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村干部扶贫轶事

2020-11-25 02:40李忆锋
当代工人 2020年21期
关键词:绣娘刺绣村干部

李忆锋

乘风破浪的绣娘

根据上级安排,陈菲所在单位派一名机关干部下乡扶贫。陈菲通过审核,成为一名肩负重任的驻村干部。驻村干部到了乡下,蹲点调研、结对帮扶,能行风的行风、能使雨的使雨,为的是能为村级经济发展起积极作用,让农村百姓感受到党和政府的关怀。体育局的老梁带来几十套体育器材,安装在村头小广场,解決村民健身问题;文广局的小夏运来上千册图书,给村里办了图书室,文化熏陶也是扶贫大事……

陈菲有点儿为难,自己没有呼风唤雨的能耐,又不想给上级添麻烦。面对帮扶对象,她必须有所作为。陈菲用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只母羊给贫困户刘大爷,陈菲想:老两口体弱多病,不能干重体力活儿,只能房前屋后活动,在家门口养羊,这样的劳动量,老两口应该能接受,等母羊生羊羔,羊羔卖钱,母羊一年生两胎,一年就有两次收入,循环往复,刘大爷家的贫困问题就可以一点点解决了。

解决了一户,陈菲心里挺高兴。可还有不少贫困户未脱贫,让她犯愁:比如老邓一家。老邓夫妻并非因为不勤劳导致受穷,他家是因病返贫。老邓媳妇叫柴玲,一场大病之后,不但家里拉下饥荒,柴玲还落下病根,不能干庄稼活儿,只能围着锅台转。靠老邓一个人干庄稼活儿的收入,都不够还外债。

家境不好,老邓的脾气越来越坏,总跟媳妇吵架。别看柴玲身体不灵便,但口头可不让份儿,两个人吵着吵着就把动嘴升级为动手。老邓动不动就说:“什么都不能干,还攒局打麻将。败家娘们儿,要你有啥用?”

“我一天天在家待得五脊六兽,打麻将消磨时间,怎么不行?”柴玲反驳。

“男男女女在一起能有啥好事?再这样下去,我和你离婚。”老邓总拿离婚吓唬柴玲。

柴玲也知理亏,不再顶嘴。

陈菲入户访问时,柴玲向陈菲诉苦:“你们驻村干部一定要帮我,我要做事。我要是没能耐,老邓就得欺负我一辈子。再说,我家不能总当贫困户,没面子。”

像柴玲这样的贫困户怎样帮扶?总不能再自己掏钱买羊送啊?柴玲那条有残疾的腿,也拉不动一只羊。再说全村其他妇女,也等着有事做脱贫致富。一番冥思苦想,陈菲忽然想到自己的闺蜜戴爽。

戴爽做刺绣十几年,如今成立了公司。听了陈菲的请求,她大手一挥:“中。本公司愿意助力扶贫。先培训绣娘,再做成品。成品公司回收,质量高的,考虑外贸出口;质量一般的,作为普通的旅游纪念品。”两人一拍即合。陈菲请示上级批准之后,便开始行动。多方协调,层层批复,终于,在村子里成立了刺绣车间,招收十几位绣娘,柴玲就在其中。

专业培训之后,绣娘开始穿针引线刺绣成品。好像女人天生就有一双飞针走线做女红的巧手,绣起花来,动作那叫一个美。绣品也美,针法细密,图案逼真。戴爽公司回收了大部分绣品,按合同给绣娘发了工资。村里的女人领到了第一个月工资,小两千元,那表情,乐疯了。

首战告捷,陈菲鼓励大家:“刺绣车间步入正轨,订单陆续到来,只要绣品质量过关,工资还会涨。”绣娘们实在是太爽了:“这回俺们的腰板可挺直了,走路都抬头挺胸的!不用跑800里地外出打工,守家在地的就挣钱,这也忒好了,早起伺候完鸡鸭鹅狗,伺候完大人孩子,就来绣花车间干活儿,下午回家练习针法,这一天忙的,根本没工夫打麻将……”

