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海南)自由贸易港的“中国特色”特在哪里

赵 瑾

2020年6月发布的《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以下简称《总体方案》)提出，自由贸易港建设的基本原则之一是要体现“中国特色”。明确海南自由贸易港的中国特色，对于立足中国、放眼世界，稳步实现自贸港建设三步走目标具有重要意义。海南自由贸易港是在世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社会主义制度中国建立的自由贸易港，与全球其他国家自由贸易港相比，海南自由贸易港的“中国特色”特在哪里呢？

一、制度特色：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中国(海南)自由贸易港与新加坡、迪拜等世界著名自由贸易港多是资本主义制度不同，其“中国特色”的最本质特征是实行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制度，即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集中统一领导，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国家意识形态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内涵丰富。2019年《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由根本制度、基本制度、重要制度组成。

建设海南自由贸易港是习近平总书记亲自谋划、亲自部署、亲自推动的新时代我国改革开放的重大举措。与新加坡、香港等自由贸易港依港自然形成不同。中央为此专门成立了以韩正为组长的推进海南全面深化改革开放领导小组，并建立了中央统筹、部门支持、省抓落实的工作机制。《总体方案》是国家战略和顶层设计的集中体现。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意味着要坚持党对一切工作的领导，把党的集中统一领导贯穿于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的全过程；贸易港的“自由化”方向不能偏离社会主义发展轨道，为加快自由贸易港建设实施的高水平开放、贸易投资自由化政策、制度创新等，必须始终确保沿着社会主义发展方向，全面贯彻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国家意识形态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黄赌毒等违法犯罪行为“零容忍”；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治理、生态文明建设等各个方面必须坚持社会主义的根本制度、基本制度、重要制度。即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必须自始至终坚守的最本质“中国特色”。

二、贸易特色：以服务贸易为核心的新型国际贸易集聚地

自由贸易港是通过劳动力、资本、技术、信息、数据等生产要素自由流动实现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的国际商品和服务集聚地。海南自由贸易港诞生于21世纪，与20世纪起步于转口贸易和加工贸易的香港、新加坡等自由贸易港不同，其贸易特色是以服务贸易为核心的新型国际贸易集聚地。与20世纪下半叶交通运输和信息革命降低货物贸易成本、推动制造业全球化、促使货物贸易大发展不同，21世纪数字技术的发展促使数字经济呈现新的特征：数字化创新、数字化生产、数字化消费、数字化服务、数字全球化，并使不可贸易的服务可贸易化，降低了服务贸易跨境交易成本，推动服务全球化。2011年以来，服务贸易出口以超过货物贸易3倍的速度增长，数字技术正在促使国际贸易发生革命性变化：一是国际贸易结构变化。数字技术将不可贸易的服务可贸易化，将改变贸易结构，提升服务贸易在贸易中的比重。根据世界贸易组织预测，2040年，服务贸易在贸易中的占比将由目前的21%提升到50%。二是国际贸易模式变化。数字技术改变了人们的消费习惯，消费者通过手机客户端实现在线交易，出现了电子商务国际贸易新模式。三是国际贸易内容变化。由以往的有形商品扩大到无形的数字，如电子游戏、音乐、电影、流媒体等，国际贸易交易主体由最终产品贸易、中间产品贸易，转向数字贸易。四是服务贸易提供方式变化。因依靠商业存在和自然人移动的电信、销售和市场营销、保险和养老金、金融和知识产权、专业服务等可通过信息及通信技术网络远程提供，未来服务贸易的提供模式将大量通过跨境交付，而非商业存在和自然人移动提供。

产业是贸易发展的基础。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形成“以服务型经济为主的产业结构”。《总体方案》明确提出，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聚焦旅游业、现代服务业和高新技术产业三大产业。2019年，海南服务贸易占全省对外贸易的19.62%，首次实现服务贸易顺差6.53亿元。保险、金融、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维修服务增速分别为34.6%、121.5%、52.2%、293.9%，新兴服务贸易发展较快。未来自由贸易港的贸易特色重在发展服务贸易，并凸显三大特点。一是在传统服务贸易领域，大力发展旅游、运输新业态新模式。即围绕国际旅游消费中心建设，以“旅游+”的方式推动旅游与文化体育、健康医疗、养老养生、海洋等深度融合，并拓展航运服务发展。二是在现代服务贸易领域，重点发展数字贸易。海南率先扩大数据领域开放，培育发展数字经济，并建立国际航运中心，建设海南国际设计岛、国际教育创新岛、区域性国际会展中心、国家对外文化贸易基地，培育服务贸易发展新优势。三是培育海洋服务全球竞争新优势。即发挥海南面向南海的独特优势，积极发展海洋物流、海洋旅游、海洋信息服务、海洋工程咨询、涉海金融、涉海商务等。预计随着跨境服务贸易负面清单的逐步推出，海南将是服务贸易新业态(远程医疗、远程教育、远程专业服务)、服务贸易新模式(跨境电子商务)、国际贸易新方式(数字贸易)，以及服务贸易提供新方式(国际旅游中心、国际医疗中心)、国际服务贸易高端人才的集聚地。

