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诗册

2020-11-18 12:31
核桃源 2020年5期
关键词:厨子红灯笼僧人

臭橘寺*

寺外,有橘?

寺内,有橘?

他嗅不到,他只是觉得

那橘林里一定有橘子的腐败、风干味,

木鱼敲响的橘子的味,

僧人味,

万物归一的味。

他暗想,不说:

山深,橘是无用的橘,

方外,僧亦是无用的僧。

无用,他在想这一个词,

无用的橘,无用的僧——

无用,可是无用,才是最好至高的吧。

牧谿的《六柿图》*

水墨那味儿,笃实的几只,

还有淡墨,近乎无墨的透明,

那几只柿子,

是颇可以佐酒,亦可佐茶的。

玄妙的是

隶书味的叶柄。

那干硬的焦墨一样的叶柄,

是更有味的。

无色,

这也才——僧人即柿子,

柿子也即僧人呀。

僧人,本无色。

霜降了,涩涩的味儿,薄薄染了,

也是僧人的味儿。

淡,可是不孤寂。

僧人,本无孤寂啊。

旅 次

窗边,想些什么,

天色就暗了下来。

风偶尔,一吹,

暮色忽然,又黑了一些时候。

墓志铭(之一)*

我一生都试图站得笔直,

但都没有站好。

此刻,我还是宁静躺下,安歇,

和大地平行,一起

望着天上的流云,

继续带走我再也不能随行的……

之后,黑了

之后,黑了。

黑了,才好呢。

黑了,那回味,

那女人的气息,欲望平复

又复而荡漾的微微腥咸的气息。

黑了,才好呢。

那女人的气息,那么迷人,

那么想叫人把额头

深深地

埋在那儿。

黑了,才好呢。

我的女人,累了吧?好么?

这世界的最后,

就是黑的,是那么黑静的美。

黑了,才好。真好。

正月十五雪打灯

疾疾的雪,打着满街红灯笼,

染了雪的红灯笼。

夜,就要安歇下来了,

可雪依旧是疾疾的,急切切的。

两个踏雪观灯的人,慢慢走,

说着什么,说着,一会儿就白了头。

呀!真的是,一会儿就白了头

——似乎一生,就那么过去了。

聆 听

没在等谁,

我呢,是在等一件一件的事情。

草在风中,云在天上,

人在路上,路在大地上,

大地呢,在海边。

所有的事情,没发出特别的声响,

但我一一感觉到了。

我想起一个人说的话——

哪个人不是在大地上,

坐着

聆听

一件一件事情,神一样发生。

夜要更深一些

更深才能觉出

有些树

从不曾睡去

山谷里有好些

失眠的石头

溪水孤独地

含着自己

断 章

一个人终其一生

也不可能

参透一棵树的秘密

虽然整片森林

他可以

一次次穿过

山中饮茶

雨没落下来,

可林荫下的草地

愈来愈湿了

——我们是在树下饮茶。

草地积蓄着,愈来愈湿,愈厚。

暴力一样的潮湿在等

那些阴云

终于含不住

愈来愈沉的雨水。

我们在喝茶,

但已经不能宁静下来。

我们只是试图要宁静。

我们的茶杯里似乎已经是阴凉的雨水。

盐少许

一罐汤,多少盐。

老厨子说,盐,少许。

用匙,不对;

用三指,两指,拈一点点。对吗?

不能问,亦无可问了,

老厨子去世已经年。

盐少许,随人,随汤,随心情,

亦随盐,随任何一事。

世间的事,无规矩,

亦规矩独深。

明一事,亦明天下。

明天下的时候,已不须随任何事,

已无忧喜,无有无,无无无,

可以随天下,天下亦随我了。

也许,探指盐罐,抑或是下箸,

随心一点,不拘多少,盐,即合适。

有树的院子

有许多大树的院子,无事之时,

树荫下悠闲走走,站站。

尤其春天、夏天,微风何其好;

尤其秋天,树叶微微,几分斑斓。

大树下面,悠游片刻,

即便有忽而的小雨,心也是安闲的。

惬意地站一会,看看,想想,雪就落了。

门,有谁敲响?不是门,是木头。

我只去过很少的地方

去过太多地方的人是可耻的,

热爱的世界,应该小一点,

小到只有几块石头,几棵树,半坡花草,

一溪流水,一间茅屋,

一块荷锄可以果腹的田地。

真的,一个人只去很少的地方就够了,

心里,有一个人也就够了,

尤其那很少的地方,

是很少人去过的;

尤其是爱着的那个人

已经去过了最遥远的天边。

猜你喜欢
厨子红灯笼僧人
白云深处
红灯笼
铁厨子
铁厨子
人生即修行
铁厨子
铁厨子
大红灯笼高高挂
当老鼠变成虎
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