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启(组诗)

2020-11-17 21:44孟醒石
扬子江诗刊 2020年6期
关键词:蚁穴树坑太行山

孟醒石

旺 盛

走进老家,目瞪口呆

真不知道那些野草怎么翻墙进了院子

深深扎下了根

它们比少年时代的我

更放纵

牵牛花爬到了房顶上

狗尾草钻到了床底下

蒺藜埋伏在车辙里

苍耳贴到了花窗前

灯笼果上了影壁

马齿苋占了猪圈……

在我离开的日子里

野草以不断生长的方式

填补了我记忆的空白

重塑了过去,还要创造一种未来

比我的少年时代

还要荒芜,还要旺盛,还要自在

玉 碎

城市被全面硬化

只有树坑,这方寸之地

还像酒窝一样柔软

行道树被便道砖禁锢

再也回不了家,雷阵雨趁机

劈头盖脸……

天刚放晴,树坑中

涌现一个个蚁穴,如同一座座火山

一群群小蚂蚁,从洞口钻出来

如同流动的岩浆

带着火种,四处去探险

至今,我的体内

仍埋着一段大树根,藏着几窝蚂蚁

蚂蚁咬破树根补水

树根钻透蚁穴呼吸

内耗,总让我坐立不安

在热锅之上团团转

遥想当年,华北平原,槐花初绽

挤破的青春痘,恰似层叠的蚁穴

浮上一张张年少的脸

我从未觉得他们爱得有多卑微

坑坑洼洼的痤疮

如同月亮上的环形山

宁可玉碎,不肯瓦全

沉 船

我在山顶发现几片三叶虫化石

可以判断

所谓云端,曾位于浪花下面

八百里太行山,曾是一条沉船

大洪水,早已退去

人们纷纷从太行山上下来,涌向城市

没有人想过,一条沉船的前世和今生

或许都是方舟

载着种子,漂泊多少年

才赶上一次生物大爆发

真相,用三天的时间沉没

用三亿年的时间浮出水面

如今太行山依旧承载着许多我们未知的事物

憨厚的爱,也是如此呈现

在说出口之前

经过一场又一场剧烈的造山运动

撑起一桅桅长着崖柏的风帆

扑 棱

一只麻雀沿着空调管道孔

闯入书房,再也飞不出去了

叫声比平时加大了几倍

高亢,哀婉,动听

因为它一直在不停地挣扎

冲撞,对抗

妄想突破牢笼,重返蓝天

正如诗,从被写入汉字的那一刻起

框架结构中,就会传来

翅膀急促的扑棱声

卧 佛

从冀中平原,乘车一路向西

过无极、藁城、正定

进入鹿泉境内,可见夕阳下

太行山的剪影,如一座巨大的卧佛

额头、眼睛、鼻梁、嘴唇、下巴、胸膛

无不栩栩如生,法相庄严

乘车继续向西,你会发现

哪里有什么卧佛

所谓卧佛,不过是

怀抱着村庄、集市、百姓、农田

怀抱着遍地蛛网尘埃的人间

从太行山区,往回返

乘车一路向东

过山西阳泉、河北井陉,山连着山

进入鹿泉,再走一段下坡路

你会感觉,豁然开朗

旋即,又陷入迷惘

平原上,一幢幢高楼

切割着七零八落的农田

甜瓜把苦瓜逼到了墙角

小麦将荞麦挤出了地盘

再回头,仰望夕阳下的太行山

依然是一座完整的卧佛,法相庄严

重 启

先前,时间是一根直线

从墨斗中抻出来,轻轻一弹

就会在大脑的木纹上显现

那么清晰,那么自然

我能够忍受锯齿的切割

承受锯末飞溅

人近中年,一切都乱了

时间变成了无数根曲线

纠缠在一起,我分不清

哪一根是火线

哪一根是零线

哪一根是地线

唯有不断地重启、试验

浴室地漏上冲积的头发

像一根根烧断的钨丝

焦枯,凋残

我已无所求,只希望

孩子们心中雪亮

故乡,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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