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伯记》文体结构和形式解析及其历史意义阐释

2020-10-21 03:50刘会洁
西部学刊 2020年15期
关键词:历史意义民族精神

摘要:《约伯记》通过“总一分一总”的封套式结构,以两头散文体、中间诗体的文体形式,阐释了世人对“义人蒙难”这一事件的有限认知,文本主体诗体部分通过几个回合的辩论,将有关真理的答案以启迪的方式呈现在世人面前,其中采用了包括同义平行体、对偶平行体与综合平行体在内的多种诗歌表达形式,通过凝练的语言和强调的句式,增强了文本意义生成的功能。“义人蒙难”这一现象反映了当时希伯来民族所处的窘迫的社会环境,其中所带来的启示,无疑也铸就了这个民族强大的精神,而这一民族精神便是希伯来民族饱经沧桑、历经荣辱曲折而不倒的根本动力之一。

关键词:《约伯记》;文体结构;形式解析;历史意义;民族精神

中图分类号:I106.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6916(2020)15-0078-03

希伯来《圣经》是古代以色列人信仰的唯一读物,也被后来发展而来的基督教奉为《旧约》经典,是对古代中东地区乃至世界影响最大的文学瑰宝之一。英国文学家麦考利说过:“假若所有用英文写的东西都毁灭了,而只剩下英文《圣经》这一本书,那这本书也是已把英语里的全部的美与力显示出来。”川《约伯记》是希伯来《圣经》中包括《箴言》和《传道书》以外的第三大属智慧文学范畴的书卷,主要围绕“义人蒙难”的话题,分别表现出人们对于义人约伯突遭大难的不同看法。文.中,约伯带着心中的巨大问号,请神为他解疑答惑,通过几个回合的对话、辩论,约伯终于又重新驯服于神,并在此后获得了更为丰盛的回报。

一、《约伯记》文体结构和形式解析

《约伯记》采用的是典型的“总一分一总”封套式结构,总体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序幕”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即乌斯地人约伯远离恶事,完全正直,这样一个义人,经历了魔鬼撒旦两次的试探,先后失去了财产儿女,自己又得了病,他的生活由富足喜乐一下跌落至谷底;第二部分在约伯与三位朋友和布西人以利户关于“义人蒙难”这个话题的论辩中展开并最终将故事引向高潮,约伯与神争辩,并最终明白自己格局有限,人无法揣度公义之神的旨意;最后“结语”部分构成了文本的第三部分,揭示了重新驯服于神的约伯最终得到了比先前更加丰硕的奖赏。这一结构安排使得全文呈现出布局紧凑、条理清晰,亦符合人们认知规律的特点。

从文体形式来看,《约伯记》主要由散文体和诗体两种形式组成。文本开头第1-2章以及结尾第42章用散文体写成,分别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以及事件产生的结果。这种结构松散的表现形式,不受时空和题材的限制,表达方式更加灵活自由,里面可以穿插记叙、抒情、描写的部分,也可以使用暗示、比喻、象征等手法。《约伯记》第1-2章涉及的对象有三个,即义人约伯、神和撒旦.以及约伯的三位朋友,地点在天地间转换,并通过这一部分的描述,将约伯蒙难这一具体事件交代清楚,为与朋友辩论和与神争辩的主体部分的到来做了很好的铺垫。最后,文本第42章紧接着有关“义人蒙难”这一话题论辩的主体部分,再次通过散文体的形式,表明约伯受到神的启示,认识到个体作为有限的存在,难以对永生的无限的宇宙秩序产生全面客观的认知,最后他重新驯服于神,并且得到了神更多的祝福和恩赐这一论辩的结论昭然若揭。

二、《约伯记》主体部分的文学阐释

《约伯记》文本第3至41章是全文的主体部分,采用诗体的形式,拥有诗歌语言优美、抽象描述以及拟人、比喻和夸张等写作手法的共性,同时具有用浓缩的语言表达诗,人情绪情感的特点。但值得注意的是,希伯来《圣经》中所表现的诗歌与现代人传统观念里的诗歌形式和特征并不完全相同,对于不熟悉希伯来诗歌的读者,甚至是学者可能会时常在诗体还是散文体的文体分类上徘徊

不定。正如学者王立新在《文学与文化》中所说:“与我们了解的其他民族古典诗歌形式尤其注重押尾韵所不同的是,希伯来《圣经》中的诗歌不押尾韻。由于古希伯来文词汇的构词法特点以及定冠词介词等的运用,有时不仅在诗歌中,甚至在叙述性的句子里,会出现交叉性的押头韵的现象。”四因此,在对希伯来诗歌进行研究的时候,如果按照传统的诗歌鉴赏方法,追求诗歌语言的工整和韵律,其结果必然是徒劳的。

例如,《约伯记》第9章第25至31节约伯在与朋友的第二轮论辩中这样说道:

“我的日子比跑信的更快,

急速过去,不见福乐。

我的日子过去如快船,

如急落抓食的鹰。

我若说:‘我要忘记我的哀情,

除去我的愁容,心中畅快。

我因愁苦而惧怕,

知道你比不以我为无辜。

我必被你定为有罪,

我何必徒然劳苦呢?

