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教养方式对初中生遭受校园欺凌的影响研究

2020-11-05 08:53井世洁陈玉莹
预防青少年犯罪研究 2020年5期
关键词:教养子女温暖

井世洁 陈玉莹

近年来,我国校园欺凌恶性案件频繁发生, 仅2019年国内报道的恶性校园欺凌事件就超过20例,前有广东某院校女生被室友扒衣录像,遭受侮辱和殴打,后有福建女生被围殴被逼下跪、遭扯头发、被扇耳光等。①《大事记盘点:2019年校园欺凌大事件》,载大事记网,http://www.dsj365.cn/front/article/28283.html,最后访问时间2020年8月9日。根据2019年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公布的有关144个国家和地区的校园欺凌研究报告,在进行调查的近一个月内,约有32%的被调查者遭受至少一次欺凌。②熊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数字背后:结束校园暴力和欺凌〉报告》,载《世界教育信息》2019年第32期。作为一种基于欺凌者与被欺凌者之间不均衡力量关系的同辈攻击现象,校园欺凌广泛存在于各国学校场域之中,它对卷入其中的欺凌者、欺凌—被害者和被害者均会带来短期和长期的消极影响,相对而言,卷入校园欺凌中的被欺凌者会遭受更大的不利影响③杨斌,武春雷,王博,许倬瑞,岳文娟,于士伟,张怡铭,朱钰睿,孙长青:《青少年传统欺凌、网络欺凌与心理健康的关系研究》,载《现代预防医学》2020年第47期。。国内外研究均证实,校园欺凌会对被欺凌者带来更为严重的不利后果:被欺凌者可能产生自伤、自残、自杀等危害生命安全的行为④Cheng Y L, Newman I M, Qu M, Mbulo L, Chai Y, Chen, Y, & Shell D F. Being bullied and psychosocial adjustment among middle school students in China,Journal of School Health, 193-199(2010).;他们还会出现短期或长期的心理问题,如焦虑、自卑、孤独、抑郁等⑤Cole D A, Sinclair-Mcbride K R, Zelkowitz R, et al. Peer Victimization and Harsh Parenting Predict Cognitive Diatheses for Depression in Children and Adolescents. Journal of clinical child and adolescent psychology: The official journal for the Society of Clinical Child and Adolescent Psychology,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Division, 1-13(2015).;被欺凌的经历还会增加学生参与暴力行为、酗酒、吸毒及犯罪的可能性⑥Jeong S, Davis J, Han Y. Who becomes more violent among Korean adolescents? Consequences of victimisation in school,Criminal Behavior and Mental Health,141-155(2015).;校园欺凌甚至会使受欺凌者转变成校园欺凌的施暴者,出现加害—被害转化,形成恶性循环⑦赵旭东:《校园欺凌本源论》,载《教学与管理》2017年第15期。。

导致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原因众多,父母教养方式是其中的重要因素之一⑧Cerezo F,Ruiz-Esteban C,Lacasa C S. et al.Dimensions of parenting styles, social climate, and bullying victims in primary and secondary education,Psicothema,59-65(2018).,家庭场域中的生活经验对学生的学校适应能力和同伴关系建立具有重要影响⑨Ladd G W. Themes and theories: Perspectives on processes in family peer relationships. In R. D. Park, & G. W. Ladd (Eds.),Family-peer relationships: Models of linkage. Hillsdale, NJ: 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3-34(1992).。受害者更有可能接触到消极的父母教养方式,虐待、忽视和不良的养育方式是学生成为被欺凌者的有效预测变量,而高水平的父母参与和支持、温暖的亲子关系以及良好的家庭交流和监控则会保护儿童和青少年免于遭受同伴欺凌。⑩Mohebbi M, Mirnasab M, Wiener, J Parental and school bonding in Iranian adolescent perpetrators and victims of bullying. School Psychology International, 583-604(2016).⑪1 Katz I, Lemish D, Cohen R, Arden A. When parents are inconsistent: Parenting style and adolescents' involvement in cyberbullying. Journal Adolescence,1-12(2019).相较于国外较为丰富的相关研究而言,我国针对被欺凌者与父母教养方式关系的研究并不多见,已有相关研究大多聚焦亲子关系及家长支持等方面⑫胡咏梅、李佳哲:《谁在受欺凌?——中学生校园欺凌影响因素研究》,载《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缺少父母教养方式和遭受校园欺凌之间关系的研究。