三、海南特色：改革开放试验区、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与后发优势

海南自由贸易港的面积全球最大，但与高度发达的新加坡、香港等自由贸易港相比，尚在起步阶段，是中国全面深化改革开放试验区、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具有借鉴国际经验，依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实现弯道超车的后发优势。作为国家改革开放试验区，《总体方案》的突出特点是改革的制度集成创新与开放的先行先试。

(一)从制度集成创新看

制度设计框架的11个方面、39条措施，充分体现了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与协同性。

系统性。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是一个大的系统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总体方案》全面系统规划了2025年、2035年、本世纪中叶三步走战略，并确定了不同阶段的重点任务。第一阶段到2025年，用5年时间，初步建立以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为重点的政策制度体系。第二阶段到2035年，用10年时间，基本构建以自由、公平、法治、高水平过程监管为特征的贸易投资规制，实现贸易、投资、跨境资金流动、人员进出口、运输来往的自由便利和数据安全有序流动，自由贸易港制度体系和运作模式更加成熟。第三阶段用15年时间，全面建成具有较强国际影响力的高水平自由贸易港。

整体性。自由贸易港建设的政策制度体系并不局限于贸易或经济层面，而是涉及经济、社会、法制与风险防范多个领域。四个层面的改革相互影响、彼此互动。

协同性。协同性是取得制度集成创新成效的关键。在改革方案协同方面，其制度设计不仅体现在经济、社会、法制与风险防范协同推进，而且体现在构成自由贸易港制度体系的核心要件五大自由与一个流动的协同推进。即实现贸易、投资、跨境资金流动、人员、运输自由便利和数据安全的有序流动。在改革落实协同方面，政府与园区协同管理值得高度关注。海南省依据产业定位，确立了11个重点园区，园区产业涵盖旅游业、现代服务业和高新技术产业三大领域。其中，现代服务业重点园区包括海口江东新区、海口综合保税区、三亚中央商务区、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包括洋浦经济开发区、海口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三亚崖州湾科技城、文昌国际航天城、海南生态软件园和复兴城互联网信息产业园；旅游业园区有陵水黎安国际教育创新试验区。海南赋予园区管理部门相对独立的事权、财权、人事权，鼓励其通过设立法定机构改革体制机制，实施实行企业化、市场化的用人制度。《总体方案》公布后，11个重点产业园区同时挂牌启动。

(二)从开放的先行先试看

作为中国经济融入全球经济的前沿和窗口、国家高水平对外开放的经济特区，海南借鉴国际自由贸易港经验，适应全球国际经贸规制重构的新趋势，从贸易、投资、资金流动、人员、运输、数据六个方面，推动我国对外开放由商品和要素流动型开放向规则等制度型开放转变，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

一是商品与服务市场开放。在货物贸易方面，日欧自贸区协定逐步实行“零关税”“零补贴”“零壁垒”三零政策。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对标国际高水平开放，率先对货物贸易实行负面清单管理，实行“零关税”。在服务贸易方面，实行跨境服务贸易负面清单管理制度，减少跨境服务贸易限制，消除跨境交付、境外消费、自然人移动三种服务贸易提供模式壁垒，确保服务跨境提供“既准入又准营”。

二是要素市场开放。构建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是我国下一步市场化改革的重点。以开放促改革，海南在重点领域先行先试。其突出特点：(1)数据要素市场开放。数据市场开放与数字经济发展是当代全球贸易规制重塑中大国博弈的重要领域。海南在全国率先扩大数据领域开放，提出逐步取消外资股比限制，开放增值电信业务，安全有序开放基础电信业务，开展国际互联网数据交互试点，启动数据安全有序流动。(2)资本要素市场开放。海南提出分阶段开放资本项目，有序推进海南自由贸易港与境外资金自由流动。(3)劳动力要素市场开放。贸易港建设，人才是关键。《总体方案》提出：允许境外人员担任海南自由贸易港内法定机构、事业单位、国有企业法定代表人；允许境外理工农医大学及职业院校在海南独立办学；实行更加便利的免签入境政策。

三是制度型开放。海南制度型开放对接国际高标准的市场开放模式，其亮点是全面实行负面清单管理制度。如在货物贸易领域，对企业进口自用的生产设备，实行“零关税”负面清单管理；在服务贸易领域，实行海南自由贸易港跨境服务贸易负面清单，给予境外服务提供者国民待遇；在投资领域，实行海南自由贸易港市场准入特别清单、外商投资准入负面清单；在自然人移动方面，对外籍人员工作许可实行负面清单管理。全面实行负面清单管理对形成法治化、市场化、国际化、便利化的营商环境，加快自由贸易港建设将发挥重要作用。

