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论“失语症”的争论、悬疑和前瞻

2020-12-04 07:54胡作友梁爱玲
关键词:失语症文论现代性

胡作友 梁爱玲

合肥工业大学,安徽 合肥 230009

一、“失语症”的来源、进展与文化语境

自1996年曹顺庆教授提出当代文艺理论研究最严峻的问题是“失语症”以来[1],“失语症”逐渐成为文学理论界讨论的重要话题。曹顺庆指出,文论“失语症”原因是自五四运动提出“打倒孔家店”以来,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一度荒芜,除少数学者未放弃中国古典文论研究,大多数学者转向西方文论。1949年以后,本土学者对俄苏文论投入研究热情。改革开放以来,西方文论的不断涌入,几乎令中国当代文坛“消化不良”,中国现当代文艺理论基本借用西方话语,难以形成完整切合本国特点的文学话语理论体系,使文论表达、沟通和解读处于“失语”状态[2]。因此,传统文化中断、中华文化病态发展和民族心态失衡是中国现当代文论失语的根本原因。要破解“失语症”难题,中国文论必须建构本民族的文学话语理论体系,否则中国文学很可能沦落为西方文学的附庸。针对如何重建中国文论话语体系,曹顺庆提出要挖掘和整理中国古代传统文论,并在当代对话应用中实现现代性转型[3]。

根据曹顺庆所言,“失语”是指中国文艺理论失去意义生成和话语言说的固有文化规则[4]。季羡林曾坦言,中国在近现代没有有影响的文艺理论体系,也无传入西方引起轰动的文艺理论著作[5]。为解决文论“失语症”问题,曹顺庆首先审视研究中国文论话语中白话与文言的关系[6]。他认为,文言并不等同于传统文化,白话也不等同于现代文化,白话与文言一脉相承、相互渗透并相互联系,是属于汉语语言系统的不同表现形式并受中国传统文化思维和观念制约与影响。此外,他还进一步深入思考中国文论话语重建问题,指出中国传统文论与西方文论存在不对等关系,西方文论意识形态与中国传统文论本属异质[7]。所谓“异质性”是指知识形态意义上的“异质性”,即中国传统诗学具有不同于西方诗学所谓异质的知识背景及风格迥异的知识质态。“异质性”表现为以西方知识为代表的中国文学的“新知识”和以中国传统文学代表的“旧知识”差异。“异质性”若不能合理解决,无论是传统文论的现代转换还是重建中国文论话语体系皆为无水之源。

近现代中国文论学界一直纠结中国文论“要回归本土”还是“全盘西化”,而未试图“融汇中西”。造成此种局面深层原因是基本学术规则即话语问题。诚然,一些学者对中国文论话语的清理和转换研究兴趣浓厚,但仅靠国内文论的自我更新无法构建话语体系,亦无法疗救文论“失语症”。就文论而言,全盘抛弃西论而实现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可能性很小。2005年,曹顺庆就失语症问题发表新看法[8]。他指出另外的途径——实现西方文论的中国化。即用中国文论学术规则消化吸收西方文论,从“套用”转为“化用”,不是照搬西方文论,而是要坚持以我为主对其加以内化,通过深层次话语规则达成对话共通,从而形成新的中国本土学术话语规则。

针对文论“失语症”话题,学界有赞同,有批评,也有深思。面对众多疑问、误解,曹顺庆给出统一解释[9]。就学界争议的“失语”与“失学”问题,曹顺庆认为二者并无必然联系,他以钱钟书为例,之所以钱氏无“失语”问题,是因其学术研究仍秉持中国传统的学术规则和话语方式。曹顺庆指出,中国文论“失语症”的根源,在于中国本土学界对本民族文论的自我否定与丑化,要解决“失语症”问题,首先应重视传统文化教育。