基于此,本研究拟采用1055个初中学生样本数据,通过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分析探究父母教养方式对于他们遭受校园欺凌的作用机制,进而探索父母教养方式中影响校园欺凌被害的核心因素,为今后针对校园欺凌被害保护方面的实务工作的开展提供参考依据,也为提升针对校园欺凌的干预工作提供对策建议。

一、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文献回顾

1.初中生校园欺凌影响因素的研究

欺凌的定义最初是由挪威学者Olweus提出,他认为欺凌是一人或多人对无抵抗力的人长期重复实施的有害行为,其特点主要包括欺凌者个人的主观意图、欺凌者与被欺凌者之间的权力不对等性以及欺凌行为的持续性和重复性等。①俞凌云、马早明:《“校园欺凌”:内涵辨识、应用限度与重新界定》,载《教育发展研究》2018年第38期。校园欺凌的发生受到综合性因素的共同作用,基于对国内外文献总结与归纳,可将当前有关校园欺凌影响因素的研究分为个人、家庭和社会三个层面,其中个人层面包括性别、年级、留级经历、转学次数、是否住校、父母是否在外打工等,家庭层面包括父母的情感支持、亲子关系、父母的职业、家庭收入、家庭功能和父母教养方式,社会层面主要是同伴关系融洽度、在校归属感、学校德育和法制教育以及社会文化等②胡咏梅、李佳哲:《谁在受欺凌?——中学生校园欺凌影响因素研究》,载《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③陈璇:《青少年校园欺凌行为的影响因素及干预模式研究——基于中介效应依次检验模型的构建》,载《预防青少年犯罪研究》2019年第3期。。归纳起来,国内有关校园欺凌的研究偏向于从个人层面和宏观社会层面解释其影响因素,对微观家庭层面的影响因素探讨相对较少。

2.父母教养方式对遭受校园欺凌的关系研究

有关父母教养方式和受欺凌关系的研究起源于21世纪,Georgiou通过建立理论驱动模型证明了孩子感知到的父母教养方式会影响他们遭受欺凌的情况,母亲过度保护的教养方式会加大孩子遭受校园欺凌的几率。④Georgiou S N. Bullying and victimization at school: The role of mothers. British Journal of Educational Psychology, 109-125 (2011).2010年后,国外学者对遭受校园欺凌者与父母教养方式关系的考察不断增多,不同学者开始讨论青春期孩童受欺凌的风险性因素和保护性因素⑤Navarro J B,Fernández M,Osa N,Penelo E,Ezpeleta L.Warning signs of preschool victimization using the strengths and difficulties questionnaire: Prevalence and individual and family risk factors.Plos One,1-19(2019).,研究发现父母双方高度控制的教养方式是受欺凌的风险因素之一⑥Garaigordobil M, Machimbarrena J M. Stress, competence, and parental educational styles in victims and aggressors of bullying and cyberbullying.Psicothema,335-340(2017).,过度专制和过度放任的教养方式会增加孩子被欺凌的风险⑦Cerezo F, Ruiz-Esteban C, Lacasa C S, et al. Dimensions of parenting styles, social climate, and bullying victims in primary and secondary education. Psicothema,59-65(2018).,父母拒绝和父母忽视同样会影响孩子被欺负⑧Kim J, Kim E. Bullied by Siblings and Peers: The Role of Rejecting/Neglecting Parenting and Friendship Quality Among Korean Children. Journal of Interpersonal Violence,1-24(2016).。温暖、支持、民主以及权威型的父母教养风格是校园欺凌受害者和欺凌者的保护因素,会降低青少年遭受欺凌的可能性⑨Zurcher J D, Holmgren H G, Coyne S M, et al. Parenting and Cyberbullying Across Adolescenc.Cyberpsychology Behavior & Social Networking,294-303(2018).。同时国外学者采用不同的模型试图对校园欺凌的父母教养影响因素做更深入的探讨。Georgiou等人将文化价值取向作为父母教养方式与孩子被欺凌之间的调节变量,Watt讨论了依恋、父母教养方式以及欺凌三者之间的潜在联系⑩Watt R V D.Attachment, parenting styles and bullying during pubertal years.Journal of Child and Adolescent Mental Health,251-261(2014).,Gómez-Ortiz等人将父母的心理攻击和身体惩罚作为中介变量后讨论校园欺凌和父母教养方式的关系⑪Gómez-Ortiz O, Romera E M, Ortega-Ruiz R. Parenting styles and bullying.The mediating role of parental psychological aggression and physical punishment. child abuse neglect,132-143(2016).。

