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本《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看传记批评

2020-10-21 11:00曹颜佳
青年生活 2020年12期
关键词:茨威格

曹颜佳

摘要:传记批评认为 “作者是文本之父”即作品的生命是作者赋予的。若从传记批评的角度审视《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便会察觉文本相当程度上观照了茨威格的现实经历 , 但创作者的生命境遇更是彼时政治、经济、文化语境共同的产物。本文拟参照茨威格感情经历及同时期作品对文本《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进行解读,对茨威格的创作动机和作品意义作出阐发。

关键词:传记批评;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社会历史

一、茨威格生命中的两个“陌生女人”

所谓传记批评, 即是说一位读者在作家—作品—读者的系统中,站在作品之外,通过研究了解作家出发对作品进行读解。读者在解读、 研究作品时 , 要仔细全面了解研究作者生平 、创作经历 、创作目的、人格乃至生活态度等传记性材料,然后对照作品,从中挖掘相关内容 , 达到对作品蕴含意义的真正理解 。

茨威格的个人经历及情感态度便显然投射在他蜚声国际的著名短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文本中的陌生女人身上带有他第一任妻子弗里德里克和巴黎情人马塞尔的影子。

男主人公R作家则与茨威格有诸多相似之处。二者的出身、教养、职业的相似:英俊外表、富裕家庭、优雅谈吐。甚至茨威格人生中也有相当时长是游历花丛的浪漫主义者。两者同样有性格中的相似性:“你既是一个轻浮、贪玩、喜欢奇遇的热情少年,同时又是一个在你从事的那个艺术方面无比严肃、很有学问的长者。”[1]R作家对自由的绝对要求都指向了茨威格本人的价值观和对生命的理解。

而弗里德里克就是那个写信的陌生女人,她内外兼修,对茨威格可谓深情。难得的是她的爱秉持“我爱你,与你无关”的态度,甚至对茨威格和巴黎情人马塞尔纠缠的事也抱以足够的宽容“无论从你那儿来的是幸福还是苦难,我对这两者都已欢快的下定了决心。你用不着爱惜我,我是坚强的。”[2]多么像陌生女人——“我不埋怨你,我爱你,爱的就是这个你:感情炽烈,生性健忘,一见倾心,爱不忠诚。”[1]甚至弗里德里克对女儿患病的内心焦灼都与陌生女人相似。

茨威格像R一样,四处游历,让弗里德里克无尽等待,在巴黎和女帽师情人马塞尔过着销魂荡魄,激情如炽的生活。甚至两人企图拥有共同的孩子,因为马塞尔“最想有个孩子,为了从头开始再活一次,全身心地献给这孩子…”[2]而茨威格对这样坦率的女子怀有无限敬意。惊人的美貌,如炽的激情,甚至重见茨威格时“高兴地发抖”…这些都与那个陌生女人相似。由此可见,文本故事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两位情人和茨威格本人的现实纠葛的文学再加工。

认识R之前,陌生女人的孩童时代是“阴凄凄、乱糟糟的一团, 它像一个地窖, 堆满了尘封 霉湿的人和物, 上面还结着蛛网, ”[1]而弗里德利克在遇到茨威格之前 , 生活也平淡得令人乏味,尽管她的个人条件及家世已领先同时代的大多数女性。和官员温特尼茨的结合未曾带给她快乐, 两人存在不可调和的价值观和兴趣的差异。弗里德里克在1912年7月25日寄给茨威格的未署名的信,也从现实蔓延到了创作中。但现实中,两人开始了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而故事中,作家对此这个陌生女人一无所知。

R从未认出过这个陌生女人,尽管她已经生下了R的儿子,她平静接受他的忘却, 安静等待机会。陌生女人一直未婚, 这样就能随时回到 R 的身边,她无怨无悔。弗里德利克和陌生女人类似, 面对爱情的消逝没有自怨自艾, 同样平静接受。弗里德里克从容、令人激赏, 她和茨威格保持住了感情最初的体面与优雅, 茨威格过世前仍然在和弗里德里克通信。

由此可见,《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文本内容与茨威格情感经历具有高度相似性,但读者在阅读之中既要站在作品之中也要跳出作品之外,陌生女人不等于弗里德里克,R作家也不等于茨威格,毕竟小说的创作动机不在于自叙罗曼史,读者应从更深层的历史语境下来观照作品人物及内涵。

二、重返奥地利的复杂心境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出版于1922年,这一别开生面的爱情故事,确实是文学罗曼史上不可多得之作。3而作为一战的亲历者、欧洲文明的坚定捍卫者、奥地利帝国的子民,茨威格为何在这时创作出一篇仿佛是映射私隐的罗曼故事呢? 创作动机又是什么?笔者试图参照同时期作品来了解小说的创作动机。

