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中的女性悲剧

2020-10-21 20:59闫文兰
青年生活 2020年8期
关键词:女性西游记

闫文兰

摘要:《西游记》成书于明代 ,它融合了佛道儒三家的思想,在神话世界中又注入了现实社会的人情世态。在书中作者吴承恩描绘了奇幻瑰丽的世界也描写了形形色色的人、神与妖魔,在其中女性所占比例并不大却有着深刻的意义。《西游记》中女性分为三类:女神、女妖以及世俗女性,吴承恩赋予了她们鲜明性格与各自不同的故事,女神如观音会嬉笑怒骂,不再冰冷而是多了“人情味”,这似乎是作者开始重视女性挖掘女性的闪光点解放女性意识,但是书中的世俗女性和女妖却有很少得以善终,多以悲剧收尾,如唐僧之母殷温娇“毕竟从容死去”、高老庄高小姐孤独终老、甚至宝象国公主百花羞、铁扇公主、女儿国国王......她们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束缚,只能在封建制度与封建思想的压迫下成为悲剧。

关键词:女性;封建制度;封建思想;婚恋观念

《西游记》是一部浪漫主义神话小说,书中的女性不同于男性,她们在吴承恩的笔下各有各的美,女神端庄优雅,世俗女性美貌贤淑,女妖更是妩媚多情、千娇百媚,然而因为美也就更加突出了她们的悲剧性。《西游记》写她们并不只是为了讲故事,而是挖掘更深的延伸于世俗的含义,与现实人情世态息息相关。本文将初步探讨上至仙女下至人妻的女性形象的悲剧意义,挖掘其背后蕴含的丰富文化内涵。

一、封建礼教下的悲剧

什么是封建礼教?那是千百年来压在女性身上的大山,给封建女子施加了重重束缚。明代强烈的贞洁观要求女子纯洁、专一的守贞,必须从一而终,为此女子要牺牲自由、牺牲幸福、甚至付出生命,程颐认为寡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西游记》中唐僧的母亲殷温娇是深受封建礼教迫害的女子,关于殷温娇的结局最后不过一句;“殷小姐不过从容自尽。”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悲剧女性。

殷温娇又叫“满堂娇”,当朝丞相殷开山之女,当得一声“天之骄女”,原著中对于她的美貌是如此形容的:生得“面如满月,眼似秋波,樱桃小口,绿柳蛮腰”,真所谓“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殷温娇在彩楼抛绣球招亲,状元郎陈光蕊正骑马而来,小姐见状元郎一表人才心生欢喜,抛下的绣球正中状元郎的帽檐,于是结为秦晋之好。之后陈光蕊被任命为江州知府,但就在上任途中艄公刘洪谋财害命,对陈光蕊下了毒手,将他抛入江中。刘洪堂而皇之地顶替了陈光蕊的身份并占据了殷温娇。殷温娇想寻死不成,因怀有身孕又想报仇雪恨在仇人手下忍辱负重隐忍数年,直到唐僧长大成人揭开真相、为父报仇。大仇得报,陈光蕊也复活归来,本该一家欢乐团圆,殷温娇却“从容自尽”。

殷温娇被贼人强占,痛苦煎熬数年,报仇后又入羞愧折磨,最后的自尽对她来说甚至都是一种解脱。小说中她既然能够隐忍多年那就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子,相反她很果断、甚至心志坚定,能条理清晰教江流寻外公为父复仇,也不是无知妇人,然而这样一个女子却自尽四次,这种强烈的对比更突出了她身上的悲剧性。第一次自尽,是殉夫;第二次是被解救出来,文中提到:“丞相直入衙门正厅坐下,请小姐出来相见。小姐欲待要出,羞见父亲,就要自缢。”按世俗礼教,殷温娇已是“不洁之人”,不仅是外部的环境更是她从小接受的“失节事大”的观念在折磨着她。以至于她在祭奠完丈夫自觉完成使命再次寻死,却被儿子父亲拦下。而陈光蕊的复活可以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世俗的理念让她无法面对自己死而复生的丈夫。其实不管是对殷丞相殷家还是对殷温娇自己而言,“毕竟从容自尽”是她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那个时代对女子太过残忍,不留一丝殷温娇可以生存的空间,她的悲剧在“从容”二字下显得格外残酷。

