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电影《春潮》中的画面语言

2020-11-14 02:32
剧影月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暖色调春潮色调

由杨荔钠编剧并导演,郝蕾、金燕玲主演的影片《春潮》于2019年6 月18 日第22 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首映后便被视为母女主题叙事里程碑,其还获得了此次电影节最佳摄影奖。“春潮”一词出自韦应物的《滁州西涧》,意为“春天的潮汐,形容其势之猛”。影片讲述的是女儿郭婉婷、母亲郭建波、祖母纪明岚三代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故事,故事平淡却复杂,祖母与母亲的矛盾、母亲与女儿的矛盾因种种事件不断激化,如春天潮汐般势不可挡,激化的矛盾因祖母的病倒渐渐平息,如上涨的海水又自行退去。影片将原生家庭之痛比作春潮,表现了千万家庭战争缩影,这种战争如春潮般循环重复,永不停息。

影片在摄影手法上运用镜头语言并结合画面语言巧妙地表现人物情感关系及变化,画面语言配合着故事发展线索,使平淡的故事层次丰富。影片主要运用了三种画面语言引导观众并辅助叙述,分别是:画面切割、画面色调和画面方向线。

一、画面切割

从对祖父的认知分歧开始,四十年来两人始终将自己封闭在各自的空间中。两人的隔阂又引发了更多的隔阂,包括她们各自与女儿郭婉婷的隔阂、她们各自与身边人甚至是世界的隔阂。影片大量运用画面切割的手法强调祖母与母亲间的情感隔阂,同时表现其造成的新隔阂,并用切割强度暗示矛盾激化程度。该影片画面切割方法主要有:线条切割、明暗切割、虚实切割。

1、线条切割

三人的居所保留了老房子客厅面积小、房间大的特点,在这种空间布局下,阻隔房间的墙切割了空间,是画面中明显的切割线。影片记录三人生活的画面视角大部分被安排在客厅这个小空间中,隔墙的纵向线条便不可避免地出现在每个画面中,切割线使祖母和母亲几乎始终处于不同空间,两人的疏离感被放大,同时紧张冲突情绪被强调强化。家庭关系的冲突不仅体现在的内容上,也体现在线条分割出的空间关系中。

如女儿郭婉婷与母亲郭建波“出逃”回家后的场景,祖母故意向婉婷透露建波的负面信息,让婉婷误会自己的妈妈不爱自己,只有祖母爱自己,以此对婉婷实施精神控制。画面被墙和门的线条切割,如三人被切割了三人了三人的情感世界,婉婷与祖母亲密,建波独自一人被孤立;如祖母误认为是母亲在报纸上写了祖母好友自杀的消息,两人争吵后的场景。画面中央故意被墙和门占满,仅为人物留下狭窄的空间,突出此时两人隔阂加深;如常见的对话拍摄镜头——“正反打”,但两人依旧被线条分隔,如二人身处不同空间,凸显沟通的阻塞;当祖母病重,母亲倾诉多年积怨的独白镜头,表达出母亲与失去强势的祖母关系稍微缓和,与之前两人剧烈矛盾冲突时画面中的切割线清晰厚重,相比之下此时的因此切割线相比与之前两人剧烈矛盾时画面中清晰厚重的切割线相比模糊许多。

空间切割线不仅在祖母与母亲间存在,在表现影片其他人物关系中也有运用,如婉婷姨奶奶留宿的晚上、祖母新老伴在家吃饭,两个场景中祖母都一如既往的在饭桌上数落母亲、盘点自己的付出,婉婷虽然和祖母很亲密,但在这种情况下是向着母亲的。线条将画面分割为两部分,在视觉上直观体现人物关系:母亲和女儿是一个阵营,即不受祖母控制的阵营;祖母和倾诉对象是另一个阵营,即受祖母控制的阵营。

2、明暗切割

除了直接用线条切割画面,电影还运用了明暗对比法,用明暗色块将画面切割。如在祖母私自烧了母亲有关于祖父的旧物后,母亲质问祖母的场景;祖母病倒,母亲在病房照顾祖母的场景。两个场景中母亲都用暗面表示,祖母都用亮面表示,一方面体现两人在的相处长期处于祖母强势进攻、母亲压抑忍让的状态;另一方面体现两人互不理解、无法沟通,如不同空间的两个人的状态。

3、虚实(镜像)切割

利用镜像将处于同一空间的母亲与祖母分隔于不同空间,一方面缓和了两人激烈的冲突感,让观者的注意力集中于母亲的倾诉;另一方面强调了两人不可调和的矛盾,母亲无法与祖母处于同一空间,母亲看似在向祖母诉说,实际上是劝说镜像中的自己放下过去、接纳自己。利用镜像将处于不同空间的两个人物置于同一空间,一个是内心渴望被爱被接纳的母亲,一个是渴望接纳母亲并和祖母形象完全相反的女性,表现出母亲内心期待爱,而在现实中又孤立无助。正是如此,她从前的日记中才会有:“我对未来没有幻想,我在这里出生,也将在这里死去。”这样绝望的句子。