《马来狂人》作为茨威格同时期的作品,主人公德国醫生也和陌生女人一样,是极端情感的个例。文中的医生曾经供职于莱比锡医院,本来前程远大,却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了自己的事业和声名。《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陌生女人疯狂地爱着对她寡情的R直到燃尽生命。两者都结局惨烈,殉了内心的至高理想。

《玛丽恩巴德悲歌》也是茨威格此时期的短篇传记作品,文本书写了歌德晚年在告别爱情后转向自身,将毕生的理想,追求,执著熔铸成不朽的史诗之作——《浮士德》的故事。茨威格在一战期间及一战后还完成了《三大师》人物传记,在萨尔茨堡作的序中明确表达了巴尔扎克、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他心中的三位19世纪最伟大的长篇小说家,他试图不谈政治转向为伟人作传,在历史中寻求自身。在复杂的现实语境中,同时期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显然不只是一个罗曼故事。

茨威格在一战结束后返回奥地利,这似乎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从《昨日的世界》中可见一二。[3]他面对奥地利动荡的政治经济环境:一战蹂躏后百废待兴,呈现无秩序混乱状态,“我又从和平的环境回到战争的恐惧中——而所有的人都以为战争已经结束”[3]政党共存,国家也处于独立与不独立的尴尬境地。经济秩序更是混乱:物资匮乏、通货膨胀,人们甚至倒退到以物易物的状态,外国人蜂拥而至在奥地利的混乱中再搅和几把。可怕的是,人心也混乱了:“世德不存,唯有这样一条准则:随机应变、八面玲珑、无所顾忌。”[3] 而在这混乱的三年中,茨威格笔耕不辍。笔者以为,外在世界的摇摇欲坠更使茨威格关注起内在之物,唯有精神力量,生存意志能支撑人们横过的历史。茨威格看到人们要求生活连续性的意志远远胜过货币的不稳定性,人们开始更看重生活的真正价值,比如关于工作、爱情、友谊和自然风光。人们也同样意识到唯有艺术才能永恒。

茨威格由此意识到一个民族所需要构筑的强大的精神

(下转442页)

(上接441页)

世界,笔者以为这也促成他創作《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文中陌生女人对至高爱情理想的不懈追求,正如奥地利人民的生存意志一样强悍。

三、陌生女人与隐喻

战后的世界也不可避免地迎来了文化转向:青年人们决定不受任何传统的束缚,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走向未来建立新秩序。周围的一切都染上激进、革命的色彩,各个艺术领域都开始了大胆试验。奥地利帝国的“尊崇年老”传统也向“认可年轻”转型。茨威格也看到了这些变化,还有其中蕴藏的一些不理智,他决定回到自己的书斋安静写作,并开始反思自己的早期唯美主义创作倾向:“这样一个糊弄自己的年岁已经过去。我已人到中年,不再是光许愿的年龄”。[3]种种因素都促成了茨威格本时期作品内转,包括当然包括《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笔者以为《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还包含着作者对帝国消逝的隐喻:陌生女人对R一生追随,直到水落石出,直到一生凋零。追到R终于知晓了她,终于在R身上刻下印记:“他感觉到一次死亡,感觉到不朽的爱情:一时间他心里百感交集,他思念起那个看不见的女人,没有实体,充满激情,犹如远方的音乐。”[1]这是对一种崇高的体验,茨威格赞美她,怀念她,正如他对古老奥地利帝国逝去的伤情。

茨威格出生成长在奥地利帝国的文化鼎盛时期,深受熏染。他也在战后归国途中,看到奥地利帝国的最后一位继承人被驱逐出境。这是一代古老帝国的落幕,也是一段历史文明的落幕。誓要打破老旧的共和国的年轻人,不会明了自己挥别了一段怎样的文明闪耀的岁月。历史让茨威格感受到了失落,还有“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综上所述,在传记批评的视野下看待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方面它为我们提供一面镜子,使后世读者可以借此管窥茨威格的内心或真或假的一面;另一方面,现实语境又对作者在写作过程中对思想内容的的选取和表达都产生了很大影响。我们借助作者的经历对作品有了更深一层的解读 , 同时也反过 来在对作品新理解的基础上对茨威格本人产生了新的更丰富深刻的认识 。

参考文献:

[1][奥]茨威格著,张玉书译.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M].上海译文出版社.

[2]张玉书.茨威格评传:伟大心灵的回声[M].高等教育出版社.

[3][奥]茨威格著,舒昌善,孙龙生,刘春华,戴奎生译.昨 日的世界—欧洲人的回忆[M].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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