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生去等待

2020-11-17 17:23赵金浩
鸭绿江 2020年27期
关键词:大姑棺材小调

赵金浩

我们都叫她于大姑,没有几个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她住在我们家西边,我在心里默数了一下,我们两家之间仅相隔八户人家。这个于大姑,一庄男女老少,无论长晚,只要见到她都这样称呼,特别是孩子,本该喊姑奶的,听大人叫惯了,也改不了口,仍叫她于大姑。于大姑呢也不计较,一律答应,并且她总是回以小乖啊、小心啊这样的爱怜。自然,孩子们都喜欢喊她。

记事起,于大姑家只她一个人生活,属于五保户,唯一一个女儿早已出嫁到临村,偶尔会来看看她。于大姑的丈夫姓于,我的记忆里,她住的那间屋里一直放着一口漆得黑黑的大棺材,底部前后垫着木头,让棺材离开地面,每次经过都不敢看,又忍不住要看一眼,心里特别害怕,总是快步离开,要是晚上,我一个人绝不敢路过那里,就是有伴我也是走在前面,不敢走在最后。这是我们庄上唯一一个为自己死后做准备的将棺材存放在家里的人。

于大姑的房子很特别,主屋仅一间,坐北朝南,房间很小,棺材与床南北并列摆放铺设,中间只有很小一点空间。那时的人家很少有家院,于大姑家不仅没有家院,唯一的一条东西小路还紧靠门口,而且门大都是开着的,无论向东向西都是必经之路,只要经过,那口棺材不看也得看,看了又害怕。到了晚上,房间里点着煤油灯,看着昏暗的油灯亮光下的棺材很是阴森恐怖。于大姑家的边屋也是一间,不知怎的,这间边屋与主屋不在东西直线上,而是位于主屋西侧错后的位置,还有她的宅基地的东西两侧各有一块空地,东面是一片树林,西面是一片庄稼,这样的布局与其他人家的房屋布局明显不同,无形中成了一个神秘的所在。

于大姑是小脚女人,也是我们庄上仅有的几个裹足女人之一,而且个子很小,满头白发,牙齿缺损。她喜欢唱小调,我记得夏季大家集中在村南头的夹堆上乘凉时,一些年长的大爷大妈就会央求于大姑唱一曲,她一般会以老了、牙掉了、唱不好了为由而婉拒;有时候实在拗不过,也会唱,她唱的都是地方小调,不少是打情骂俏的段子,精彩处,赢得大家的哈哈大笑,那时候农村人少有鼓掌的习惯。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于大姑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于大姑临死也没收到有关她丈夫的任何消息。于大姑心里这样想,丈夫是好好走的,说好会回来,一家好好过日子的,他还没回来呢。这期间,下放在庄上的一名南京下放户老人在和于大姑聊天知道了一些情况,并询问于大姑丈夫的姓名相貌等特征,这位南京下放户老人想起有个人很像,带她到南京认认,结果还是大失所望。岁月无情,从青春年少一直等到风烛残年,等了60多年,等到自己躺在自己准备好的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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