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蚂蚁,就能爬出诗句

2020-10-29 07:32霍霍
书香两岸 2020年5期
关键词:童诗童话蚂蚁

霍霍

苏善开始儿童文学创作的契机,是希望孩子读遍各种故事,却苦于市面上没有足够丰富的品类—“书市上多是外国的翻译作品,中文童书则有不少古典改写读物和校园故事”。她希望孩子的阅读面向能够广泛一些,“期待孩子抬眼,凝视当代及周遭的环境与变化,从中探问与思考”,于是便萌生了自己创作儿童文学作品的念头。

自2003年起,苏善开始参加文学奖比赛,并屡见成绩。有所成果之后,她的创作意志越发坚定,于2006年进入儿童文学研究所,一边研修一边创作;2009年,考上英文所博士班,攻读英美文学;2015年,取得博士学位,析论议题小说,从此“一切阅、听、读、写汇入到‘生态文学的领域”,苏善开始了“以笔为舟车,优游于纸墨之上”的创作者生涯。

Interview 书香X苏善

创作素材的来源是什么?

除了第一本小说《阿乐拜师》是采撷童年经验而写,之后的创作皆在关注周遭与他者。譬如《天空之歌》,因为日日仰望的天空片隅即将被新建的高楼瓜分,我便以故事琢磨其前因后果,预设丧失天空之后的未来沧桑。

换个角度来看,若不写现实,就必须建构虚拟地景,营造氛围,让角色有个展演空间。因此,除了人物塑造,故事场景也是描绘重点。因为故事,读者可以出入“别境”、穿梭“他方”;同样的,我自己也可以在书写过程中跳脱生活,借由想象,想去哪里就造哪里,造了哪里就去哪里,亦即将自然地景 (natural landscape)转化为文学地景(literary landscape)。譬如我喜欢将“岛”作为创作母题(motif),便在《岛游4.0》当中造了三个地质互异的岛屿,包括“拖拖拉拉岛”“偷偷摸摸岛”以及“捞捞捕捕岛”,岛屿本身及其命名就是隐喻,指涉不同困境与挑战,叙事技巧则借用“角色扮演游戏”(RPG,Role-Playing Game)模式,试图吸引小读者的目光,设“身”处“地”,跟着情节起伏思索个中生态议题。

你的多部文学作品例如《蚂蚁路线》《饼干战争》《好野人》《云娃娃》等,都是以自然环保为主题,为什么选择这一创作方向?

二十一世纪,全球化急速发展,世界各地大小灾难频仍,人类文明与环境的关系从征服、开发、共享转为破坏、剥削、侵占与避祸,乃至冲突四起。目今众生负伤,是自然反扑,还是人为祸端?因此,文学作品如果堪比醍醐,虽不能灌顶,至少也要为自然发声。

譬如《云娃娃》以水资源为主题、《好野人》探讨山林利用,前者情境仿古,后者拟真,都以生活经验为叙事重点;《饼干战争》的时间轴则拉向更遥远的未来,若届时大自然再无资源,处处贫瘠,万物萧条,为了生存,人类将如何饮食?能否共生?以上这三部小说,虚实并陈,编织故事,透过角色,让读者左顾右盼,恍若参与其中,并且对照当下的现实,或能触发共感。相较之下,《蚂蚁路线》采用旁观视角,借由小鸭与蚂蚁的动作路径,描绘环境的变化。也就是说,不论书写主题为何,不论叙事长短,每一本著作都在期许人类缩小自己,敬畏大自然。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自然主题的?

田野滋养了我的童年,成人后,寄身城市,只能依着人造绿意寻幽、歇憩,凡是公园都被增广为森林实境,呼唤我散步其中,捡拾四季灵感,然后在摇笔之间印记下来。一首押韵为童诗,短篇点到为止,是童话;复杂一些便成了小说,虫蚁变巨兽,水洼成汪洋,人群穿梭往来,面目模糊的,可以帮腔,日日撞见的姿态总要安插一个角色吧?

再者,拜网络之赐,八方框在眼下,桌前也能听闻自然,敲键之际,时而回到旧日,时而想起孩子的童年,时而跳入未来的未来,切换时空。一旦叙事定稿,或发表、或等待,心思即刻归零,或似枯木之身,或似土泥中待萌种子。原来,岁月即诗文生成的循环,仿如自然。

为什么儿童需要了解自然?你希望孩子们在读了你的作品之后,能形成什么样的看待自然的方式?

一个人,存在于天地之间,也在城市之间;在人与人之间,环境的影响日夜渐增。但是,随着社会化渐强、渐深,“自然”慢慢变成最遥远而巨大的存在,难以觉知。对于求学的孩子来说,“自然”可能只被印刷在“课本”上,虫鸣鸟叫与草木枯荣竟都成了间接的“知识”。因此,我希望笔下文字可以拉拢小读者,多多亲近大自然,时常思索生态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探问人类如何与大自然共生。

你自己又是如何看待大自然的?

对于自然,我是仰慕、感谢与敬畏,复杂而多端。说仰慕,是因为美好的童年记忆;充满感谢,则因自然提供身心养分;而敬畏,应该是为着未来的孩子担心。自然会否死亡?人类何以维生?因此,若能多写一些关怀自然的作品便多写一些。

《蚂蚁路线》中的诗歌的创作背景,是源自日常对自然的观察吗?