随着“失语症”问题讨论不断深入,一些学者将“失语症”等同于“文化原教旨主义”即文化复古主义。2009年,曹顺庆进一步指出,“失语症”并非复古主义问题,而是现代性变异的症候[10]。事实上,“失语症”是中国历史的产物、是中国文论现代性追求的表征。如何解决文论现代性问题,已成为解决“失语症”问题关键。一方面,要合理区分中西文论中的可通约性和不可通约性;另一方面,要借鉴其他文明圈中合理价值观念,实现中国传统文论现代性重建。

随着全球化时代到来,各国之间文学艺术交流日益密切,“失语症”讨论领域从文学扩展到艺术、哲学等其他领域,“失语症”演变成文学领域的文论争辩,更像一场大规模、跨文明整体人文界的话语争辩[11]。应对这场文化困境,必须区分中西文论异质性和变异性,建构中国传统话语,使传统话语与现代话语相互融合,推动文学艺术的健康发展。曹顺庆认为,中国话语建设途径是在实践基础上建设中西文论对话[12]。他指出,当代中国文论学术资源有三个传统,即中国古代文论、俄苏文论、西方文论,而古代文论是实现中西文论对话的理论支点。

经过几十年探讨,学界对文论“失语症”问题已有较为详实的解读。无论是西方文论中国化还是“变异学”理论的提出亦或古代文论的现代性转换,均一定程度推进了文论“失语症”问题的解决。2018年,曹顺庆总结近40年来我国文论话语研究,梳理改革开放以后中国文论“失语症”产生以及形成原因,即源自中华文化病态发展和民族心态失衡。通过分析中国文化话语生成规律、学术运作规则及中国文论话语建设途径——古今通变、融汇中西,曹顺庆并不赞成中国文论的现代转换。在某种程度而言,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意味着古代文论已不适用于现代文论[13]。但古代文论实际仍具生命力,仍能为解决中国文论“失语症”问题提供思路。因此,他提出“变异学”理论。在比较文学变异学中,研究不同国家文学现象差异性从而总结其内在规律。通过比较文学变异学,建设融贯中西的中国文学理论,从而打破“失语症”现象。

二、文论“失语症”的反响

“失语症”论断在我国文论史上具有历史意义,是曹顺庆结合中国文论发展历史与现状提出的符合中国现当代文论实际和发展特征的命题,是对中国现当代文论发展的高度概括。“失语症”直面现实困境,值得学界反思和警醒,其存在的问题和争议,值得进一步商榷,如古代文论到底能否实现现代性转换?曹顺庆在其早期发表的《重建中国文论的途径和方法》和《中国古代的白话学术与文论》中提出要完成古代文论的现代性转换,但其后期发表《改革开放40年中国文论话语研究之我见》中又指出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性转换并不正确,前后矛盾让人无所适从。但无论如何,“失语症”对中国学术界的影响广泛而深远,许多学者就此已阐发不同见解。

支持者认为,文论“失语症”提出切中中国文学发展现状要害,通过构建中国文论话语体系有助于推动中国文论走出国门。如张弓、张玉能两位学者在文体、语言和文论形式三方面论述中国古代文论对当代文论的不适切性。他们认为,中国传统文艺理论从先秦发展到辛亥革命,因循守旧,裹足不前,到晚清已不能适应时代发展需要。因此中国古代文论已逐步被西方先进文论取代,被时代发展淘汰,处于“失语”状态[14]。陈伯海指出,中国文艺界长期受西方文论影响,逐渐淡忘民族传统文论。从词语概念到概念之后蕴含的精髓,我们习惯用西方文论阐释解读本国文学,不知不觉丢失了本国的文论传统,从而产生文论“失语症”。因此,需要通过阐释方式激发传统文论活力,使之与新时代文学理论贯通融合[15]。