四是安全体系的构建。海南在实行高水平开放的同时，坚持底线思维，重点防范贸易、投资、金融、数据流动、生态和公共卫生五方面重大风险，构筑国家安全防线。如加大高科技监管设备设施投入，实施智能精准监管，防范贸易风险；对外商投资实施安全审查，对高风险行业实行重点监管，对投资经营活动实行全生命周期监管，防范投资风险；建立自由贸易港跨境资本流动宏观审慎管理体系，加强对重大风险的识别和系统性金融风险防范，定期评估洗钱和恐怖融资风险，防控金融风险；重点保障关键信息基础设施和数据安全，建立数据出境安全管理制度，防控网络安全和数据安全风险；完善重点敏感进出口商品监管，加强对全球传染病疫情的监测，防控公共卫生风险；实行严格的进出口境环境安全准入管理制度，防控生态风险。

五是作为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海南地处中国的最南端，其管辖的海洋面积占全国的2/3，具有其他自由贸易港所没有的大力发展海洋经济、低碳经济的独特优势。2019年5月，《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海南)实施方案》确立的战略定位：生态文明体制改革样板区、陆海统筹保护发展实验区、生态价值实现机制试验区、清洁能源优先发展示范区，将成为未来中国自由贸易港的独特风景。

海南自由贸易港陆地面积全球最大，是迪拜的近9倍、香港的近32倍、新加坡的近50倍。自由贸易港发展的产业基础薄弱，2019年服务业在国内生产总值(GDP)中占比近60%，服务贸易在GDP中占比仅为4.1%，而香港的占比分别为92%、53.1%。从经济发展水平看，2019年海南GDP不足香港、新加坡的1/4，但海南具有充分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举全国之力，汇天下之英才，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后发优势。

四、国家战略特色：中国面向太平洋和印度洋的重要对外开放门户与国家重大战略服务保障区

海南地处中国最南端，是南海的最大岛屿。与香港、新加坡等世界著名自由贸易港依靠港口优势面向全球、自然形成发展不同，海南自由贸易港不仅是贸易港，而且承载着国家战略定位：打造中国面向太平洋和印度洋的重要对外开放门户，建立国家重大战略服务保障区。

南海拥有丰富的渔业资源、矿产资源和石油资源，石油储量约占世界石油储量的1/4以上，海底蕴藏大量可燃冰；是太平洋通往印度洋的海上走廊，世界第二大海上航道，国际贸易重要通道，世界50%以上的大中型商船和超级油轮经过南海，是亚洲石油进口的重要通道，日本、韩国的90%以上，台湾的98%以上，中国的85%以上石油进口要路经南海。

2019年6月，美国国防部发布的《印太战略报告》称，印度—太平洋地区贡献了全球GDP增长的2/3，世界10个最繁忙的海港中该地区占9个，全球60%的海上贸易通过亚洲过境，全球1/3的海运从中国南海通过。印度—太平洋地区是美国未来最重要的战场。从奥巴马的“重返亚太战略”到特朗普的“印太战略”，美国不断在南海制造事端。2020年2月，特朗普访印之际，又与印度达成一致，共同反对中国与东盟共同制定的《南海行为准则》。

南海是中国重要的战略运输生命线，是中国联系东南亚、南亚、西亚，进入中东、西欧、非洲的重要海上航线，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支点。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对于确保中国南海国际贸易大通道，保证贸易安全、能源安全、地区安全与世界和平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五、国际特色：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泛南海经济合作圈”的 中心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海南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美国“印太战略”已使南海成为中美大国博弈的主战场。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是中国经略南海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为契机，打造“泛南海经济合作圈”，有利于促进世界共同发展、和平发展，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

海南岛北以琼州海峡与广东省相邻，东北与澳门、香港、台湾相望，东南面对菲律宾、文莱、新加坡、印度尼西亚、东帝汶、澳大利亚和马来西亚，西北与越南、老挝、柬埔寨、泰国和缅甸相望。美国提出“印太战略”后，日本提出“自由和开放的印太战略”，印度提出“东向行动”政策，澳大利亚提出海洋战略，南海已成为美国遏制中国的主战场。

以海南为中心建立“泛南海经济合作圈”助力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发展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促进和平发展、共同发展，有利于确保国家战略安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综上所述，中国(海南)自由贸易港大(面积大)而不强(贸易规模小)，与世界其他自由贸易港相比，其“中国特色”是社会主义国家建立的，为致力于南海和平与共同发展，充分发挥海南海洋经济、生态经济等优势，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而打造的以服务贸易为核心的新型国际贸易集聚地和通向世界的重要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