目前,国内有关校园欺凌与被欺凌者影响因素的研究并不多,现有文献中主要探讨家庭功能和亲子关系对受欺凌行为的影响。如凌辉等人采用专业亲子亲密度量表调查了校园欺凌、亲子关系与自立的关系,研究结果证明亲子关系能够影响校园欺凌。③凌辉等:《小学生亲子关系与校园欺凌:自立行为的中介作用》,载《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18年第26期。蒋舒阳等人运用中介模型探讨家庭功能可以通过内化问题和外化问题间接预测学生受欺负。④蒋舒阳等:《家庭功能与中学生校园受欺负的关系:外倾性、问题行为的中介作用》,载《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18年第26期。而针对遭受校园欺凌与父母教养方式之间关系探讨的相关研究更少,在目前仅存的几篇文献中,学者们的研究考虑了青少年网络欺负与父母教养方式的相关关系,亦或是仅考虑父亲温暖和母亲温暖维度与受欺凌之间的作用关系。⑤孙晓雪:《谁更有可能受到欺凌:穷孩子还是富孩子——家庭教养方式的中介作用》,载《基础教育》2020年第17期。

总的来说,国外大量研究表明,不当的父母教养方式造成了校园欺凌被害与加害的发生,但国内有关遭受校园欺凌的探讨却很少,更缺少有关遭受校园欺凌和父母教养方式的整合性研究,因此,本文采用1055个初中学生样本数据,通过logistic回归模型分析探究父母教养方式中预测青少年遭受校园欺凌的影响因素,以及父母教养方式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青少年遭受校园欺凌。对遭受校园欺凌的初中生的父母教养方式的研究一方面可以为相关法律完善提供政策依据,另一方面,可以基于相关结论提出加强校园欺凌被害人保护的干预措施,减少校园欺凌的发生。

(二)研究假设

基于国内外文献回顾,本文提出以下3个研究假设:研究假设1:父亲温暖和母亲温暖能够显著负向预测校园欺凌被害;研究假设2:父亲控制和母亲控制能够显著正向预测校园欺凌被害;研究假设3:父亲过度保护和母亲过度保护能够显著正向预测校园欺凌被害。

二、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采取整群随机抽样的方法,在安徽、北京、河北、河南、广西、上海等六个省市的初中学校发放调查问卷。在调查问卷发放前,先由班主任向学生告知本研究的目的、意义、问卷填写所需要的时间以及参与原则。由学生自行填答完毕后统一回收调查问卷。通过此调查方法,本次共发放1125份问卷,最终获得有效问卷1055份。其中男生493名,女生562名;初一、初二、初三学生分别为276名、304名和475名。其中210名是来自城市的学生,226名学生来自城镇,619名的学生来自农村。

(二)变量选取

1.因变量

校园欺凌作为本研究的因变量,由网络欺凌、身体欺凌、言语欺凌和社交欺凌四个维度构成。“我曾经在和学校、同学有关的qq群、微信群被辱骂”,“同学会打骂我或者拽我头发”,“同学会用脏话辱骂我”,“同学们造谣或者传播关于我的负面信息”分别作为网络欺凌、身体欺凌、言语欺凌和社交欺凌的操作化指标。上述条目的计分规则为“从来不会”为1分,“一周一次”为2分,“一周数次” 为3分,“总是”为4分。

2.自变量

父母教养方式为本研究的自变量。通过参考岳冬梅老师修订的父母教养方式评价量表(EMBU),本研究自编了初中生父母教养方式量表。该量表由父亲教养方式量表和母亲教养方式量表组成,共42个题项。父亲教养方式分量表由父亲温暖、父亲控制和父亲过度保护三个维度构成,共21个条目;母亲教养方式分量表由母亲温暖、母亲控制和母亲过度保护三个维度构成,同样是21个条目。该量表使用李克特四点计分法,“从不”为1分,“偶尔”为2分,“经常”为3分,“总是”为4分。在本研究中,父亲教养方式和母亲教养方式这两个分量表的Cronbach's alpha分别为0.867和0.857。

3.控制变量

为了更科学地研究父母教养方式和遭受校园欺凌之间的关系问题,本研究将可能影响到校园欺凌的人口统计学变量进行控制,包括性别、年级、家庭居住地、是否为独生子女、父母婚姻状况、父母务工情况、父母受教育程度等。控制变量的描述统计如表1所示。