我若用雪水洗身,

用碱洁净我的手,

你还要扔我在坑里;

我的衣服都憎恶我。”

这段节选的文字虽然并不押韵,句子的长短也不一,但却无疑要被归于诗歌的门类。原因在于它综合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法,如将时间拟人化为奔跑中的人,紧接着又通过明喻的方式,将“我的日子”的流逝比喻为快速驶离的船和急冲直下觅食的鹰。生动形象地表达了约伯对时光流逝人生艰难的感叹。最后一句“我的衣服都憎恶我”,诗人再次将无生命的“衣服”形容为有情绪的人,充分体现了约伯在蒙难后的痛苦,因为他不知为何自己身为义人,仍然遭受了如此严酷的惩罚。而最后一节诗句,实则表达的是诗人本身因不得真理而对自己乃至这个世界产生的厌恶心理。虽然只是短短十几行诗,却让读者深切地感受到约伯内心的挣扎。《约伯记》诗体对话部分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这些语言特征都能够帮助研究者将其与散文体予以区分。

《约伯记》通过约伯和朋友以及与神几个回合的论辩,阐释了约伯、约伯的三位朋友一提慢人以利法书亚人比勒达和拿玛人琐法,以及布西人以利户对“义人蒙难”这一现象的不同看法,其中约伯坚称自己完全公义,怀疑神处理事情不义,发出“世界交在恶人手中,蒙蔽世界审判官的脸,若不是他是谁呢?”国的抱怨。

约伯的三位朋友则坚信神是全然公义的,在论辩中他们坚持只有不义之人才会遭到惩罚这一论点,认为约伯受难定是犯了极大的罪过,他们的认知里绝对不会发生“义人蒙难”的事情。在辩论的第四回合,以利户表达了他对约伯遭难的看法,他肯定约伯是义人,但同时也指责约伯不该怀疑神的公义和治理世间万物的能力,《约伯记》第34章第17节中说道:“难道恨恶公平的,可以掌权吗?那有公义的,有大能的,岂可定他有罪吗?”他认为“神叫义人蒙难”是可能发生的,目的是为了让人自我警醒,而不至日后犯错。最后出场的是神,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约伯的问题,而是从神创造一切出发,揭示了宇宙秩序之复杂,人不可测度神。由此,自我称义的约伯和重新驯服于神的约伯再次融为一体,使得看似矛盾的两部分,即人依靠自己的智慧对现实苦难的理解,与神学逻辑下对神坚定不移的信仰之间,相互贯通,互为依托,这样就把希伯来《圣经》除自然神学、创造神学以外的第三大精神结构一启示神学的内容带到了读者面前。

文本主体论辩部分用简洁明了的文字和分行排列的诗体形式,将有关“好人为什么受苦,恶人为什么逍遥法外”用这一论题的不同观点全盘托出,使文本富于节奏感。和希伯来《圣经》中大部分诗歌一样,《约伯记》的诗体部分大都采用的是平行体结构,或是在同一节诗中,前后两句用不同的语言,表达相同的意思,构成“同义平行体”。

例如,在《约伯记》第3章第20节这样写道:

“受患难的人为何有光赐给他?

心中愁苦的人为何有生命赐给他呢?”

这节诗句中,“受患难的人”和“心中愁苦的人”,以及“光”和“生命”这两对词组在句子形式和意义上同时构成了一对应的关系,为言语表达营造了一种对称和谐的形式美。前后两句旨在通过不同的词语表达,传达同一层意思。同时,观察发现这两句在句型上都属于反义句,常常有用疑问表肯定的功能,其陈述句的替代形式应为“受患难的人不应赐给他光;心中愁苦的人不应赐给他生命。”诗人这样的句式安排目的在于,通过问句的形式,引发读者的共鸣,这样的表达比思想灌输式的陈述性语言更能让人感同身受,同时,约伯连续两句反问,给人一种仰天长叹、呜呼哀哉的悲壮感,这时反问句的强调作用就在这里得到了有效的发挥。类似的同义平行体在《约伯记》中不胜枚举,且在文本主体对话诗体部分,连续使用反问句的诗节也不在少数,诗人有意这样安排文章的节奏,一方面可以达到对仗工整的效果,另一方面,也能够在有限的文字表达里,创造出无限的令人遐想的空间。

诗节的前后两句若表达的是完全相反的意义,则称为“对偶平行体”。《约伯记》主体诗体部分里,对偶平行体的使用,相比而言少了很多,但仔细品读,还是能够找寻到一些存在的踪迹。

例如,《约伯记》第35章第8节:

“你的过恶或能害你这类的人;

你的公义或能叫世人得益处。”

这一诗节中的前后两句里,名词“过恶”和“公义”以及动词“害”和“得益”构成了意义相反的两对词组,虽然前后两句诗句在语言表述上形成了互相对立的格局,但共同表达的思想都是约伯的朋友以利户对其有罪的坚定看法。

再比如,在《约伯记》第38章第19节,主在给约伯的回应中这样说道:

“光明的居所从何而至?