反对者认为,文论“失语症”仅描述当代文学评论状态,本身就疑点重重。因西方文学理论入侵导致中国古代文论在现代的断裂,进而导致“失语症”,其中的因果逻辑关系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合理性。难道中国古代文论在未断裂情况下被加以吸收利用,就会形成一套文论话语规则吗?蒋寅先认为“失语症”即是伪命题[16],后称其为不能成立的命题[17]。他认为当今中国文论界并未真正掌握西方文论话语,何谈被西方文论所取代,而存在所谓的“失语”状态。他表示,“失语”是当下文学界丧失了对文学理论创作的创造力和实践能力[16]。朱立元也持反对意见,他认为“失语论对当代中国文论的缺陷和危机的判断,存在明显错位。”[18]根据中国文论吸收西方文论话语,进而得出失语结论未免过于武断。所谓“失语”,根本危机在于未联系现实,未顾及中国文论与现实的关系,因此,中国文论不存在“失语”现象,而是忽视了文论与文艺创作事实的关系。

也有一些学者对文论“失语症”提出质疑。如章辉谈及文论“失语症”时指出,文论“失语症”提出的前提是20世纪中国文论已完全西化,但20世纪中国文论到底在何种程度和层面上被西方化需要讨论[19]。为重建中国文论,失语症论者提出“汉语批评”方案,但未提出可操作性策略,未落实为具体文学文本解读。肖翠云认为,“失语症”论者夸大西方文论阐释能力,过度抬高西方文论影响力。与此同时,又过度贬低中国学者在借鉴西方文论时的自主选择性[20]。她从当代文论“失语”及古代文论现代性转换中探索二者之间有无必然联系,她认为“失语症”这一问题本身就疑点重重。失语症论者认为“失语症”产生原因在于中国古代文论与现代文论产生断层现象。但若中国古代文论完成现代性转换是否意味着中国当代文论就不会出现“失语”现象?该学者认为二者间并无逻辑因果关系,但中国古代文论现代性转换则很有必要。

也有学者对文论“失语症”保持中立,认为中国当代文论一定程度上“失语”,但并未完全“失语”。如高玉指出,目前学界对“失语症”认识过于狭隘,思想上过于形而上学。当今文论在话语形态问题上的确存在问题,但仍有一套文学理论话语规则[21]。虽有学者认为五四运动是导致文化断裂的原因,但不可否认五四运动给传统文化带来巨大冲击的同时增添了新的活力。

实际上,中国文论与西方文论相比处于弱势地位。文论“失语”现象存在,并不意味着中国传统文论研究即为空白。中国文论当代困境存在多方面原因,“失语症”问题严重程度是否导致中国当代文论在面对西方文论冲击时毫无招架之力尚需商榷。西方文学理论传入中国时,作为新文学现象,丰富扩大了中国传统文学内涵。另外一方面,如“学衡派”和“甲寅派”等传统文学理论在当今文学批评中的存在,也表明中国古代文论在一定程度上并非完全处于“失语”状态。

三、文论“失语症”: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

五四运动之前,中国古代文论体系完整,内容丰富,受中国古代哲学思想影响,侧重文学功能性、现实性,强调文学的道德教化和政治讽谏功能。古代文论讲求“虚实结合”“化境”和“无中生有”。即在核心内容构成上,中国古代文论既重视考查文学与外部世界关系,又重视分析文学内在结构,如文学创作、文本构成、审美特征等。

五四运动之后,中国现当代文论受到西方文论的强烈冲击。从文体上看,中国文论传统即重诗文,一旦遭遇以小说和戏剧为主要研究对象的西方文论,难免“失语”。从语言而言,中国古代文论使用文言文,而五四新文化运动后,以梁启超等为代表的学者提出“诗界革命”,用白话文取代文言文成为书面表达方式。二者虽均以汉字为基础,但实为两种不同言说方式。从文论形式而言,中国古代文论表述灵活、形象生动,强调真情,但多为只言片语,松散零碎,逻辑性不强。随着西方文论的涌入,中国古代札记与随笔式文论逐渐被逻辑性强、重分析的西方化文论形式取代。