(三)统计分析

本研究主要采用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方法来检验初中生的父母教养方式对他们遭受校园欺凌情况的影响,并比较不同教养方式的影响作用的大小。因变量分为“遭受校园欺凌”和“没有遭受校园欺凌”两类,选择二分类logistic模型,模型设定为:

在模型中,P表示遭受校园欺凌的概率,没有遭受校园欺凌的概率是(1-P),α代表截距,β表示回归系数,x1、x2…xn是模型中的自变量。

数据分析采用的软件为SPSS22.0。

三、研究结果

(一)初中生校园欺凌被害的描述统计

本研究发现,初中学生中有相当一部分同学在学校遭受到来自同学的欺凌,报告遭受过欺凌的同学有374名,占样本的35.5%,其中报告中显示遭受言语欺凌的人数最多,占比28.10%,其次是社交欺凌,占比20.90%,身体欺凌和网络欺凌分别占比16.80%和15.30%。调查样本中受欺凌的比率与2019年UNESCO网站公布的144个国家和地区的调查结果(32%)相比高了3.5个百分点①熊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数字背后:结束校园暴力和欺凌〉报告》,载《世界教育信息》2019年第32期。,就统计样本来看,说明我国初中学生的受欺凌状况比世界范围的平均水平更严峻。

表1:人口统计学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根据描述性统计结果来看,男生遭受校园欺凌的比例占38.54%,女生受欺凌占比32.74%,从交叉表和卡方检验后的数据得知,受欺凌与性别的交互作用有差异(χ2=3.86,p<0.05),表明男生和女生的受欺负程度有差异,男生更有可能遭受校园欺凌。

在年级分布上,与初一初三年级的学生相比,初二学生遭受校园欺凌比例最多,占初二总人数的42.76%,初一和初三遭受校园欺凌的比例分别是36.96%和29.89%,卡方检验的结果显示年级与初中生是否遭受校园欺凌具有显著相关(χ2=13.785,p<0.01),初二的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可能性更大。

在地域分布上,城镇的初中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比例最多,占所有城镇学生的42.76%,其次是城市初中学生,占比41.9%,最后是农村初中学生,占比27.3%,卡方检验的结果显示地域分布同样与校园欺凌具有相关关系(χ2=48.086,p<0.001)。

在是否独生子女方面,受欺凌的独生子女在全部独生子女中占比32.05%,非独生子女占36.04%,卡方检验的结果显示受欺凌与是否独生子女有显著差异(χ2=36.04,p<0.001),非独生子女受欺凌的比例比独生子女受欺凌的比例更高。

父母离异家庭的中遭受校园欺凌的学生占比55.29%,父母未离异的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比例是33.71%,卡方检验结果显示,父母离异与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交互作用非常显著,父母离异的学生更有可能遭受校园欺凌(χ2=15.909,p<0.001)。

父母在外务工的初中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比例更多,占37.58%,父母未在外务工的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比例为33.63%,研究显示父母是否在外务工与学生是否遭受校园欺凌无关(χ2=1.788,p>0.05)。

(二)回归分析

对调查数据进行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以检验相关变量对初中生欺凌受害的影响作用。模型1单独纳入了控制变量,模型2同时加入控制变量和核心自变量。

由模型1可见,性别对校园欺凌被害没有产生显著差异(p>0.05)。年级、地域、是否独生子女以及父母是否离异会影响初中学生的受欺凌状况,具体分析控制变量对受欺凌行为的影响,结果发现:初二学生更有可能遭受校园欺凌(p<0.05),这可能是因为初二年级学生进入青春期,控制情绪能力差,更容易卷入校园欺凌中,而相对来说,高年级的初中学生学业紧张,没有太多时间参与到校园欺凌中去。在是否独生子女这一控制变量上,非独生子女更容易遭受欺凌的侵害(p<0.001),这可能是因为子女数量增加会对父母教养提出更好要求,父母的养育负担也更重,过多的子女可能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儿童忽视。

城市和城镇学生比农村学生更有可能遭受校园欺凌的伤害(p<0.001)。与以往研究不同,此次调查中显示城市和城镇的学生更容易被欺凌(城市和城镇学生受欺凌比例占网络欺凌的68.32%),这可能与城市和城镇的学生更容易接触到网络,在网络社会中易受到网络欺凌有关。

