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地区宋金铜镜初步整理与研究

陈红波　文军

摘 要：文章对天水地区馆藏宋金时期的铜镜进行系统的整理，并选取部分具有代表性的镜例，探究天水地区宋金铜镜的特点，尽可能地展现一个特定时代和特定地域间古代铜镜所蕴含的特殊文化现象。

关键词：宋金时期;铜镜;特点;天水

天水地区馆藏宋金铜镜与中国古代铜镜发展的关联度十分紧密。历史上北宋对天水的统治历史完整，南宋时期秦州及天水大部分地区为金王朝统治。本文以天水地区宋金时期铜镜作为表述重点，通过挖掘梳理这一时期铜镜的基本特征及特殊文化现象，尽可能地展现中国古代铜镜在两宋时期的发展趋势。

1 天水地区宋金铜镜馆藏概况

天水地区馆藏宋金铜镜269面，占总馆藏31.28%。根据市、县（区）提供资料显示，收藏宋金铜镜分布如下：天水市博物馆32面（宋21面，金11面），麦积区博物馆28面（宋25面，金3面），武山县博物馆11面（宋8面，金3面），甘谷县博物馆21面（宋20面，金1面），秦安县博物馆151面（宋144，金7面），清水县博物馆21面（宋20面，金1面），张家川县博物馆5面（宋4面，金1面）。其中，国家一级文物1件、二级文物6件、三级文物58件。丰富的宋金铜镜资源与其他时代铜镜共同构成了相对完整的铜镜传承发展链，印证了铜镜发展、繁荣和衰落的基本过程。

2 同时代中国古代铜镜发展趋势

孔祥星将两宋归入中国古代铜镜的日趋衰落时期，是古代铜镜由巅峰走向衰落的分水岭。近现代学者们依据宋代铜镜的基本特征，将其划分为仿唐镜、改变唐镜形制和宋镜创新三个阶段。孔祥星则从考古实例方面将两宋铜镜史分为五代至北宋英宗、北宋神宗至北宋亡、南宋三个时期，客观总结了宋镜形式、纹饰题材、技法风格和商业化发展等特征，也指出了北宋和金代的个别创新、中兴现象。但宋代铜镜大体衰落的趋势没有改变，与汉唐以后中国社会经济的发展轨迹高度契合。天水地区宋金铜镜馆藏资源丰富，传承链基本完整，所呈现的特殊地域时代特征，与中国古代铜镜的兴衰发展趋势具有高度的趋同性。

3 天水地区馆藏宋金铜镜的特点及发展走向

天水宋史分为北宋及金两个阶段，实际馆藏包含了北宋、金及南宋不同种类和形制的铜镜。尽管有些铜镜无法确定出土地，有些存在断代方面的争议，但总体脉络符合特定时期和朝代的基本特性（下文市、县区博物馆均以市、县区代表）。

3.1 衰落背景下的有限创新

孔祥星指出：“较之于盛唐高度发展期，宋金时期的铜镜处于衰落过程，但从宋镜形制丰富性和北方金代镜的异军突起上讲，仍然存在一定的创新和突破。”①这种创新突破亦能从天水地区馆藏铜镜中找到趋同性。

①体现在镜形的多样化方面。“铜镜形式多样化是宋镜的重要特征之一。中国铜镜在唐以前以圆形为主，有极少的方形……到了宋代，除常见的圆形、方形、葵花形、菱花形外，亚字形镜显著增多……此外还有带柄形、长方形、鸡心形、盾形、钟形、鼎形等多种形式。”①天水地区馆藏宋金铜镜镜形分圆形、方形、条形（长方形）、亚方形、葵形、菱形、带柄形、桃形（心形）等八个类别，尽管没有出现盾形、钟形、鼎形镜，但也是天水地区馆藏铜镜镜形最丰富的一个时期，明显符合镜形的多样化特征。

②体现在传统镜形的再创新方面。以菱形、葵形镜为例，唐代主要以八菱花、八葵花形为主，宋金时期在八菱花、八葵花形基础上出现了六菱花、六葵花形镜，甚至出现四菱花、四葵花形镜和带柄葵花镜等。个别造型风格更加突出夸张。如：天水市0976#宋四花镜（六葵花），秦安县3083#宋六葵花湖州镜和3061#宋四葵花镜、3093#宋四菱花镜，武山县809#金“河州司验记官”镜（六葵花），张家川县铜ZHB0012#金四婴戏花镜（六葵花）等，在传统镜形的基础上再创新，体现了宋金铜镜与唐镜镜形的区别和突破。