通过分析中国文论发展变化,曹顺庆提出文论“失语症”确有一定合理性,但一些问题值得商榷。首先,“失语症”文论研究仅从文化层面寻求原因,似有脱离当下社会实践之嫌[22]。从理论探讨成效来看,并未解决许多实际性问题。就解决“失语症”问题,一些学者提出重建中国文论体系,完成古代文论现代性转换。此即面临着如何介入当下社会实践的问题。中国古代文论须在重大意义的现实问题上,找到切入点和契合之处,且要走与众不同的道路加以阐释、说明、传播,才能为本民族话语赢得话语权[23]。古代文论与现当代文论在不同社会实践、不同的历史时期及特定文化背景和哲学基础上产生。实践决定认识,古代文论与当代文论差异构成的“文化断裂”现象归根到底源于不同历史时期下社会实践的差异。在研究“失语症”问题上,学者似乎大多把精力和热情倾注在文论话语自身表述上,过多争论与研究文论本身定义、遣词造句和术语,而忽视了概念定义产生的现实根源,给人词不达意、本末倒置、舍本求末之感。中国当代文论若不兼顾时代发展要求,不能反映当下社会现实并对现实问题给予切实回答,仅从文化层面作古代文论的现代性转换即属无稽之谈。

其次,曹顺庆教授提出文论“失语症”之初,认为解决方法之一是挖掘和整理中国古代传统文论话语,并在当代对话应用中加以现代性转换。随后又为古代文论的现代性转换发声。并在文中驳斥某些学者割裂白话文与文言文的观念。从他前期发表的论文来看,明显支持古代文论现代性转换。但令人感到困惑的是,曹顺庆在2018年明确提出不赞成古代文论现代性转换[13]。他指出,若言古代文论必须要进行现代性转换,即意味其已不具生命力。但他又认为,古代文论话语可为中国文论建设提供强有力的支撑。2019年,曹顺庆郑重提出,转换是误导中国文论建设的口号[24]。可见,曹顺庆对中国古代文论现代性转换态度前后矛盾。原因何在?难道是因20多年转换毫无结果?还是转换方式方法有误?抑或是思路偏差?回到问题本身,中国古代文论到底能否转换?若能转换,需在何种理论根据和现实基础上转换?如不能,中国古代文论为何仍具有生命力?恐怕只有搞清楚这些问题,才能真正有助于推动解决文论“失语症”问题。

再次,“失语”是否等于“失学”?“失语”与“失学”二者之间有无必然联系?曹顺庆回答:二者之间并无必然联系。外语好、学问水平高的人同样会失语。但钱钟书先生不存在“失语”的例子能否证明二者之间无必然联系[9]?“失语”与“失学”相互关系颇具争议性。笔者认为,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失语”与“失学”有其必然联系。诚然,外语水平好、学术水平高的学者同样存在“失语”现象,但此种“失语”仅因其未能理解中国文论内在的学术话语规则吗?曹顺庆在《再说“失语症”》中指出,刘若愚的《中国的文学理论》[25]已不复是中国文论,而是西方理论话语中一堆材料,是艾布拉姆斯理论模式的注脚文本,此为典型的失语。但该书本身即以西方视角解读中国文论,目的是使西方更理解中国古代优秀文论,打破中西文论壁垒,促使中西文论展开有效对话。这并不意味着刘若愚不理解中国文论的内在学术规则。或许是刘先生有意结合西方文论阐释中国文论,更有助于解决“失语症”问题。从此角度上而言,“失语”与“失学”有联系。学问造诣高并精通外语之人能深入挖掘整理古代文论精华,精通中国文论话语规则并将其转换为现代文论形式再翻译传播到西方世界,这难道与“失语症”的解决毫无必然联系吗?

