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异化劳动”到实践自由

2020-11-06 02:50叶金丽
美与时代·下 2020年8期
关键词:异化劳动恩格斯马克思

摘  要: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虽未直接提及生态审美的语句,但是二人在对人类实践活动的研究中蕴含了丰富的生态美学思想。从原初开始人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在漫长的人类发展进程中实践深刻改变着人与自然的关系。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机器生产增长了人的欲望,人试图征服自然,与此同时人的生产劳动也发生了“异化”,沦为机器生产的一个环节。马克思对这一现象做出了深刻的反思,猛烈地批判了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的“异化劳动”。而后,马克思力主抛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要求重新建立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他不仅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美的规律”作为生产劳动的标准,更在《资本论》中提出建立共产主义、实现实践自由的美好展望。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重温马克思、恩格斯对人与自然生态审美关系的反思和展望,有利于我们对当下人与自然的关系有更加深刻的认识,使我们更加自觉地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用“美的规律”建设自然。

关键词:生态审美;马克思;恩格斯;异化劳动;实践自由

基金项目:本文系安徽大学大自然文学协同创新中心资助项目(ADZWY19-06)研究成果。

一、引言

生态美学是20世纪70年代出现的一种崭新的审美观念,既不同于传统的将自然景物作为审美对象的自然美学,也不同于20世纪60年代在欧美兴起的将整个自然环境作为审美对象的环境美学,而是将审美主体的人与自然看成一个有机的生态整体,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考察的一种新兴的审美观。曾繁仁曾指出:“生态审美观的核心是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一方面突破了主客二分的形而上学观点,同时也突破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观点,力主人与自然的和谐平等普遍共生。”[1]马克思、恩格斯是19世纪的哲学家,生态审美这样的字眼在他们的时代是不会出现的,在他们的著作中也不会直接出现对生态审美的研究,但是通过对他们两人思想的深入发掘,不难发现很早就已经关注了生态问题,并在此基础上赋予生态问题以浓厚的审美意识。当下,生态问题得到人们与日益俱增的关注,人们要求建立的不单单是一个无污染的良好生态环境,更是一个美的、和谐的、自由的、人与自然普遍共生的生态环境。对此,我们把目光转回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那里,探究他们对人与自然生态审美关系的反思和展望。这一探究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从理论角度来说,它不仅可以丰富马克思、恩格斯学说的内涵,彰显其与时俱进的生命力,而且能够为当下生态美学的建设提供更加丰厚的理论支持;从现实角度来看,生态文明建设是被提到国家战略决策层面的重要事业,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都希望创造一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环境,因此研究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审美思想,对我们建设生态文明有着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

二、人与自然的生态审美关系从实践中诞生

在马克思之前,西方哲学在“求分化”上成绩卓然,本来作为自然的一部分的人被划分出来成为认识和实践的主体,而自然则是作为认识和实践对象的客体,对立分化一直是人与自然关系的主旋律。马克思改变了这一观念,他打破主客体二元对立的思想构架,将它们统一起来。他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写道:“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做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2]54。他批评了费尔巴哈“没有把人的活动本身理解为对象性的活动”,而是“仅仅把理论的活动看作是真正人的活动”[2]54。马克思所指出的人的活动所具有的对象性这一点对人与自然生态审美关系的建立是至关重要的。人的活动包含两层含义:第一层是指物质生产活动,人通过自己的劳动从自然中获得生存生产资料,在这一过程中人与自然的频繁交往将二者连接成一个整体,生态审美所观照的就是这样一个整体,不是单一的自然物,也不是剔除人和人类活动的自然环境。第二层含义是指人的精神实践活动。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论及美与艺术的起源时提出了“劳动创造了美”,也叫“劳动说”。这一观点认为人在劳动生产的过程中发现了美,并在劳动之余创造了各种各样的艺术。恩格斯也认为艺术起源于劳动。他说:“语言是从劳动中并和劳动一起产生出来的,这是唯一正确的解释,拿动物来比较,就可以证明。”[3]512他举了自然状态下的动物和人工驯养的动物的例子来说明二者对语言依赖的区别。自然状态下的动物因其所需要传达的信息十分简陋,所以只需要几个不分音节的叫喊声就可以了。然而经过人工驯养的动物因为需要听懂更多的指令,所以需要分清更多语言的发音。人比一般动物高一等的地方在于人在不断的实践劳动中运用语言、完善语言,并用语言进行抽象的思考和表达。人在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进程中不仅将自然作为物质资料的来源,也在自然中发现了形而上的依托,发现了自然的美,并用各种各样的艺术手段表达这种美,人与自然的生态审美关系就是从这里萌发的。

实践整合了人与自然,那么实践是如何影响人和自然的呢?首先必须明确的是无论人的实践如何先进发达,都逃脱不了自然的框架,因为从根本上说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警告人们不要过分陶醉于人类对自然的胜利时写道:“因此我们必须时时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民族一样……相反地,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统治,是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动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3]519工业革命以来,生产力飞速增长,生产方式发生了巨大变革,人们一度认为可以征服自然。然而,随着征服自然行为的深入,就愈加认识到人与自然是休戚与共的生态整体,从而抛弃精神和物质、人类和自然、灵魂和肉体对立的观点。马克思也强调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也就等于说自然界同自身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4]95。自然界相对于人的实践活动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自然界中的植物、动物、空气、阳光、水等,一方面是人生产活动的对象,另一方面也是人从事艺术活动或进行自然科学研究的对象,也就是人精神的无机界。而人相对于自然界,是自然的“自身”。人源于自然、依靠自然,同时也用自己的实践活动改造自然,但是无论人有多么先进的生产方式,也无论人将自然改造得如何“面目全非”,都改变不了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与自然是息息相关的事实。

