述了关于地球周长计算的另外一则轶事。当年，米罗斯的狄奥尼索多鲁斯终老于故乡。他去世之后，家中的亲属为其举行了葬礼。其间，家人们发现了一封狄奥尼索多鲁斯亲笔签名的书信。这是一封寄给留在凡间的人的信件。信中写道：他（狄奥尼索多鲁斯）已经从他的坟墓走到了大地最深的地方，二者之间的距离大约是4830罗马里之遥。

老普林尼说，据当时的几何学者解释，这封信是从地球的中心寄出来的，4830罗马里是从大地表面到地球圆心最长的距离，即半径。据此，几何学者们计算出了地球的周长是2.9万罗马里。

老普林尼的叙述很有些八卦，或者说魔幻和神奇的感觉。实际上，不仅老普林尼，伟大的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皇皇巨著《历史》，本身也是一本极为八卦的书。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可能与当时人们口口相传的谬误繁多有关，也与人类的认知水平有关。

从厄拉多塞的弧度测量法，到狄奥尼索多鲁斯的地心来信，我们可以看出，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始终在科学与传说（或者说巫术、玄学与八卦）中穿梭。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包括今天），科学的传播力量都远远不如八卦和玄学来得迅速。一项伟大的科技发明，远不如街头巷尾某个长舌妇的谣言更有杀伤力。原因是：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专业人士，而专业的东西解释起来绝对令大多数人头疼;至于八卦甚至谣言的传播，则是瞬间的事情。

事情的真相往往是这样的：一方面，玄学家们要靠科学和实证的东西来验证自己的理论，主动或被动地传播科学理论，比如厄拉多塞等学者的计算结果（只是他们可能会采取另外一套说辭对其加以传播）;另一方面，即使最严肃和严谨的科学知识也需要宣传和普及，在这个时候，与科学对立的另一极（比如玄学，比如八卦）居然就派上了用场。

其结果是：一方面，类似地球周长的知识被逐渐普及，人们的认知能力在提高;另一方面，传播八卦与玄学的人也自以为守护住了自己的底线。确实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