被封建礼教压迫的不仅仅殷温娇一人,在《西游记》第十一回中借尸还魂的李翠莲这一形象是被压迫的下层女性的缩影。李翠莲是家财万贯的刘全之妻,只因在门口拔金钗斋化缘的僧人,便被刘全责骂不守妇道,李翠莲一气之下上吊自杀,后来借御妹李玉英的身体还魂。一句话的威力便如此之大,可见腐化僵硬的封建礼教已经深深植根于女性的心中,悲剧也因此而来。不管是死去的殷温娇还是复活的李翠莲她们都是封建礼教下的可怜人罢了。

二、封建思想下的悲剧

封建社会中,在男权统治下女性受到的束缚是越来越深刻的。吴承恩的《西游记》映射对现实社会的不满,对封建阶级的不满,甚至笔下的女神都带有美好的人性,但是他的目的并不是反对封建统治,即使女妖精开始追求欲望追求爱情,但是无一得以善终,他的本质还是深受传统封建思想的影响。“妇德”——“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也深刻的烙印在《西游记》女性的身上。西凉女国的女王是最大胆的追求爱情的世俗女性形象,面对唐僧是她毫不掩饰对唐僧的好感以及对婚姻爱情的热烈期盼,小说中有这样的描写:“接着,那女王走近前来,一把扯住三藏,俏语娇声,叫道御弟哥哥,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匹配夫妇去来。”唐僧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值得一提的是女王从始至终都没有用权势来压迫唐僧,而是按照礼教求亲。然而就是这样美丽多情的女王在唐僧逃走后还会心生愧疚,女王的”自觉愧疚”也证明了她最终还是没有冲破封建道德思想对女性的深刻的压制。

再有,是女妖也是女仙的铁扇公主也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悲剧人物。在小说中铁扇公主是牛魔王的夫人,是一位得道的仙人。铁扇公主本应该是超脱的存在,但是恰恰相反,她竟然是小说中贤妻良母的典型,她是自己把自己框在了“男尊女卑”謹守“妇德”的架子里。铁扇公主的不幸更多是由她自己造成的,明明是一位女仙却过得像人类现实社会中“以夫为天”的深闺妇人,看着自己的丈夫牛魔王宠爱玉面狐狸精抱怨却不反抗。甚至在孙悟空变作牛魔王骗扇子时,对久不归家的丈夫只一句:“大王宠幸新婚,抛撇奴家,今日是哪阵风儿吹你来的?”心有愤懑却不言,只一句无奈的抱怨,还是一心一意地在乎丈夫。在铁扇公主的意识中她始终处于一个附属地位,所以她时刻挂念着孩子与丈夫,为他们考虑,在最后为了牛魔王甚至下跪奉扇:“后有四金刚奉佛旨来助行者降妖,托塔李天王与哪叱助行者生擒牛王,铁扇公主急献芭蕉扇为夫乞命。”“夫离子散”的结局何尝不是一种悲剧。

高老庄的高小姐,吴承恩并没有给她一个结局,但是所有人都能猜到她的结局——孤独终老。高小姐,高翠兰是当地大财主高太公的独生女,高太公本想招个女婿养老,却没想到招来了“妖怪”猪八戒。在当时,被妖怪抢占过的人会怎么样呢?女子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本就处于弱势地位,与妖怪有过关系的女子只会更加糟糕。小说中对高小姐的描述是一句:“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娇娇弱弱、愁云满面,可以看出高小姐是不愿的。而高太爷作为一个男性的封建大家长,从他说已经半年不曾见过高小姐就可以了解到他最先考虑的并不是女儿的安危而是“名声”。被封建思想禁锢着的人何其可悲,就算猪八戒随唐僧西去离开了高老庄,高小姐的处境可想而知也不会很好。高小姐不可能再嫁人,因为被妖怪霸占过已经是“有伤风化”,她的结局无非是自尽或者守活寡。在高老庄这一回中,其实很少会有高小姐的思想表达出现,她像不是一个自由的个体,全有他人决定,包括之前嫁人以及后来的不可能再嫁。何其可悲?

三、婚恋悲剧

《西游记》中的因婚恋而产生的悲剧与封建礼教、封建思想直接带来的悲剧有所不同,例如宝象国公主百花羞、蝎子精甚至玉面狐狸精,她们本身是造成悲剧的最主要原因,当然环境的影响还是悲剧产生的内在推动力。

