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古道上

2020-12-03 13:47李贵平
环球人文地理 2020年10期
关键词:锦江青铜成都

李贵平

将时间拨回到千年以前,古老的商队马帮满载着蜀锦象牙、铜器黄金、生茶瓷器,筚路蓝缕地往来于中国大西南的横断山区之间,连通了川、滇、藏等地区与东南亚、西亚各国间,经济往来的陆路大道“南方丝绸之路”。

如今,在摩肩接踵的横断七脉间,寻迹南丝路留下的古道残景、名城旧貌,仍可窥见那个黄金时代遗存的深厚人文底蕴。如旷世名画般流光溢彩的蜀锦、与中原文化“莫同书轨”的三星堆文明、流通时间长达近700年的“长寿币”五铢钱……它们都印证了南丝之路既是民间商道,又是承载着使节往来、朝贡贸易、文明飞渡的文化通道。

锦江濯出缎织珍品蜀锦连起浩荡商道

位列中国四大名锦之一的蜀锦,特产于蜀地尤其是成都地区,讲究纹样对称、色调明艳,是一种极具汉族特色和地方风格的多彩丝制提花织锦。这种以桑蚕丝为原料的织品,从诞生起就被视作贵重物件,“锦衣玉食”一词也由此而来。东汉经学家刘熙在《释名》一书中就曾解释道:锦,是“织彩为文”的彩色提花丝织品,是丝织品中最精致绚丽的珍品。

蜀锦兴于春秋战国而盛于汉唐,在中国乃至世界的传统丝织业中,历史悠久,影响深远。秦汉时期,蜀地丝织业水平已相当发达,成都凭借蜀锦织造和交易,成为西南最大的商品经济活动中心,跻身当时的中国“五都”,是秦岭、淮河以南唯一的工商业大都会,亦是当时中国三大经济带交汇点。

三国时期,诸葛亮注重农桑,遂设“锦官”一职,以集中织锦工匠,管理蜀锦生产。同时他还特别修建了专事蜀锦生产与管理的国家工厂,具体位置在今成都百花潭公园一带,名曰“锦官城”。随着丝织业的规范化,这一时期的蜀锦不仅是单纯的贸易商品,更成为蜀汉政权军费开支、财政收入的大宗来源。

后至唐宋两代,成都丝织业步入黄金期,城内店铺鳞次栉比,丝织品产量之大、品种之多,仅在唐玄宗时期,成都一次性送往京城的丝绸织品就达10万匹,远销至日本的“蜀江锦”,则被视为珍宝,至今仍有部分被收藏于日本正仓院、法隆寺等地。宋代蜀锦则以“冰纨绮绣”之特点冠绝天下,不仅继承前朝风格,在品种和花样上也有诸多创新和发展,八达晕锦、灯笼锦、曲水锦等精细品类均出自这一时期。

明清时期,蜀地的织锦业发展虽几经起伏,但整体向好。据清文献学家刘锦藻的《清朝续文献通考》记载:清光绪年间,成都有机房两千处,织机万余架,织工四万人,丝织品占全川总额的70%。晩清时期,成都的蜀锦染织技艺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诞生了并称“晚清三绝”的名锦:月华、雨丝、方方。进入当代,蜀锦织造技艺作为传承千年的中华瑰宝,于2006年底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于2009年入选“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纵观古今,蜀锦色彩之鲜丽,亘古不变,天下驰名,这都要归功于成都“母亲河”锦江的好水质。古代成都的蜀锦生产,主要集中在锦江万里桥上游南岸,锦工将上色后的丝线及其他丝织品,放在锦江中洗濯,再就地挂晒、晾干。锦江由此成为成都的濯锦中心,是名副其实的濯锦之江。对此,西晋文学家左思则在《蜀都赋》一文中盛赞道:“贝锦斐成,濯色江波。”唐代诗人刘禹锡则在名作《浪淘沙》中,以“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之句,生动描绘锦江沿岸的生活图景。

不过,锦江之于蜀锦的意义远不止于此。濯净晾干的蜀锦,不仅从万里橋码头经锦江水路运往下游各地,更通过万里桥向西南的通外大道运至中国南方及西方诸国。锦江连同成都一起,成为了南丝路的主要丝织品货源地。而同时作为南方丝绸之路起点、西北丝绸之路重要中转站的成都,则通过一匹又一匹的蜀锦,将南、北两大丝路沟连在一起——蜀锦北去,盐铁南走,金玉东来,茶叶西行,沙漠驼峰间曾闪烁着成都光彩,深山马背上曾浸透着成都滋味,大海帆影下曾昭示着成都信仰,成都由此与世界连成一体,千年丝路就是那条高蹈云天的迤逦纽带。