与先前学者们的研究结论相同①凌辉等:《小学生亲子关系与校园欺凌:自立行为的中介作用》,载《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18年第26期。,父母离异的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可能性更大(p<0.01)。一方面,单亲家庭受到传统偏见②高屾等:《农村初中生校园欺凌与心理健康的相关性研究》,载《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8年第36期。,来自单亲家庭的学生容易被贴上不良的标签,遭受同学们的攻击和伤害。另一方面,父母离异带来的重大变故可能会导致孩子形成退缩、孤僻等消极的性格,因此父母离异的学生受欺凌的可能性更大,需要对这类学生重点关注。

从模型2和模型1的对比结果来看,父母控制、父母温暖等核心自变量被加入回归方程后,原本对校园欺凌有显著影响的年级变量、独生子女变量和父母离异变量对受欺凌不再产生影响,这意味着父母教养方式能够抵消部分人口统计学变量对校园欺凌带来的差异,印证了在影响初中生是否受欺凌的因素中,父母教养方式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那么它究竟如何影响青少年受欺负行为呢?本文中的研究假设是否成立呢?

从模型2可以看出,母亲温暖能够显著负向预测学生校园欺凌被害,在模型2中母亲温暖的教养方式对受欺凌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p<0.01),母亲温暖能够降低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可能性。但是,父亲温暖的教养方式对初中学生遭受校园欺凌没有产生影响(p>0. 05)。因而可以得出结论:假设1部分成立,也即是母亲温暖能够显著负向预测校园欺凌,而父亲温暖却不能。父亲与母亲产生这种差异的原因可能在于亲子关系中与母亲对子女投入的时间和精力更多,与母亲的关系也更亲近,因而母亲温暖对子女的影响程度更大。

表2:影响初中生遭受校园欺凌因素的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

从模型2中可以得出第二个结论:假设2全部成立,即父亲控制和母亲控制能够显著正向预测校园欺凌。从模型2来看,父亲控制的教养方式会对初中生的受欺凌行为产生极其显著的正向影响(p<0.001),增加初中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可能性,父亲控制每提升一个单位,会导致学生受欺凌的风险提升245.8%。与父亲控制的影响相同,母亲控制也会增加学生受欺凌的可能性(p<0.001),母亲控制每提升一个单位,会导致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风险提升145.5%。这是因为父母控制的教养方式容易带来亲子关系的不合,从而带来不良的情绪和反应方式,形成孤僻的性格等,这种不良的情绪和反应方式以及孤僻的性格,使学生很难与其他人相处,从而成为校园欺凌的被害者。根据模型2的回归结果,父亲过度保护和母亲过度保护(p>0.05)不能够预测校园欺凌,假设3不成立。

从以上结果可以看出,受欺凌的学生样本中遭受言语欺凌和社交欺凌的比例更高,研究表明,言语欺凌和社交欺凌作为一种隐性的欺凌形式①林克松、沈家乐、杨磊:《中职校园欺凌的“真相”——我国中职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实然状况及影响因素调查》,载《职教论坛》2020年第2期。,更容易受到学校和家长们的忽视,因此家长和学校不仅需要关注子女们的身体状况,也需要关注子女们的心理和社交状况,以便出现问题能够及时处理。父母离异的学生中受欺凌比例高达55.29%,家庭离异可能是学生遭受校园欺凌的一个风险性因素,这部分的学生群体需要得到重点关注。值得注意的是,父母离异因素、独生子女因素以及年级因素对校园欺凌的影响被父母教养方式的影响抵消,这说明我们应该格外注意不管父母是否离异,父母是否在外务工,都应当注重父母教养方式对遭受校园欺凌的重要影响。