二、画面色调

《春潮》中画面色调被巧妙运用于表现人物性格、人物情绪、人物关系。冷色调是压抑的、冰冷的,暖色调是快乐的、温暖的。我们主要从光的色调和人物衣着色调进行分析。

1、光的色调

三人居所中光线长期是冷色调,白墙在冷色灯光下呈现出偏青的白色反光,所有物品笼罩在昏暗的冷白光下,仿佛祖母的冷暴力无时无刻不控制着家中所有事物,尤其是祖母和母亲发生冲突的时候,室内气氛更显凝重与、压抑。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每天晚上从外面路上照进房子的光是暖色的,家中供奉的佛堂灯光是红色的。这些暖色光线如同情绪的出口:外面的世界是母亲的情绪出口,佛祖是祖母的情绪出口。在家里的场景中只有两处呈现暖色调,第一处是母亲梦中看见祖母被当作精神病人抓走,画面色调随镜头转换由冷色变为暖色,暗示母亲潜意识中认为祖母是自己生活中一切痛苦的来源。第二处是母亲带相亲对象回家,祖母很高兴,三人在房间里的画面,此时暖色调让观众感受到紧绷的家庭关系得到短暂的缓和。

除三人居所的光线色调,影片其他场景的画面色调也配合了故事的叙述,帮助塑造人物形象。例如,母亲的性伴侣——音乐人家中灯光是暖色调,让观众和母亲一样在音乐人的家中感受到轻松浪漫,这与母亲在家中母亲的状态截然相反;母亲和女儿在宿舍的时候,灯光是暖色调的,母亲和女儿亲密地谈论着母女间特有的话题,暖色光营造出温暖与亲密的氛围;在祖母新老伴家中的灯光是暖色调的,被爱的祖母显得柔和许多;母亲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以及祖母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环境光线是暖色调的,母亲与祖母在各自的生活圈中都能正常展现出自己的个性和魅力,暖色调暗示在家之外各自愉快的心情;母亲和女儿在室外的场景都是暖色调的,尽管故事发生在寒冷的北方冬天,但母女相处的所有室外镜头画面都被阳光渲染成暖色,这和祖母与母亲的母女关系形成鲜明对比。

2、人物衣着色调

人物的衣着色调暗示着人物性格和当下的情绪状态。

祖母的衣着色彩是黑白灰红,但主要以高对比对比明度对比的色彩进行搭配,显得严肃、精神、,、进攻性强。祖母在祖母参加社区活动时以黑白搭配,强对比色显示其犀利的个性;同学聚会上祖母配上了红色披肩,衬托她爱出风头、不甘平庸的个性。

母亲的衣着色彩也是黑白灰棕,但主要以灰色调搭配灰色调,显得柔和、沉闷与、退缩。在与女儿单独在宿舍相处的时候,母亲穿着棕色,温柔且温暖,与之在家中深灰色毛衣装扮不同;朋友聚会时,上她换上了明度稍亮的白色羊绒外套,但依然是低调的。

女儿的衣着色彩较为鲜艳,显得活泼、直率。日常校服是白绿蓝色,高明度对比使她在画面中看起来调和了家庭中沉闷的色调,她模仿好友崔英子缤纷的服饰、,企图再现英子家中的欢乐的氛围。可见女儿虽然因家庭影响,比同龄人背负了更多的精神负担,但与母亲的退缩不同,她保留着表达感受的勇气和对幸福的幻想。

三、画面方向线

画面中视觉除了空间块面、明暗块面、和、色彩块面的安排以外,方向线引导也是帮助表达人物情绪与情感的重要方式。人物目光的方向是重要的隐性线条;画面的动态方向线是重要的显性线条,是潜意识情感的显性表达。

1、目光方向

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大脑左右两部分在认知过程中的分工不同:左脑负责静态、文字、信息处理等;右脑负责动态、图像、感官等。我们可从目光方向判断人物心理状态:目光处于左上方表示人物正在进行视觉回想;目光处于左下方表示人物正在进行信息处理,即思考;目光处于右上方表示人物正在创建视觉想象;目光处于右下方表示人物正感受情感触动和自己的感觉。当人物呈现于镜头画面中,观众所见的方向与人物表现方向是相反的,因此我们建立起一个以观者角度出发的坐标轴,下面我们以此坐标,分析人物的目光方向如何作用于电影叙述。