20世纪最伟大考古发现南丝之路带来的文明飞渡

三星堆古遗址,位于四川广汉市的鸭子河南岸。1986年,考古界在三星堆祭祀坑中,发现大量精美铜器和来自缅甸、印度温暖海域的齿贝。据此,专家分析很可能在遥远的鱼凫时代,也就是3000多年前的西周时期,已有外国人来蜀地经商。三星堆古遗址,被称为“20世纪人类最伟大考古发现之一”,是迄今在中国西南地区发现的涵盖范围最广、延续时间最长、文化内涵最丰富的古蜀文化遗址。

三星堆出土的远古文物,造型奇特,用四川方言来说,就是有点“怪头怪脑”,形制上不仅在四川属首次发现,放眼全国也极为罕见。四川师范大学巴蜀文化研究中心教授段渝认为,三星堆出土的金杖、金面罩,以及青铜人物的全身像、人头像、人面像、兽面像等,在文化形式和风格上与巴蜀本土文化迥异。换句话说,在巴蜀地区完全找不到这类文化因素的渊源,即使回溯到殷商时代,亦难觅其踪。基于这个背景,段渝进一步认为,三星堆文明很有可能是通过南方丝绸之路,与东南亚、南亚乃至西亚、北非文明建立起了联系,才会拥有如此多元而奇特的特征。

广汉的天空带着神龙的飞舞、山川的灵气、玉陶的光彩、黄金的贵重,还有花香般的幸福,抚慰着后人追溯古文明的悠远梦想。最先激发这一梦想的,无疑是三星堆出土的金杖。这根著名金杖,长142厘米,直径2.3厘米,净重500克,是将金条捶打成金皮,再包卷于木杖之上,其表刻有鱼、人等图案,是一根象征权力的王杖。在中原地区,权力的象征当属鼎,而非杖。作为政治、经济、宗教权力象征物的权杖,最先源于古巴比伦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后主要流行于西亚、近东地区,以及埃及、古希臘、罗马等地。再看三星堆出土的金杖,其杖身通体金色,杖首由青铜铸成,与西亚和埃及善用黄金和青铜铸造权杖的特点完全相符,故极有可能是从西亚或埃及经南丝之路辗转传播而来。

经过长期的考古发掘,专家还在三星堆中发现了不少与蜀地毫无关联的“舶来品”,譬如象牙制品、货币海贝等。其中,海贝数量之巨,堪称惊人,仅二号祭祀坑出土的海贝就多达4600余枚。据古生物学家鉴定,这类海贝属环纹货贝,产生于印缅温暖海域,而三星堆遗址的存在年代,经年轮鉴定距今约有3600年,这一时期巴蜀地区无海道可通。也就是说,至少远在两三千年前的古蜀国时期,由巴蜀盆地至印缅海岸的古商道就已开通。

青铜神树是三星堆另一大代表性文物,共8棵,皆由青铜铸就。其中,修复完整的“一号神树”高达395厘米,是全世界已发现的最大单件青铜文物,可分为九头神鸟、十二盏果实、二十一朵铜花,铜树之上还有一神龙凌空盘旋、蜿蜒而下,其背上长着如鳍翅般的长剑,给人以奇特怪异之感。青铜神树的造型,与《山海经》里所描述的建木形态颇为相符,故人们又将其解读为古人心中的通天之梯。但近年来,中国其他地区的考古发掘中,并未发现过此类文物,反而是西亚和古埃及地区出土过与青铜神树颇为相似的古物。专家由此推测,三星堆文明可能受到西亚和北非文明的影响。这也说明,以三星堆遗址为代表的古蜀文明不是一个封闭的体系,而是与外界有着广泛的文化交流。

透过这些闪耀着文明之光的千年古物,遥想当年,古蜀国通过南丝之路这条国际贸易线,以丝绸换来自己所需的海贝、象牙、青铜、黄金等物资,同时也较多地接触并吸纳了他方文明,并因此创造出了自己独特神秘且高度发达的青铜文明。

行走天下的经典货币“千年铜谷”中的五铢钱生产基地

南方丝绸之路作为一条国际商贸道路,当然离不开两样东西:商品和货币。

商旅往来,使节奔走,货物装卸,舟车运行,薪酬支付,集市贸易,账目走兑……几乎每一样都需要用钱。而南丝路沿线流通范围最广、使用时间最长的货币,就是五铢钱。

五铢钱始铸于西汉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到隋开皇五年(585年)终结,其间一直作为中国统一法定货币,流通了近700年——如此“长寿”的货币,在全世界都极为罕见。五铢钱,形制外圆内方,直径约2.5厘米,重五铢(约3.25克),与前朝的刀币、荚钱相比,大小得体、轻重适中,具有易于携带计数、方便兑换找零的特点。因此,五铢钱一经问世,便大量发行,并迅速引领了当时的货币风潮。以关中平原为中心向外辐射,五铢钱的流通范围很广,几乎覆盖了西汉整个疆域。近几年,朝鲜、日本、越南、伊朗、土耳其等国家也曾出土过五铢钱,足见其当年受欢迎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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