四、结论与建议

与国外的研究结论相同②Rajendran K, Kruszewski E, Halperin J M. Parenting style in fl uences bullying: a longitudinal study comparing children with and without behavioral problems. The Journal of Child Psychology Psychiatry, 188-95(2016).,本研究发现校园欺凌被害与父母教养方式存在显著相关,母亲温暖能够显著负向预测校园欺凌被害;父亲控制和母亲控制能够显著正向预测校园欺凌被害。母亲的温暖与接纳有利于促进温暖支持的亲子关系,培养孩子自尊心、幸福感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根据艾森伯格等人的观点,母亲的温暖和关爱能够为孩子提供一个情感依恋和交流的机会,有利于创造共情的发展环境③Eisenberg N. Altristic Emotion, Cognition, and Behavior. 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 Publishers,188 -212(1986).,在家庭中产生的同理心和共情的力量使其在学校场域与同伴更容易相处,从而减少被欺负的可能。缺少家庭温暖的学生与父母的情感纽带较弱,容易产生孤独感,与他人交往易存在问题,成为被害者的可能性更大④Lereya S T, Samara M, Wolke D. Parenting behavior and the risk of becoming a victim and a bully/victim: a metaanalysis study. Child Abuse & Neglect, 1091-1108(2013).。父母控制和低温暖的教养方式会使学生更容易成为校园欺凌受害者,控制型教养方式的父母由于试图通过严格或者高期望控制子女的行为,青少年的自主性会逐渐丧失,这进一步限制了青少年交往互动机会,不利于青少年掌握社交技能,从而导致其不容易被同龄人接受,使其变得自卑、低自尊与焦虑,容易受到同龄人的欺凌和伤害。家庭既可以将孩子推向校园欺凌的深渊,也可以成为受欺凌者的保护伞,这取决于父母的教养方式。

以往的反欺凌工作更多将焦点放在学校层面,而忽视了对于家庭的关注,特别是父母教养方式的引领。在未来的反欺凌行动中,应当把针对家庭的干预服务纳入进干预计划,尤其是要聚焦在父母教养方式的改变上。基于国内外学者针对欺凌干预项目的元分析可以看出,家长参与的反欺凌项目能够减少校园欺凌行为的实施和被害,研究同样表明,家长参与的反欺凌项目同样可以在我国开展和推广。⑤Chen Q, Zhu Y, Chui W H. A Meta-Analysis on Effects of Parenting Programs on Bullying Prevention, Trauma Violence Abuse,1-12(2020).根据国外的防欺凌育儿项目(Parenting program on bullying prevention),本文总结了在开展欺凌预防和干预服务时需要重点考虑的父母教养内容:

一是掌握权威型育儿方式,培养子女解决问题能力。鲍姆林德(Baumrind)认为,权威型父母的子女往往具有良好的性格、社交能力和情绪调节能力。①Baumrind D.Patterns of parental authority and adolescent autonomy. New Directions for Child and Adolescent Development, 61-69(2005).在与子女相处的过程中,父母一方面要与子女进行平等民主的沟通,鼓励和听取子女的意见,尊重子女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为子女提供自主性支持,在其生活和学习中减少干涉,培养青少年们的权能感、自信心和自主解决问题的能力。另一方面,父母需要对子女表达适当的温暖和支持,给予子女以安全感,促进健康亲子关系的建立,以便在孩子出现各种问题时父母能够及时给予支持与帮助。

二是采用正面管教方法,发展积极亲子关系。正面管教方法由美国学者简·尔森提出,是一种既不骄纵也不严厉的教育方式。②何冬怡:《正面管教在家庭文化构建中的运用》,载《江苏教育》2018年第72期。这种方法提倡在出现孩子问题时,父母更多关注子女的情绪感受,对子女表示认同和理解、温柔地聆听并给予子女适当反馈,以此来培养子女正确应对困难和问题的方式。通过正面管教建立亲密的亲子关系,子女能够发展出良好的人际关系、道德品质和问题解决能力,减少遭受校园欺凌的可能。

三是提升家庭功能水平,形成安全型依恋关系。父母需要学习欺凌的危害、形成原因以及欺凌发生后的应对策略,父母指导子女预防校园欺凌的方法,鼓励子女遇到欺凌问题需要及时报告,在子女遇到欺凌问题时不是去责难,而是要向孩子提供情感性关怀和工具性支持,帮助子女共同应对欺凌问题。

本文存在一些不足,其一,校园欺凌测量存在局限性,本文仅测量了被欺凌者的现状,缺乏对欺凌者和欺凌—被欺凌者相互转化情况的考虑和测量。其二,本研究所使用的样本量有限,得出的结论不能代表所有的初中生群体。其三,研究主要考虑父母温暖、父母控制和父母过度保护这三个父母教养方式维度,但现实中的维度不限于这三个,因而父母教养方式的维度还有待扩展。最后,欺凌行为的形成原因是复杂的,影响青少年是否遭受校园欺凌的因素也不仅限于本文所呈现的控制变量和核心自变量。因此,未来研究中可通过扩大取样,采用更为标准化的测量工具施测,运用多元统计分析技术进行中介与调节效应分析,深入探究父母教养方式及相关因素对初中生卷入校园欺凌的影响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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