③体现在部分异形镜方面。天水地区馆藏的常见异形镜有带柄形镜、桃形（心形）镜、长方形镜等，如：天水市0879#宋带柄湖州镜、0936#金带柄双鱼镜，麦积区宋带柄湖州镜，秦安县3200#宋长方形双兽纹镜、3108#宋桃形湖州镜，清水县2053#金带柄双鱼镜等。在带柄形镜、桃形镜和传统菱花镜上也出现进一步异化的镜形。如：天水市0901#宋带柄素纹镜，其造型与传统带柄形镜镜柄处于铜镜下方、便于手握鉴人的特征存有明显区别，其镜柄在铜镜的上方，粗短且多处凸起，柄端踞一尊造型呈W形的伏兽，伏兽下腹部形成镂空。该镜特殊的镜柄造型应有利于在墙壁上倒挂，镜面为椭圆形，应定名为带柄团扇镜（仅为笔者看法）。秦安县3040#宋桃形双凤镜打破了桃形镜左右对称的传统格局，外形完全为自然桃形，桃尖一大一小不对等，造型独特优美。秦安县3093#四菱花镜造型独特，花瓣弧形饱满夸张，尖角异常突出，呈现十字形结构，与同时代菱花镜完全不同。多样化镜形和部分异形镜的出现并不代表铜镜处于发展上升期，但构成了宋金铜镜一个重要的特征，在铜镜大的衰落背景下，宋金铜镜仍然保持了个别方面的创新和突破。

3.2 世俗生活化基调的形成

“唐高宗至唐德宗时期是铜镜新形式、新题材、新风格由确立到成熟的时期，中国古代铜镜进入了富丽绚烂的时代。”①随着铜镜的衰落，宋金铜镜与盛唐铜镜的富贵绚烂形成了明显区别，日趋世俗生活化的特征在天水地区馆藏宋金铜镜中得到了体现。

①铜镜类型的单一简约化。从铜镜类型上看，宋代有素镜、花草镜、花鸟镜、神仙人物故事镜、八卦镜、连钱锦纹镜、双鱼镜、双龙镜、纪名号铭镜及仿唐镜等，金代有双鱼镜、人物故事镜、盘龙镜、瑞兽镜、瑞花镜及金后仿镜等，与唐镜相比存在明显的变化。一方面部分唐代典型代表性镜类消失，如自汉代流行且唐代依然延续的四神镜类，除天水市0875#宋四神镜（定名：金代双凤瑞兽镜）、麦积区3047#宋金带柄四神规矩镜等个例外，基本上再无其他形式的流传;唐代瑰丽独特的瑞兽葡萄镜类基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宋金雙龙镜、承安四兽镜及个别后仿神兽镜;另一方面部分造型精美、复杂多变的镜类逐渐演变成形式单一的镜类。除天水市1662#宋鸾鸟系绶荷花镜完全承袭唐对鸟镜风格外，唐瑞鸟镜中以双鸾荷花镜、双鸾双兽镜、双鸾瑞花镜、双雀鸳鸯镜等为代表的数十款对鸟镜在宋金时期已难觅其踪，取而代之的是几款题材集中的鸾凤镜，如天水市0954#宋双凤镜、麦积区亚字双凤牡丹镜、清水县1246#宋双凤衔枝牡丹镜等。唐瑞花镜中多类型花枝镜和多样式宝相花镜逐渐被宋金缠枝绕花镜、交枝花草镜及菊花镜替代，如天水市0976#宋交枝四花镜、秦安县238#五交枝梅花镜、清水县0546#四交枝梅花镜等。以上表明一些唐代大量流行、造型瑰丽的镜类在宋金时期逐渐消失，被造型朴素简约、题材集中单一的镜类取代。

②铜镜题材的世俗功利化。天水地区宋金铜镜纹饰题材世俗化功利化特点集中体现在以下方面：一是宗教题材纹饰流行，“宋代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神仙故事镜，采用粗线条画法，用浮雕技法处理……使画面呈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神仙意境。”②主要代表有天水市0930宋八卦镜、0967#达摩渡海镜，秦安县宋金仙人龟鹤镜、八卦镜，麦积区菱花形八卦镜，清水县0814#金八卦铭文镜（定名：宋代八卦铜镜）等。八卦镜主纹饰突出，搭配星辰、团花等辅助纹饰，代表性铭文为“水银是阴精，百炼得为镜，八卦寿相备，卫神永保命”，将信仰与平安之间的功利联系表现得简明直白。神仙镜主纹饰中神仙衣袂飘逸，仆从躬身谦卑，辅助龟、鹤、鹿等祥禽瑞兽和松柏、翠竹、莲荷等祥瑞花木，风格清雅脱俗，具有强烈的信仰利导特点;二是生活化主题广受欢迎，如甘谷县0148#宋代连钱锦纹镜，麦积区收藏的多面金代双鱼镜，清水县1358#宋孩儿攀花镜，张家川县ZHB0012#金代四婴戏花镜等，这些铜镜纹饰生动形象，主题寓意美好，贴近大众生活。宗教纹饰和生活纹饰既反映出人们普遍的宗教信仰需求，也表达了对现实生活的美好向往，祈求富裕平安、多子多福的大众审美心理需求。