最后,当代中国文论归根结底是处于全面“失语”状态,还是处于部分“失语”状态?自曹顺庆提出“失语症”以来,学界对此有诸多讨论。其中争议最大、讨论最激烈的问题之一即当代中国文论是否处于全面“失语”状态。一些学者认为,当代中国文论处于全面“失语”状态,如季羡林先生提到“我们东方国家在文艺理论方面噤若寒蝉,在近现代没有一个人创造出比较有影响力的理论体系。”[5]黄维梁先生指出,“在当今世界的文论中完全没有中国的声音。”[26]毋庸置疑,中国文论确实存在“失语”现象,但若言处于全面“失语”的状态,恐怕有武断之嫌。从中国文论自身发展历程来说,中国古代文论与当代文论虽因历史时期不同社会实践不同而有不同特点,但本质均为中华文化一部分。当代文论虽在五四运动之后面临西化倾向,但是并未完全丧失古代文论体系中的精华部分。面对西方文论在中国的传播,中国学者在引进西方文论时并未丧失其自觉性和选择性。以《文心雕龙》为例,该书现在已有施友忠、宇文所安、杨国斌、黄兆杰等15种英译,其中宇文所安英译本还被列为哈佛大学经典教材,供一代代学生学习研究。从翻译时起,《文心雕龙》在国外的影响一直未曾中断。这难道不是中国文论在国外发声吗?怎能说全面失语?

四、走出中国文论“失语症”的途径

文论“失语症”是历史概念,是当前中国文艺理论研究的缩影,也是中国文学创作实践不断发展变化的产物,有其鲜明时代特征,有其历史必然性。不可否认,文论“失语症”虽存在一些争议问题,但确是客观存在的现实。因此,如何解决文论“失语症”显得尤为重要。这对我国今后文论发展,实现中国文论走出去具有重要意义。

首先,笔者赞同曹顺庆教授提出的发展比较文学变异学的理论主张,这或许是解决文论“失语症”的有力抓手。关注中西文论异质性和变异性,重视比较文学变异学这一彰显中国特色的理论话语建设。比较文学变异学探究文学现象差异与变异的内在规律性[27],通过比较中西两个文明圈差异性和异质性,促使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展开对话,在碰撞交流基础上催发新的文化现象,从而实现文化的变异与创新。

比较文学变异学要求中国学者在继承古代优秀文论基础上,融汇中西理论,学习借鉴西方理论同时发扬传播本民族理论话语,寻求中西文论之“异”,打破“求同”的研究路径,从而改善五四运动以来中国文论被西方文论同化导致的“失语”现象。与此同时,在传播本土优秀文论时,要重视西方文论,谦虚谨慎地借鉴西方话语[28]。在学习借鉴时,要变“套用”为“化用”,实现西方文论的中国本土化。所谓“化用”即要以我为主、为我所用,实现中西文论融汇贯通。西方文论强调理性,重逻辑而轻直觉。如柏拉图所言,永恒不灭的“理式”世界是世界的最高层,“理式”是一种绝对精神,此西方哲学观念也反映在西方文论中。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精确而又理性的西方文论有助于补足中国文论条理不清、过于偏重辞藻的缺点。中西文论在比较中能找出“异质”,又能在“异质”基础上创新。变异学这一文学理论概念对创新中国话语、建设本民族文学理论话语体系、改善文论“失语症”具有重要意义。

其次,深入挖掘本土文论,激活古典文论生命力,构建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文论话语体系[29]。现在的问题是,就中国文论自身话语言说与建构而言,尚未找到有效的本民族理论话语突破西方话语的主导地位。因此,构建完整并属于自己民族特色的文论话语体系尤为重要。中国传统文论扎根于本民族文化土壤,其丰富的精神和文化理念符合当时社会实践发展要求。中国古代文论体系对重建中国文论体系、解决文论“失语症”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具体而言,中国学者要熟悉掌握中国文论话语规则,构建完整话语体系,用民族形式表现民族内容。中国文论源于文学,又是对文学的抽象总结。文学构成文论话语体系,但当前此话语体系构建尚不成熟,如陈伯海所言:“中国现代文论……不足以支撑一套新的话语系统。”[30]因此,需熟悉掌握中国文学元语言即中国文论,运用本民族话语搭建沟通中西文论交流的桥梁,解决中国文论“失语症”。中国古代文论话语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哲学观、个人与集体相统一的社会观、“仁义”与“美善”的伦理观以及“虚实相生”和“形神兼备”的文艺观为一体,基本特征是长于直觉,短于逻辑、重情感而轻理性。解决中国文论“失语”,即要继承发扬中国文论体系精华,熟悉传统话语规则,而非盲目照搬西方文论,一味信奉“拿来主义”。

