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飘荡在历史岁月深处的文化芳香——杨树军长篇章回小说《滴滴香》评介

周永刚

（一）

在出席长篇小说《滴滴香》的首发式上，我即兴说了几句话。其实我是在讲文化的重要作用。文化的作用从来就是巨大的。仓颉受了鸟在雪上足印的启发，发明了文字，人类一下就变得威力无比了。因为文明将进入新的纪元：“天雨粟，鬼夜哭”。

人类文明发展至今，有人说过离不开三种力量，金一南将军说有四种力量，但无论三种还是四种，文化知识的力量从来就是不可或缺的。当然信仰的力量更不可少。古希腊大哲学家柏拉图，在回答这个世界最真实的存在是什么的时候，给出的答案是“精神”。世间从来就离不开两种力量，一是物质，一是精神，从长远来看，精神终将战胜物质。但这些表述，都是容易让人误解的。其实大千世界除却造化，即为文化。任何人类产品，都必然打上人类的精神印痕。而正是贯穿在产品中的人类精神的创造伟力，让人类的文明发展得以生生不息。

世界上最伟大的商业营销商不是乔布斯，而是佛陀。因为信仰的力量，因为深入到骨子里的文化的力量、精神的力量。以至于更有学者认为人类文明未来的冲突，更多的将表现为宗教和文化冲突。这些都无疑给我们以很多的启迪和开悟。

千年古镇，百年老店。没有离开文化的历史的发展，也没有哪种发展不是依靠文化引领的。资源会枯竭，唯有文化生生不息。文化是企业生生不息的土壤。

（二）

杨树军先生用时三年，潜心创作的长篇小说《滴滴香》，讲述了有着300 多年历史的板浦汪氏滴醋的艰辛创业历史。

从历史文化的角度考量，一部商史无疑就是一部血泪史。一切看上去的辉煌，实则都是和苦难紧紧连在一起的。苦难和辉煌，是一对孪生兄弟。

板浦是历史上形成的商业重镇。康乾盛世，运河时代的漕运达到顶峰，商业文明和城市文明给这座古镇带来了空前繁荣，成为一个时代的记忆。桨声灯影，渔盐之利，南来北往的各路客商云集于此。多少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在历史时空的变幻里，沉淀多少这样或那样的梦。有些如过眼云烟，有些如朝云暮霭，有些如芦花纷飞，有些如陈年老酒，“滴滴香”应该说就是这样的历史积淀产物，它沉淀着板浦汪家滴醋的芬芳，那是文化的芬芳，是奋斗的结晶，是求索的产物。

板浦有着千年的历史，历史长河中多少人和事，让我们不禁感慨，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可风流又总在时空里像酒幌、像印章、像图腾，像雾像雨又像风，给你留下挥之不去的缠绵与惆怅。

长篇小说《滴滴香》，以时间为经，以事件为纬，讲述了汪家第四代传人汪恕有为汪醋打拼的既往，让人知道了板浦滴醋被袁枚评为天下第一的真谛所在。不仅是它品质的优良，芳香的诱人，更为主要的是产品骨子里渗透着的文化芳香。

“恕心能及物，有道自生财”，靠的正是这样的企业文化和精神，汪家的第四代掌门人，为寻找红心大曲这一核心技术，不畏艰险，拼搏进取，最终修成正果。不仅在历事炼心中使自我强大，开拓了人生视界，开阔了胸襟，摆脱了小我；而且在完成滴滴香的事业发展中，成就自我的理想人格：“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小说中的汪恕有在科举时代，因家境原因，被迫放弃科举之路，临危受命，立志做滴醋传人。用一生只做一件事的执着，在事业的辉煌中实现了人生的价值。汪恕有为板浦滴醋做出的贡献，就是扬名立万，他身上体现的，就是一代又一代汪氏滴醋人，在生产“滴滴香”产品中锤炼出的那样一种敬业精神和工匠情怀，这正是百年老店在历史岁月中的风骨，是老店灵魂深处散发出的文化芳香、精神芳香……这芳香，不仅让我们想到了劳动者的伟岸，想到了成就百年老店的备尝艰辛，更让我们坚信，正是因为“滴滴香”的优良品质，才让汪醋香飘东方，香飘中国，香飘万户千家。袁枚带着那不能忘怀的味道远去了，可他留在文字间的记载，却照亮历史的长河，让人津津乐道。