四、对未来的展望

——实践自由与生态之美的重建

实践自由是马克思对人活动状态的伟大构想,是“按照美的规律生产”的延伸。马克思、恩格斯作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领袖,他们的目标是推翻一切压迫人民的体制,建设共产主义社会,实现全人类的自由解放。共产主义是一个自由的王国,是一个生产力高度发达的社会形态,没有压制和剥削,人的实践(劳动)处于自由的状态。

实践如何是自由的?这需要通过对不自由的劳动关系的扬弃,也就是对“异化劳动”的扬弃。恩格斯在《反杜林论》的第三篇中写道:“一旦社会占有了生产资料,商品生产就将被消除,而产品对生产者的统治也将随之消除。社会生产内部的无政府状态将为有计划的自觉的组织所代替。生存斗争停止了。于是,人才在一定意义上最终地脱离了动物界,从动物的生存条件进入真正人的生存条件。”[3]307-308恩格斯认为扬弃“异化劳动”不是减少工人劳动时间或者提高工人薪酬就能够做到的,导致异化的是生产资料私人占有的生产关系,这种关系又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建立的,所以一切要从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变革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开始。建立生产资料共同所有的社会主义制度(共产主义的初级形态)是摒弃异化、实现实践自由、重建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必由之路。

实践自由又与生态审美有何关联?席勒在《审美教育书简》中谈及美与自由的关系时认为,审美是人达到精神解放和人性完满的先决条件,“这个题目不仅关系到时代的鉴赏力,而且更关系到这个时代的实际需要。我们为了在经验中解决政治问题,即必须通过审美教育的途径,因为正是通过美,人们才可以达到自由”[5]。席勒认为美可以使人通往自由,但这只是就人的自由而言,所以只需要完满人性就可以了,可以放弃对人之外的外界关注。而生态审美观则不同,它的诞生本身就源于人实践活动所造成的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所以人的实践状态会直接影响生态审美意识的生成。人与自然美的生态关系会促进实践的自由,实践自由又会反过来提高人与自然生态关系的境界。

马克思的实践自由观点是从两个方面展开的:一是人的物质实践的自由;二是人的精神实践的自由,只有在这两个维度结合的实践自由才是自由的最高境界。首先,人的物质实践的自由的含义并不是作为实践主体的人随心所欲地进行劳动,马克思哲学是将人和人类的实践活动放在整个自然中考察的,因此实践自由不是主体的绝对自由。人只按照自己的意志肆意地破坏自然、征服自然的实践不是自由的实践,因为这样的实践最终会导致自然对人的报复。因而实践自由不是单一的主体的自由,它是作为主体的人和作为实践对象的自然的共同自由。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是这么描述共产主义社会中物质生产领域的实践自由的:“这个领域内的自由只能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进行物质交换。”[6]由此可见,物质生产领域的实践自由仍然是有限制的,它受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制约,只能在生产力水平较高的社会中才能实现。而它的实现将会改变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自身的对立、自然的异化以及人与自然的对立,重新构建人与自然的生态审美关系。

当生产力发展到较高的水平,人的活动不再只是为了维持生存,人只需要付出少量的劳动时间就能够获得充分的生产生活必需品,这时就腾出了大量的自由时间可供人追求比生存更高的目标,这就是实践自由的第二个维度——精神实践的自由。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者的自由时间被压榨得所剩无几,劳动者每天都在为生计奔波,根本没有自由的时间发挥自身自由的想象或进行自由的创造。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社会的构想实现了对自由时间和劳动时间对立的扬弃。共产主义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由时间进行科学探索和艺术欣赏,马克思指出:“整个人类的发展,就其超出对人的自然存在的直接需要的发展来说,无非是对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并且整个人类发展的前提就是把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作为必要的基础。”[7]人与动物最显著的区别就是人建造了自己的文明,而其他任何一个种类的动物都是以一种野蛮的状态生存着,它们的活动都是为了满足自身的生存,文明一词与它们无缘。人有属于自己形而上的精神文明,这是因为人类在不断的劳动中发展出了自己的科学、艺术、宗教、道德等。精神实践的自由不像物质实践的自由那样与自然世界直接相关,而是完善作为实践主体的人的精神世界。然而,人自身的自由和完善最终也会反映在自然中,因为人始终是自然的一部分,二者具有一致性。一方面,科技和思想的进步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为人创造更多的自由时间去进行精神实践;另一方面,人花费更多的时间进行科技的探索、理论的发现以及艺术的欣赏,这又会提高人的境界,使之成为更加自由的实践主体,而这最终则会通过实践反映到自然中去。简而言之,人自由,自然就自由,人与自然的关系就自由;人美,自然就美,人与自然的关系就美。

马克思的实践自由是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才能达到的实践活动状态,是人与自然关系的理想状态。这样的状态显然在现实中还未实现,但马克思的超前预想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21世纪的今天,生态问题仍然是一大热点问题,治理环境污染、恢复良好生态是解决生态问题的第一步。下一步,则是建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生态关系。

参考文献:

[1]曾繁仁.马克思、恩格斯与生态审美观[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5):62-69.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編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5]席勒.美育书简[M].徐恒醇,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84:39.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926-927.

[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216.

作者简介:叶金丽,安徽大学哲学系硕士。研究方向: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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