这一本童诗集分为三部分,第一辑《公园绕一圈》大都在5行以内,第二辑《溪游记──小鸭大梦》6—10行不等,第三辑《蚂蚁爬来的小事》则为11—20行。我将这些诗篇定义为“观察诗日记”,在形式上,皆可视为“组诗”,内容则为自然观察,远近不拘,以视觉引導文字,亦即我以自己的“眼睛”写诗,好让这一本童诗集着重个别经验,激发小读者以自己的话语记录自己的观察,有公园就绕公园一圈,有河溪就亲近河溪。即便是墙角的蚂蚁大队,也有去处啊。跟着瞧,跟着爬,就能爬出诗句。

为什么会选择诗这种体裁?

我常常创作童话诗,亦即,童诗中带有叙事,不是纯抒情,也不单单写景。然而,为了配合刊物与版面,一篇童诗短则8行,长则约23行,通常只能描摹片段,不足以展演某个事件的始末,譬如,为了摊开一条河流的全貌,必须溯及上游、中游与下游,地貌不同。“组诗”便是十分合适的创作形式,长短不拘,不必顾虑情节铺陈,也未必需要起伏或转折,仅用主题甚或一个关键词串联即可。

诗歌算是一种比较小众、文艺的体裁,在你看来,少儿读者在理解诗歌上会不会有障碍?

一般来说,儿童刊物的读者有年龄之别,刊登其中的童诗亦有不同用途,有些拿来识字,有些认识节气等。一方面我是被动的,配合个别版面要求,在主题与用字上斟酌;另一方面我会主动避开重复的内容,譬如写麻雀,舍弃惯见的稻草人与电线杆,能够创造出什么独特意象呢?可以让小读者心领神会吗?基本上,为了确保小读者不怕读诗,我的童诗会在生活中取材,并且维持分段、分行,常常押韵,同时锻炼我自己的文思触角,发现好素材,也把旧题材写出新鲜感。

你的作品充满了童趣的表达和比喻,如何保持这样一种创作的童真?

童诗,本来是为自己的孩子而写;后来,为学习阅读的幼儿以及品赏文学的儿童而写;现在,我常常是先写给自己,把生活中的美好瞬间转化成趣味的叙事,让悸动与印象留存下来。这样的创作日常被投射到《普罗米修诗》一书当中,书中主角的工作内容,正如我个人修润诗文的过程,散步养心也是我的生活实况;然以创作为职志,应是种种选择的结果,一路漫行,欣然向前,或好奇张目、或驻足聆听,大概颇似童稚。

除了童诗,你也创作过童话、小说等其他体裁的儿童文学,不同体裁会不会有相对适合的创作主题?

灵感浮动,快则成诗,写就一首童诗,难以即刻发表,堆放在计算机档案之中,有时候行数会慢慢增加,竟成一篇童话,旷日废时的当然是小说,构思伏案,考验体力与耐力。而这些仍在成形中的文字,主题可能类似,语调也可能雷同,因此,我便尝试“混搭”,在童话中镶入童诗,譬如《普罗米修诗》;或在小说中嵌埋童诗,譬如《饼干战争》;或在小说里拼贴童话,譬如《不书镇》。种种变化,可能是信手捻来,可能是不忍弃置文字,也可能是用来缓和故事氛围。最踏实的考慮则是:为了出版一本令人惊艳的文学作品吧!

怎样才能摒弃成人的眼光,以孩子的角度出发,创作出孩子喜欢的作品?

我不会刻意使用儿语,而是实话实说,但尽量避掉艰涩的词汇。我习惯运用全观视角,一五一十描绘我的见闻,这些形容或许带些个人批判和种种思考,都在我的学习经验当中渐次累积与修正。但我不想讨好小读者,只力求故事完整,描绘趣味,偶尔变化叙事技法,或为呈现议题,或为挑战读者,或为展现文笔,或为打磨个人风格。

但理想与现实或有落差,有时也不得不忽略读者反应。每每出版一本书,就要放下一本书,调整呼吸,如常作息,再投入下一本的创作。

日常的写作状态是怎样的?有新的写作计划吗?

我的创作是多轨并进的。因为语言与文类差异,感兴振发为诗句,在“大人诗”与“童诗”之间切换,“童话”通常写些异想与欢乐,需要深入探讨与多方琢磨的议题大都交给“小说”来承载,另以“文学评论”来锻炼研究功力。多端文思,有时接连叩击,有时安分循序,若非急稿,就让它顺其自然,不争不抢的,几时完成都好。而创作的源泉,无所不在,也就是说,除了自然与生态,任何触动心灵的大观与小趣,我都想持续关注。

创作需要琢磨,我一直没有大计划,就是慢慢写着,顺着时钟迈着小步伐,童诗一首接一首。然人事嬗递,生活感触流连日夜,计算机中储存新旧材料与档案,表示我的脑袋里也有着不同程度的准备与思索,若一时半刻无法完成,就继续勤于刻字吧。趸足了行列,或能连篇累牍,或为生态文学或自然书写再添一本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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