柴玲更是喜出望外。刺绣车间就在她家后院,走几步就到。她的刺绣技术数头名,产品一次过关没返工的。除了基本工资,她比别人能多开几百元的奖励费。村民都说:“刺绣产业不但可以赚钱,还改变了村里风气,这样的扶贫有意义。”村里人一见陈菲就说:“谢谢你,带来一个脱贫致富的好项目。”

陈菲笑着回应:“这是驻村干部应该做的。”可是,就在刺绣项目红红火火的时候,村里居然有人要告陈菲。不是别人,是柴玲的丈夫老邓。

都是绣品惹的祸

陈菲被人告状,“罪名”还挺难听:“撺弄村里妇女闹离婚。”

由头得从柴玲和老邓吵架说起:刺绣车间发工资了,老邓看着柴玲往家拿钱,第一个月觉得惊喜,第二个月觉得幸福……半年过去了,柴玲拿回家的钱数额不小,比老邓挣的多,老邓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有钱不好吗?好是好,可不是男人赚的,自己的颜面放哪里?老邓担心老婆从此瞧不起自己,就总拿话敲打柴玲。那次柴玲被说急眼了,脱口而出:“你再无理取闹,我就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啥意思?”老邓发愣。

“就是不和你过了,离婚。人家陈菲说了,女人要独立,首先要经济独立。陈菲还说,女人也要精神独立。”以前“离婚”二字是老邓说,现在居然换了!真的是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老邓感觉没了尊严,两个人就打起架来。

“没我养活你,你都没法活。”以前老邓这么一说,柴玲就退缩。现在柴玲就敢接话:“我有本事挣钱,能养活自己,不怕你。陈菲说了,女人要有独立性,不依附男人。”

“陈菲说陈菲说,陈菲给你吃豹子胆了?这个陈菲,破坏我家庭和谐,我找她算账。”老邓怒气冲冲来到绣花车间找陈菲。陈菲不在,去看母羊下羊羔去了。戴爽在,这几天给绣娘培训新产品制作手法,留村子两天。见老邓一脸怒气,戴爽好奇地问:“你找陈菲有什么事?”

“我要告陈菲,她破坏我的家庭幸福。自从她来扶贫,我老婆就跟我[夺][多]翅儿,有两个破钱,就要和我离婚。说是陈菲告诉的,女人要独立。政府说,驻村干部要成为助村干部, 可陈菲是分家干部。”老邓一上纲上线,事情就严重了。

戴爽听完老邓的“诉状”,非常气愤。她举着用来剪断绣线的剪刀,问老邓:“你知道陈菲是在什么情况下来扶贫的吗?”

戴爽跟老邓讲了陈菲的家事:“陈菲和丈夫感情不和,正在调解时期,她本可以做下一批驻村干部去扶贫,因为驻村干部下乡,会时常不在家,夫妻关系更疏远。在这种情况下,单位派陈菲驻村,她没有拒绝,一心扑在工作上,还想方设法给村子带来脱贫项目。作为一个女人,多不容易。你就因为夫妻赌气吵架这点儿事,就登门问罪,还要告她,真让人寒心……”

瘦小枯干的柴玲跟在老邓后面,颠颠地跑。她本要拦住气头上的老邓,可是根本追不上。等她进屋的时候,刚好听到戴爽说的这番话,不禁眼泪汪汪:“求你别把老邓的胡说八道告诉陈菲,不然她该有多伤心。”就在老邓和戴爽大吵的时候,有人跑到村东头去找陈菲:“别看羊羔了,車间打架了,快回去吧。”

“绣娘吵架了?”陈菲问。

“不是,是老邓和那个监工吵起来了。”

“监工?哪个监工?”陈菲诧异。

“就是那个假小子。”