黑暗的本位在于何处?”

这一节诗很明显也采用了对偶平行体的形式,在上文有关同义平行体的阐释中,已经提到过关于反问句的用法,这也是在《约伯记》主体诗体部分中常见的一种句式结构。在此处,对偶平行体和反问句的用法同时出现,着重强调的是神的公义不证自明,并且启示约伯,神是宇宙秩序的创造者,人作为其中的一部分,对神的意思是无法测度的。

另外一个在希伯来《圣经》中常见的平行体结构称为“综合平行体”,这种结构下的前后两句诗句相辅相成,共同表达了一个完整的意义,后一句实际上构成了对前一句意义上的拓展,但凡缺少其中一个句子,所表达的思想都是不完整的5。通览文本的诗体部分,综合平行体的使用是最广泛的,这一平行体的句法和语义结构没有前两种平行体的要求严格,因此具有结构松散的特点,同时其意义生成的功能也更强,这就使得文本的叙述性表情表意的风格更加突显。《约伯记》以综合平行体为主要写作形式的诗体部分,通过诗歌语言和激烈的辩论形式将各方的不同见解和论辩时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文本作者的用心可见一斑。

具体例证见《约伯记》第42章第3节:

“谁用无知的言语

使你的旨意隐藏呢?

我所说的是我不明白的;

这些事太奇妙是我不知道的。

这段诗句是约伯与神辩论中,最后回答的内容。第句是约伯代神发问,实际上表明,约伯已经承认自己的言语是对神旨意的妄断,通过反问句的形式,表达出诗人对自己无知说辞的懊悔,以及对神所代表的永恒真理的人可。后一句则构成了对前一句诗句意义上的补充,是约伯面对神时对自己先前错误言语的一种解释,也表明约伯認识到了作为有限存在的人对无限宇宙秩序在认知方面的狭隘和局限性。前后两句诗,存在逻辑上的果因关系,协同表达了诗人受神启示后,对自我的深刻反思和对真理的重新认识。文本中出现的综合平行体诗句不胜枚举,通过这种较前两种形式的平行体而言更便于抒情表意的方式,让诗歌的叙事性功能进一步加强,让读者在这种紧凑的诗文安排之间,更能体会诗人当时的处境和感受。

三、《约伯记》对希伯来民族精神的塑造

按照希伯来民族的思想传统,只有不义的人才会遭到惨烈的惩罚。《约伯记》颠覆了人们传统的认知,通过神学角度,解答了约伯有关义人为何会蒙难的疑惑,告诫他:人的智慧只限于对于神所创造的无限的宇宙秩序中有限真理的认识,这种认识势必是局部的、片面的,所以人不可按照自己的智慧去参透神的作为。《约伯记》结尾,约伯受神启示后,承受了自己的狭隘,最后重新归顺于神,这其实表现出的不仅仅是约伯个人意识的觉醒,更映射了整个希伯来民族复杂的民族情感。

追溯《约伯记》成书的年代,那时希伯来民族正处于巴比伦俘囚之下,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沉浸在外族入侵的痛苦之中,心中充满疑惑,不知为何一个神拣选的公义的民族会经受磨难。有人认为一定是这个民族犯了罪、触怒了神,有人则坚称这个民族是全然公义的,神让其蒙难是因神处理事情不公,还有人则认为神是公义的,让义族蒙难是为了警示其日后不要做不义之事。然而,在神学范畴里,这些都是人类用有限的智慧去测度神的结论。正当人们争辩不休时,神的出现,从创造大的宇宙秩序的角度给了这个民族以启迪。从此,“神的智慧不可测度”“神的公义不证自明”的观念便深入希伯来人民的心中。历史上,希伯来民族可谓经历了诸多磨难,从摩西带领以色列人民出埃及开始,希伯来民族在旷野中飘荡了四十年之久,建立统一王国后,又不幸先后被亚述和巴比伦帝国侵略,然而这个民族正是靠着《约伯记》中神给人树立的信念,塑造了不屈不挠、生生不息的伟大民族精神,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民族在历经分国、国家灭亡以及流散后依然屹立不倒的原因。

参考文献:

[1]王佐良.英国文学名篇选注[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2]王立新.希伯来诗歌的形式特征与诗篇的结构特点[J].文学与文化,2014(1).

[3]中国基督教协会.圣经(中英对照)[M].南京:爱德印刷有限公司,2012.

[4]朱维之.外国文学史:亚非卷[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

[5]王立新.词语、意象结构与民族意识一解读《诗篇·第23篇》[J].圣经文学研究·第二辑,2008(9).

作者简介:刘会洁(1992-),女,汉族,河南洛阳人,单位为黑龙江大学,研究方向为欧美文学和圣经文学。

(责任编辑:马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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