（三）

流淌在作者字里行间的是板浦特有的商业文化和城市文化生成的扑面而来的气息，它也让我们见证了板浦汪氏滴醋的所来、所在、所往。

舌尖上的板浦，是商旅文化催生的，是康乾盛世造就的人间传奇。

南来北往的盐商在此上演着世间的多幕剧，使板浦一时喧嚣。运河文明带来了日落紫禁城最后的一抹回光返照。纸醉金迷中的康乾年间，仍然涌动着那样一种向上的人生追求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其实，这种向往，从来就没有泯灭过。“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这是那个时代的风骨。但随着运河文明的衰落，千年古镇的一时繁华，也就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在桨声欸乃中依稀远去，留给人无尽地怀想。而这繁荣里结出的果实——“滴滴香”却香飘至今，依然是这个古镇留给我们的馈赠。

而这一产品也正是在千锤百炼中，才有了天下第一醋的美誉。集中在这一产品生产过程中的是劳动者的血汗，是汪恕有那无论如何也要制造“滴滴香”的坚忍不拔。之所以被评为天下第一醋，与其说是因为美食家的青睐，不如说是凝聚在产品中的几代制醋人的心血结晶，是飘在历史河流上文化的芳香，奋斗者心血的芳香。

为了“滴滴香”来到世间，汪恕有可谓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历经几十载，一次又一次从头再来。功夫不负苦心人，有志者，天不负，终成正果，终成大道，在功名无望中成就了百年老店，汪恕有可谓是学道、悟道、得道、践道、行道的独行者。他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自身既有的限定，一次又一次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终于苦尽甘来，终于让“滴滴香”走进乾隆下江南的美食中，走入寻常百姓家。在这一百年名品的制造中，汪恕有投入了心血，耗散了精力，在开放的体系中，在不断地寻求红心大曲这一特色核心技术的历史使命中，采取了学习、研讨、外出求经、反复试验……终于苍天不负，终于我们能得以品尝如此美味。

作者在以事系人和以人系事中，集中描写和刻画了汪恕有身上鲜明的志向、情怀、抱负等等。他的专注、锲而不舍、敢于担当、求善向善、坚毅、忍耐、吃苦、包容、勤奋、自律以及使命意识、冒险精神、创新求索，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汪醋最终化蛹成蝶，其实正是汪恕有特有精神结出的物质成果。

“醋是有灵魂和生命的。”有心才能成事，一以贯之，每个细节都要用心，“每个坛子上都贴有‘汪恕有滴醋’红纸，就像待嫁的新娘盖上了红头巾，静静地等待开坛那个大喜的日子。”正是这种宗教般的虔诚，才成就了汪恕有滴醋的前世今生。

成功的企业都是相似的，百年老店都有着自己的光荣与梦想，不断地开拓进取，才是走向新天地的必由之路。从必然到自由，时间如矢，生命的活力如大河涌动，才会如此波澜壮阔。

其实，汪恕有在汪醋生产中采取的开放心态，对我们今天的企业家仍然有着重要的提醒意义，那就是——一个企业要想摆脱熵死，就必须不断地克服自我满足、自以为是得心理，要不断地求索。为了红心大曲——醋的灵魂这一核心技术，第九回“大难不死 闯醋都历险取真经”中，汪恕有差点把命都丢在了山西，最终靠的是一种以命相搏，靠的是一种尽乎自虐的残酷，才得以取回真经。第十二回“红心大曲 汪恕有苦心得回报”，其间不仅有人事的斗争，还有同行的不正当竞争，有老街古镇各种人等的复杂心态，但历尽千辛万苦，汪恕有创新意识从来都不曾泯灭过的，这种目标意识正是企业创新者必须具备的。不达目标，誓不罢休；除却成功，永不退缩。在传统手工业时代，能有这样的理念，站在时代之先，勇于创新创造，这正是板浦汪恕有滴醋传承了三百多年而历久弥新的真谛所在。

小说通过以事系人，以人系事，形成了一张开合有致的网，草蛇灰线，首尾照应，整体篇章结构比较成熟。人物刻画、情节展开，都有可观之处，作者是讲故事的能手，所有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更为主要的是作者和汪醋有滴醋厂家，文企联合，通过小说的媒介，将汪家传统醋艺酿造中形成的优良文化传统发扬光大，让我们知道了文化的力量，讴歌了板浦汪醋名满天下的苦难辉煌，同时也为我们开启了一条文学创作繁荣的新路。

但实事求是，也不能不看到，由于小说主题先行，在故事情节的展开中，人为主观的因素太强，有些牵强附会，人物性格的张力，不是通过典型环境的典型人物刻画逻辑产生的，人物性格比较扁平，描写的成分重，叙述的成分轻。历史人物和其时代背景密不可分，时势造英雄。处在历史上的盛世，板浦应有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氛围的营造再现，也是有待商榷的。但无论如何，作者为《滴滴香》付出的心血都是值得赞许的。我们相信正处在创作高峰期的作者，一定有能力突破现有状况，建立更好的知识构架，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