其中最典型也是最復杂的人物就是百花羞,在《西游记》的二十九回中,百花公主本是天上披香殿的玉女仙子,与星宿奎木狼相恋,因在天庭不能相守百花羞毅然下凡投胎托生成凡人,奎木狼也不负旧约即使成了妖怪也下了凡间。他们俩是姻缘天注定,本该相守一生,但是错就错在百花羞投身于皇宫内院成为了百花公主,于是在皇宫中接受了十几年的孝义与礼数的教育,作为一名公主她接受的“教育”甚至更加精细,文中孙悟空问百花羞时,她答:“公主道:我自幼在宫,曾受父母教训。记得古书云: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以至于这对前世的恋人最终破裂,奎木狼化身的黄袍怪无奈掳走百花公主,毫无记忆的百花羞背叛了相伴十几年的妖怪丈夫甚至抛弃亲生的两个孩子。在与奎木狼做夫妻的十几年奎木狼对百花羞万分宠爱,小说中奎木狼曾说:“你穿的锦,带的金,缺少东西我去寻,四时受用,每日情深。”甚至奎木狼知晓百花羞故意放走唐僧也不动怒,而是好声好语的劝慰她,孙悟空假扮公主喊心口疼时更是毫不犹豫吐出妖怪最宝贵的内丹为她疗伤,如此的温柔小意,百般宠爱又朝夕相对十几年,百花公主对奎木狼不可能没有感情,否则也不会深情地唤她的妖怪丈夫“黄袍郎”,更为奎木狼生下两个孩儿。百花羞这个形象是颇为复杂的,她对妖怪丈夫有感情,这是她的自然情欲,然而她却说自己生下的孩子“尽是妖种”,始终对奎木狼妖怪的身份耿耿于怀,不知该说她是有情还是绝情。在自然情欲与忠义孝道之间作为百花公主的百花羞最终选择了孝义,因此造成的后果是儿子惨死,丈夫被羁押再不能回凡间。夫离子死的惨剧都发生在百花公主的身上,即使她最后回到了宝象国对父王母后恭敬孝顺看似和谐无比却无法掩盖她的悲剧性。

百花羞的婚姻爱情悲剧有一部分来源于“孝道”的束缚,玉面狐狸精与蝎子精却是没有的。玉面狐狸是万狐王唯一的掌上明珠,坐拥百万家私,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富美,万岁狐王在临死之前想让她找个靠山,于是她带着所有身家做了牛魔王的二妻,玉面公主最终被猪八戒打死,摩云洞中的妖精也无一幸免。玉面公主其实是完全把自己当做男人的附庸的,她的婚姻爱情是做了小三结局是惨死。女儿国之后的蝎子精与百花羞、玉面狐狸都不一样,她所代表的是《西游记》中整个西去路上大胆炽热追求爱情的女性,有女妖如玉兔精、荆林岭树精杏仙, 陷空山无底洞金鼻白毛老鼠精,而世俗女性当属女儿国女王。说起根底,蝎子精来自于雷音寺,因在如来讲经时蛰了如来一下而逃下界占山为王,使一把三叉戟,实力高强。小说中的女妖大多美艳绝伦,蝎子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是《西游记》中最痴情的女妖精,她不是仙人无需端庄含蓄,也不是世俗女性不会受伦理道德封建礼教的束缚。所以她的感情热情外放,面对唐僧赤裸裸的追求自然情欲,蝎子精的存在现实世界中追求爱情人欲的放大化的体现。蝎子精是至情至性之人,不曾向神佛低头过,却甘愿为了唐僧收敛妖精的狠戾本性,初见唐僧便喊:“我和你耍风月儿去来”。作为一个妖精她为唐僧尽了自己所有的温柔情意,但是她的一心一意并不能打动一心取经的唐僧,她所做的一切也就在加速推她走向悲剧。

《西游记》中的女性有大胆追求物欲人欲的一面,甚至在小说中作者对于女神的描写也不再是僵硬而苍白的,她们都多了一丝人性,但是小说与现实的人情世态相连,于是如殷温娇、铁扇公主、蝎子精等女性形象都逃不开世俗封建礼教的影响,在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束缚下走向悲剧。吴承恩对封建统治、官僚腐败不满,却不是对封建制度发起挑战,作者能够通过女性表达对人性情欲的肯定,却也透过女性的悲剧向我们传达明代的社会现状、女性的生存地位。这些悲剧让我们深感痛心的同时,又引起人们对历史的反思,旧式的封建女德思想禁锢了中国女性几千年的思想与身体,酿就了无数悲剧,对于当代女性而言是一种警示。

参考文献

[1]吴承恩(明).西游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9重印.

[2]张潇琼/高林广.试析<西游记>人物遭命运束缚的悲剧意蕴[N].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2014(6).

[3]郝姝婧.试论<西游记>中的“小女人”形象——以百花羞、蝎子精为例[D].辽宁师范大学2015.

[4]王锐/张晓梅.人性·个性·悲剧——<西游记>中铁扇公主形象新解[N].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20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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