祖母说话时习惯向下看,尤其在描述自己过去的经历及对自己的女儿郭建波进行评价时。祖母向新老伴控诉前夫种种劣迹和自己所受委屈的独白,其目光始终停留在下方,推断祖母并不在回忆事实,而是表达根据主观需要重新处理过的信息,就如最后祖母病倒,母亲独白中所表述的:也许祖父的种种不堪事迹都是祖母捏造的。祖母喝醉后控诉自己因母亲与祖父备受委屈的情景,其目光表明她在“编故事”。分析单个主体人物画面时,用坐标轴分析目光方向,当分析多人物画面时,可根据两人目光的方向判断人物关系。母亲建波将相亲对象带回家见祖母时,祖母向相亲对象介绍母亲和家庭情况的场景。在祖母诉说的过程中,三人的目光方向是这样的:母亲看着相亲对象,相亲对象看着祖母,而祖母看着下方。母亲看着相亲对象是在观察他听到母亲的话之后做出的反应;相亲对象看着祖母是处于礼貌和尊重;祖母看着下方说明她并不在与这位男士交流,而在向他表达自己对女儿的抱怨和对生活的抱怨。

目光方向在分析两个人物关系上更清晰,祖母和母亲的目光相互错开,无论发生矛盾还是正常情况下双方都刻意避免目光接触。母亲愤怒地告诉祖母,这个家里她仅存的空间都被祖母剥夺了,此时母亲目光投向祖母,并期待祖母的回应,而祖母依旧未回应母亲的诉求,两人的矛盾进一步加剧。与其他三个画面不同的是,母亲和女儿在一起时目光方向是交叉的,可看出女儿和母亲的感情虽因祖母的关系有隔阂,但依然是亲密的。

2、运动方向

在阿恩海姆在《艺术与视知觉》中提到,受视知觉的影响,画面中物体运动的方向对视觉表达有不一样的效果,并提出画面中物体从左至右运动,让人感觉顺畅、自然,而物体从右至左运动,让人感觉受阻、困难。对此,英国兰开斯特大学心理学教授Peter Walker 也做了相关研究,他发现人类大脑会自主将动态与右边结合,如果物体在向右运动,大脑在认知过程中会将其看作正在前进。研究表明前文中提到,人脑因为左右脑在认知过程中分工不同,因此形成此此这种现象。据此视觉规律,建立坐标系,观察电影画面中的运动方向线在感觉轴上处于什么状态,以分析电影中动态镜头画面对叙述的作用。

电影中有几处明显的动态长镜头:(1)电影开头列车窗外景色的移动画面。(2)女儿和母亲在一起在户外时的移动画面。(3)电影中最后最女儿踩着水一路奔跑的移动画面。

在这三处镜头画面中,前两处的动态移动方向都是由右向左的,而后一处是由左向右,镜头语言细腻地刻画了故事发展中人物的心态、和情感,也用这种方式暗示了故事的结局。下面我们利用坐标情绪轴,分别分析三处镜头画面的动态方向引导。

(1)列车窗外景色的运动方向

电影开头母亲坐在向左行驶的地铁上看着窗外,这个镜头都是向左移动的,加上画面中母亲凝重的神情,观众很自然地认为她在回忆不愉快的事情,增强了影片整体的带入感。记录母亲回家过程的两个长镜头中的运动方向,即列车的行驶方向和母亲的行走方向,也是由右向左,画面营造出一种消极压抑的气氛,仿佛暗示母亲被困在过去的情绪里。在祖母出场前,观众就能感受到母亲对家庭生活的不满,这种情绪铺垫与在家兴高采烈排练红歌合唱的祖母形成鲜明的对比,将两人长期冲突的关系表现出来。

(2)女儿和母亲同行时的运动方向

女儿和母亲在公园散步、、,骑自行车游玩的运动方向都是自右向左,在公园散步时,母亲回忆女儿小时候的样子,画面展现的是回忆状态的母女关系。骑自行车游玩是母亲带女儿去自己儿时的住处,在整个过程中,画面呈现的人物运动方向都是自右向左,暗示着她们追溯与回忆的目的。

(3)电影结尾处女儿和好朋友奔跑的运动方向

在影片结尾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女儿和好友的运动方向是自左向右,暗示着生活重新获得希望,在好友崔英子的特写镜头中,面部朝向与动态方向线引导引导一致,定格在女儿身上最后的画面中,大环境透视线向右上方延伸。所有的画面方向线安排都在引导观众展望未来,把观众从前面压抑的环境中带入充满希望的生活状态。

让人欣喜的是故事的最后,母亲对过去释怀了过去了过去并找到了爱情,祖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不再能控制母亲和女儿的生活。水从妈妈所在的地方漫延到影片中每个角色脚下,这些水暗喻示了喻母亲和祖母之间的矛盾如冰川融化般消解,而女儿从重要的朗诵比赛逃跑,如重获自由一般。这个具有超现实意味的结尾,暗示着只有爱才能融化冰川、消除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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