陈菲立刻想到,村民口中的“假小子”是自己的闺蜜戴爽。

戴爽梳着比男人板寸还短的寸头,难怪村里人如此称呼她。村里人还说,当总监的都挺奇怪,男的像女人那样梳小辫儿,女的像男人那样剃板寸,就是拧着干。

“她不是监工,是总监。”陈菲纠正道。

“都一样,都是监督工作。”来人笑了。

“他俩怎么能打起架来?”陈菲想不出这两人打架的任何理由,一路小跑往车间赶。

到了刺绣车间,戴爽不容老邓说话,像开机关枪一样,“突突突”把吵架经过讲给陈菲。

听完过程,陈菲非但没生气,反而还微微笑了。她把老邓请进里面的办公室,和颜悦色地劝说老邓:“你要尊重妇女,尊重劳动。不论谁挣钱,挣多挣少,脱贫就是好事。你愿意回到柴玲在家无所事事、找邻居打麻将的日子?愿意回到过去添置一件小家电都要前思后想攒几个月的钱才能去买的日子?以后绣花产业大发展,柴玲手艺好,要上省城做表演,收徒弟,你都不允许?那可就耽误柴玲挣大钱了,都不能挣外汇了。”

“外汇是啥?就是外国钱吗?”老邓有点儿感兴趣。

“柴玲再干上三五年,你家那间旧房子,可以翻盖一下,焕然一新。”老邓不吱声了。这次“告状”之后,老邓一家基本消停。老邓时有不满,也都是小声嘀咕。

平息了老邓和柴玲的吵架,陈菲长长出口气,她觉得这比解决钱的问题都舒心。

绣娘的礼物

临近春节,驻村干部要回城休整一段时间,陈菲和绣娘们告别。柴玲背着别人拿出一个小布包,对陈菲说:“我送一件礼物给你。”

陈菲摇摇头:“你不用客气,我不收礼物。”

柴玲说:“这东西不值钱,但很珍贵。”柴玲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对枕套,上面绣着鸳鸯。古色古香的风格,看上去很厚重。

“我一是感谢你,给我们两口子做了调解,二是关心你的家庭生活……”

“我的家庭生活?”陈菲不解。

“我都听说了,你和你们那口子关系不好。”

“谁说的?”陈菲疑惑,村里谁了解自己的个人生活?

“是那个总监教授说的。”柴玲特别佩服戴爽,管她叫教授。

“我这个闺蜜,咋啥事都说。”

“她可不是传老婆舌,是那回和老邓吵架,被迫说出来的。这枕套是我用心绣的,两只鸳鸯,一公一母,文明点叫一雌一雄,一样的,就是男女。我希望你和你家那口子能和好。”柴玲用心良苦,陈菲双手接过来,用手背轻轻触摸绣线绣出来的立体感很强的鸳鸯:“谢谢,我收下。”

柴玲接着说:“你和你家那口子,就像我和老邓,打打闹闹一辈子,你想开点儿。”

陈菲苦笑一下:“我和你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你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但是,爱情面前人人平等,我和你一样。”陈菲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柴玲:这个看上去很不起眼的普通农村女人,又普通得令人敬佩。

“你驻村扶贫,给我带来一个新世界,我也教给你一种老观念:凡事多想他的好,就能过日子。两口子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厌烦。一厌烦就打八刀,那还能好吗?”“打八刀”啥意思?陈菲对这个词很好奇。

“分开的意思。分,上面是八,下面是刀。打八刀,就是离婚。”

“打八刀就是离婚?”又学一个新词,陈菲禁不住笑了,“行,我听你的。”

柴玲紧咬不放:“听我的,就要有行动,现在,就给你家那口子打电话。”

陈菲有些犹豫。

柴玲凄凄楚楚地说:“我都变好了,不忍心你不好。”

听了这话,陈菲鼻子一酸。她转过身,不让柴玲看见她的眼泪。

陈菲拿出手机,调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电话号。

“我这就给我家那口子打电话。”此时的陈菲把“那口子”一词说得很流利,最初下乡的时候,她很不习惯这样称呼自己的另一半。

“喂,这个周末我从扶贫村回家,咱俩……你在家等我。”陈菲说得有点儿迟疑,却也有点儿温柔。

“嗯。”听到对方很爽快又很期待的回答,柴玲笑了,像看到陈菲的幸福,满满的都是欣慰与知足。

陈菲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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