再次,解决文论“失语症”,需重视文化思想译介工作。翻译中国优秀文学作品、文论和文化,或通过外文在国际期刊、出版社、媒体等发表优秀成果,也是解决文论“失语症”的有效途径。目前,中国学者在中国文论输出方面已取得一定成果,如周平等人于1996年编译的《写作的艺术:中国文学大师的教导》、2005年梅维恒等人编写的《夏威夷中国古代文化读本》,书中向西方世界详细了介绍中国文论。“失语症”文论研究,不能仅从文学研究层面探索解决路径,还需重视实践层面问题,尤其是文学实践。翻译作为文学实践方式,解读与译释中西文学作品和文论,一方面有助于中国文论走出去,另一方面也有助于阐释西方先进文论,丰富本民族文论内涵[31]。本土学者在国外发表论著也有助于解决文论“失语症”问题。曹顺庆英文著作The Variation Theory of Comparative Literature(《比较文学变异学》),于2014年斯普林格出版社出版发行。在书中,曹顺庆用英语阐释来自东方的比较文学理论术语:比较文学变异学,引起国际学界热烈讨论,有利于西方世界了解中国特色的文论话语。

最后,中国综合国力和文化影响力不断提升,是解决文论“失语症”的可靠保证。“失语症”是中国当代文论的典型特征,具有历史必然性,其产生、发展、消退必将从历史中来,到历史中去。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处于改革开放初期,当时文化背景下,中国文论面对西方先进文论的挑战,陷于“失语”状态。30多年后的今天,中国国际地位和国际影响力全面提升,文化软实力作为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对当代中国文论话语体系建设发挥了重要作用。世界文论由唯西方中心论转向西方特色论[32]。西方文论不再居高临下,而是与东西方文化彼此交融、相互促进。文论“失语症”必将因此而得到疗救。

五、结语

“失语症”是中国文论发展存在的重要学术议题。文论“失语症”的提出,使中国文论界意识到文论发展面临的重要问题:中国文论已不仅需要从本土中继承、发展,还要汲取并吸收内化西方文论加以创新。一方面,西方文论有利于丰富中国文论的多样性,另一方面,西方文论的大量涌入对中国文论话语权造成冲击,使其在一定程度上处于“失语”状态。面对“失语症”问题,支持者认为“失语症”命题切中中国文学发展要害,通过构建相应话语体系有助于推动中国文论走出去;反对者认为文论“失语症”仅为当代文学评论状态描述,其本身疑点重重;中立者认为,中国当代文论是部分“失语”,并未完全“失语”。不论何种观点,均反映出一个重要问题:当前中国文论体系建设尚处困境之中:中西方文论传播范围差距较大、中西文化对话机制尚未形成气候。针对学界争论,引发针对文论“失语症”的相关思考。首先,从文化层面阐释文论“失语症”,与当下社会实践的联系并不十分密切。其次,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性转换尚有争议。再次,“失语”与“失学”之间存在必然联系。最后,中国文论并非完全处于“失语”状态。基于此,提出解决路径即构建以中国本土话语为主导的文学理论体系。首先,重视比较文学变异学理论,在继承古代优秀文论基础上,融汇中西理论,学习借鉴西方理论的同时发扬本民族理论话语,寻求中西文论之“异”,并打破“求同”的研究路径。其次,深入挖掘本土文论,激活古典文论生命力,构建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文论话语体系。再次,以翻译方式提升中国文论的影响力。最后,增强文化自信意识,发展中国本土文论话语、实现中西文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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