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怀才不遇的闪电(组诗)

2020-11-18 11:43王占斌
天津诗人 2020年3期
关键词:胎记火炬杏花

王占斌

贺兰山岩画

当雕刀在石头上游走嘴唇之时

一场大雪就匍匐在山顶,大雪的白

使石头有了柔软之心

岩羊的蹄印盛满了露水

太阳端坐在石器上,只有一个

群山披着薄暮的盔甲,碎石狼藉

像先民们遗留下坚硬的鼓声

许多奔雷需要简单地勾划

先民们赤裸上身,随手的欢乐和悲喜

丢给神谕的岩,苍鹰伸出利爪

留下的黑,随着岩羊窜上白雪的山腰

有时候沧桑是一瞬间的风暴

急流沿着腹地深入,像曾经的匈奴

将回望,只留给风沙和薄暮

稻草人

我期待的闪电没有来,暂时我是完整的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我听到风在北方的旷野滚着铁环

哗啦、哗啦,像在丢弃什么

暮色慌张,丢下外套躲进了山坳

还有比我更沉闷的蚂蚁,它们成群结队地

忙于搬运,也搬运高过头顶的命运

这些年我一直枯黄,雨水也无能为力

我看上去更像一个落魄的人

被一顶旧草帽压得喘不过气来

却从未想过要丢弃

高原上的阳光,昨天和今天一个样

我期待的闪电只晃动了一下

寂静就撕开了口子,倒出陈年的灰烬

胎记

大雪和白桦

刚好是我出生的两块胎记

我爱的飞鸟像流水,一路高鸣

沿着缝隙就消失在山谷

有时候,昨日还没有沉寂

新的虚空就爬到了树上

像小巧的窗,像蓬乱的巢

这都是致命的

它打击了我的睡眠

山峦寂静,树叶硕大

阳光下的荫凉刚好遮住我的胎记

我看上去像一块儿岩石

黑黑的摸不透内心

那就在上面刻一幅简笔画吧

刻上大雪和白桦

刻上我的坚持和深深的爱慕

生肉摊

用旧了的刀,需要来回打磨

霍!霍!在流水和磨擦中喊出气魄

砍刀、剔刀,切刀,忽闪着口

在不起眼的地方喘息或薄或厚的唇

屠夫油腻,满脸横肉

将一块儿五花肉摆弄得服服贴贴

切片、切丁或剁成模糊的馅儿

肉们早已麻木,从一个形状

变成另一个形状,从一个地方挪到

另一个地方,都显得无所谓

只有放置在拦腰处的案板

纵横交错的脸庞藏了太多的污垢

不时地喊叫一声,每一声都不大一样

一天一天溜走的时光

总会加深它,来不及愈合的恐惧和悲伤

疏通下水道

必须弯下身去,让手中的弹簧也弯下身

深不可测的洞口一片漆黑

要慢慢地试探,适应比眼前的黑更黑的黑

看不见的一双手,捆绑了眼和柔软的心

菜汤、药渣、身体上的污泥,掉下的头发

这些生活中的无用物

曾经随着水流冲进了无底深渊

总有一些不甘心的细小,顽强地攀附

在管道内壁,在拐弯处沉淀下来

相互靠在一起壮胆,形成苟延残喘的气候

它们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形状和善意

看上去丑陋不堪,在阴暗中变得越来越大

越来越硬,越来越恶臭

连呼吸都通过同一个鼻孔

必须敲掉这顽固的不速之客,或者说

是占管道为王的草寇

总有那么一种力量,让疏通弹簧变得勇敢

有时候,你必须弯下身去,在黑暗中前行

眼前的黑,就是即将到来的光明

在宏赐堡抚摸战墙

黄土的蒲扇,在春风中浮动青草的鹅毛

一柄明朝的古琴,现在杀气全无

荒草掩盖不住鸟鸣,一只乌鸦几百年

都在重复练习发出一个声调

喊出的空阔摊在盐碱地上晾晒荒凉

甚至得不到草的回音,草们怕一开口

就被大风吹散,连名字都丢得一干二净

而我更相信它是一个北方汉子的胸膛

厚实得摸不到心跳,如果你爱北方

你就摸一摸它,摸一下粗犷的青筋、血肉

曾经抵御了南下的铁骑和彻骨的严寒

在宏赐堡抚摸战墙,抚摸它结痂的伤痕

突然蹦出的一只野兔,蹭地蹿进

战墙的怀抱,它也需要有个结实的依靠

向日葵

1

十二月之外的黄金头颅

秋风在阳光的马场打了一个来回

我有三只马蹄形宝箱

一只炙热天空,一只清凉远方

另一只装上风火轮

剥去谎言的绿衣

那轻易就劈开的喊叫

来来回回,在烟火迷离的人间奔走

2

四岁时我摘下最大最金黄的一朵

我说那是太阳

它有很多听话的孩子

我也是

四十岁时我坐在最小最低垂的一朵上面

不再追逐明媚,也没有了迷惘

时光开出的绿皮火车带走了很多

哐当而去的,还有我曾经倾慕已久的童话

想一想曾经说过的话

想一想曾经说过的话,像餐桌上的

一只苹果,一半红脸膛,一半青脸膛

就止不住笑,笑成相册里划船的人

烈日将油漆涂在撑起的伞面,两个人相对

而坐

像两只即将成熟的苹果,谋划着怎样跳进

同一个筐

想一想曾经说过的话,广场上的喷泉

释放出巨大的水花,可一会儿就平静了

平静成两个人的牵手和初夏的林荫

多少个黄昏其实只有一条林荫大道

那曾经的美好,像婴儿的心跳

像探出头的涟漪,更像春光里的红日和晨

天堂

一盏被纸杯蒙蔽的茶

会不会有几片不甘堕落的叶子

蜷缩在低洼草野中的花儿

会不会漾起攀爬高岩的波澜

在风吹日晒中厮守煎熬的石砾

有多少仍在努力,仍在辨识奔雷的棱角

大地上的渺小,像高高的星辰

在黑暗中发出微弱而又坚定的光

守口堡的杏花

春四月,高处或低处

荒草忙于清理零乱的胡茬

在某个更加低洼的角落

一小撮残雪直接放弃了修行

在守口堡,我望眼成群的杏花

小心翼翼推开柴门

只一下,就驱逐了十里苍凉

苍凉的还有稀落的垛口

黄土梁上的哑巴

要开口说话

在守口堡,此刻杏花粉白

此刻策马扬鞭

此刻没有爱与不爱

此刻只有一双抚摸心灵的手

这些怀才不遇的闪电

必须赞美火炬,赞美那些

像火炬一样的竹子

像竹子一样光鲜的酒杯

像酒杯一样的光阴和醉态

这些怀才不遇的闪电

在赞美诗中交上练习薄

一张一张洁白的纸

不得不放慢奔跑的步伐

大地上的光明,让陈词滥调的

赞美诗,绽放出烟花的图画

像火炬,像竹子和空酒杯

天空握住乌云的笔随意涂抹

这些怀才不遇的闪电

身骑白马,鸟鸣一样撕裂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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