③纹饰风格的文人情趣化。宋代文人地位较唐及之前有很大提高，但受科举、理学、长期外族入侵、偏安南隅等因素的影响，整体精神追求已由唐代文人的激越豪迈转向于自我闲适和内在心身修炼中。“宋代文人的精神追求和审美追求与唐代文人已大不相同，对外对功名的渴望已渐渐被一种内在返归于心灵的自得所替代。”③此大环境下，宋代花卉镜纹饰风格一改唐代的华丽饱满，在浅浮雕的基础上显得流畅纤秀，富有情趣。“宋镜的花卉不像唐镜那样鲜丽丰满，而作风端庄素雅……画面细致，描绘逼真，具有强烈的现实感和韵律节奏感。”①如天水市0884#宋缠枝花草镜、麦积区宋菱形缠枝牡丹镜、缠枝五花草镜、秦安县3210#宋交枝五花镜、清水县1246#宋双凤衔枝牡丹镜等。缠枝花草镜枝蔓线条纤细柔长，造型清俊优美;交枝镜中的交枝梅花镜主枝短硕，梅花星点，构图富有诗画禅意。同样，受汉儒文化的浸润和江南文人气质的影响，金代铜镜偏好于人文典故题材，出现了较多儒、汉文化风格突出的许由巢父镜、柳毅传书镜、洛神镜、吴牛喘月镜等。总之，文人的小众情趣和清雅淡泊也成为左右宋金铜镜风格走向的因素之一。

宋金时期日趋生活化的铜镜发展方向，与盛唐铜镜形成了强烈鲜明的对比，其中既有普世大众的审美心态，又有特殊的社会政治和历史文化背景，总体上反映出中国古代铜镜发展衰落的趋势。

3.3 实用化功能的凸显

“北宋末年以后，特别是南宋时期，素地上铸制商标字号铭的铜镜盛行起来，铜镜的风格发生了重要变化，开始了中国古代铜镜重实用，不重图纹的阶段。”②这一时期重实用、轻纹饰的发展特征在天水地区馆藏铜镜中也得到了充分体现。

①纪名号铭镜的商业化特点。宋金铜镜商业化典型代表是湖州镜。天水地区湖州镜有18面，另有类似铜镜若干面，其共同特征是素地、有纪名号铭文、无其他纹饰。铭文有三类：第一类，标明铸镜地、列出铸家号，如天水市0886#湖州镜和麦积区1面湖州镜均有“湖州石家青铜照子”铭文;第二类，除标明铸地和铸家号外，还标出铸镜人，如天水市0879#湖州镜铸有“湖州石十五郎炼铜镜子”铭文，麦积区2面湖州镜有“湖州真石家念二叔照子”铭文，秦安县3083#、3100#湖州镜有“湖州真石家念二叔照子”铭文;第三类，不但有铸地、铸家号、铸镜人，还强调铜镜是“真炼铜”“青铜”或真正的某铸家号，如秦安县3108#、3044#、3214#湖州镜分别铸有“湖州石□郎真炼铜□□照子”“湖州真正石家炼铜照子”“湖州真石家”铭文，麦积区1面湖州镜铸有“湖州石念二真□清铜镜”铭文等。此外，还有“湖州孙家□□□□”“湖州承□□十□□□□□□”等铭文辨识不全，但明显类似湖州镜的铜镜。“以湖州镜为代表的纪名号铭文的出现和长时间的兴盛流行，标志着宋代制镜业已经走上了商业化发展模式。”③透过商业化的表面，可以看到铜镜商品实用性价值的提升。

②带柄形镜的实用功能性。带柄形镜的出现反映了铜镜本质功能的回归，如天水市0910#宋带柄湖州镜、0954#宋带柄双凤镜和0936#金带柄双鱼镜，以及麦积、秦安、清水、甘谷等区县收藏的宋金时期各类带柄镜，表明早先用来庄重摆置或在特定条件中存放的“神圣”器具，已经铸有手柄便于人们抓取和手握照人，这种变化揭示了铜镜的实用性功能已超越了其他功能，纹饰的作用也必然退居次要地位。

③素镜单一的“鉴”“照”功能。天水地区馆藏宋金素镜包括后仿弦弧文镜、纯素镜和湖州镜等，如：天水市0886#湖州镜，麦积区湖州石氏葵形镜，甘谷县0343#宋八出菱花素镜，武山县808#金仿复道弦纹铜镜，秦安县255#宋“文思院下界造”葵形镜等。这些素镜在宋金时期集中出现，直接反映了铜镜功能的重大变化，即由漢唐时期的集综合审美鉴赏、表达诉愿和兼顾照人为一体的“神圣”器物，向“鉴，照也”的单一本质属性回归。

4 结语

综合宋金铜镜多样化的形制特点和铜镜类型、主题纹饰、铸镜风格的变化趋势，以及其表现出的实用化、商业化特征，结合天水地区馆藏铜镜的实例佐证，可以清晰地看到宋金时期铜镜的镜形及个别铜镜纹饰风格与唐镜相比存在一定的创新和发展，多重因素主导下重实用、轻纹饰的发展趋势明显，这也导致了铜镜整体文化承载功能快速弱化。由此，中国古代铜镜在历经了唐代高度繁荣之后，至宋金时期，逐渐步入了一个长期、缓慢的颓势发展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