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忧患,死于傲慢
——全球抗疫危机下如何理解中国道路与美国道路

2020-12-05 08:53
上海文化(文化研究) 2020年2期
关键词:秩序

秦 朔

这就是新冠病毒的“威力”所在。它触发的不是短期、片段、可有可无的思考,而是长期、整体、迫在眉睫的思考。人类要降服它,不仅靠科学,更靠思想。否则,即使它隐匿了,但它造成的思想病毒让国与国、人与人疏离、对抗、分割撕裂,那它也赢了。我们习惯了经济优先,而新冠疫情动摇了整个经济增长的基础:人和物的流动。托马斯·弗里德曼说:“这将会是两个世界——新冠之前(Before Corona)的世界与新冠之后(After Corona)的世界。”①托马斯·弗里德曼:《新冠肺炎是新的历史分期的起点》,《纽约时报》2020年3月17日。

能不能真正穿越危机,取决于我们有没有新的、更为清健而开朗的精神和认知。

新冠病毒无处不在,社交媒体无时不在,两者结合,让中国人同时经历了“三大战役”:和病毒本身斗争;和国外的抗疫模式比照;和不同的立场战斗。无数微信群因为观点不同吵得不可开交,极化和污名化也比比皆是。当然,随着疫情减弱,有些争议会淡化。但有些争议也可能加强,比如中美之间,再小的问题也可能引起巨大的争议。从贸易摩擦到新冠疫情,无数人被裹挟于其中,不能自拔。

新冠疫情是一张考卷,虽然“答题国”各有各的国情、制度和文化,但从病毒对生命的伤害看,则是同一把尺子,可以量出很多距离。武汉1月暴发疫情,1月23日封城,在极其严峻的形势下,通过举国努力,中国用40天左右控制了疫情。美国1月初已了解到病毒在武汉的传播,却因种种想当然和疏忽,一步步走进疫情暴发的危机,并牵动金融、经济、就业、全球供应链等震荡。眼见拥有世界一流研究机构和医院的美国,变成了全球性流行病的中心,无数人都大跌眼镜。而在中国舆论场上,近年来受多种因素影响,怀疑美国、批判美国的声量也越来越大,年轻人的比例尤其高。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方向上,不少知识分子在抨击时弊时,依然常常援引美国的案例、宪制及背后的思维。

不能不说,我们处在一个思想的关键时刻。问题的本质,就是如何透彻理解中国道路和美国道路。这是一个“元问题”,无论谈经济、文化还是国家治理,谈到深处都会指向这里。一种流行的解释是“权力的转移”,“美国世纪”结束,“中国时代”开始,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化向着逐渐以中国为中心的全球化过渡。另一种理解是“中国还要过大关”,无论是全面深化改革还是国家治理现代化,都只是进行时,如果骄傲自满,也会摔跤。而在中美关系上,一种声音是“敌人正一天天烂下去”;另一种声音是,鉴于中美关系对双边和世界的重要性,尽管美国把中国当成战略对手,中国还是要尽最大可能,建设性地处理中美关系,并继续吸收包括美国在内的世界先进经验。这些声音将长期并存,且待时间来检验。

近代以来,每一代中国人都无法逃避对传统的再认识和对中西的再比较。沉浸在弱国悲情时,恨不得把汉字都废掉。以意识形态为主导时,资本主义又成为一定要埋葬的对象。及至今日,我们的精神和认知理当更加自信、强健和开朗,可惜的是舆论场的声音并不让人放心和乐观。我所担心的是,如果“口水之战”越来越多由简单化、情绪化、妖魔化的声音主导,既无准确事实为依据,也无理智思考去过滤,则急躁与“不智”就会给未来增添更多不确定性。

公立医院综合预算管理内部控制体系的实施,可以提高资源的优化配置,保障资产安全,提高经济效益。可以说,在深化医疗卫生改革的背景下,预算管理控制是公立医院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预算管理控制系统需要全员参与。领导者必须更新管理理念,认识建立健全预算管理和控制体系的重要性,优化人力,物力和财力资源配置,支持公立医院预算控制,在单位内发挥良好的领导和指导作用,鼓励所有成员通过部门和部门参与预算控制的建设。员工合作营造良好的内部控制氛围,提高员工的风险防范水平。明确职责目标,相互制衡,实施企业,财政,医疗综合监督体系的管理流程,严格审批责任,在重大决策实施前全面开展示范工作,推进各种工作的合法化和合规性。

2013年,我在《重新想象中国:现代性与主体性的交融》一文中提出,中国必须走现代化之路,也必须建构支撑现代化的现代性。而与现代性相对立、相排斥的主体性,很容易走到唯我独尊的传统里。同时,中国现代性的塑造和中国的现代化道路,既是与世界现代化、现代性演进相联系的过程,也是从自身的精神资源中展开的“内源性生长”和“主体性建构”。不能体现出主体性的现代性,很容易走到鹦鹉学舌、机械照搬的路径上。①秦朔:《重新想象中国:现代性与主体性的交融》,《第一财经日报》2013年11月15日。

7年后的今天,我的观点依然未变,不妨就把最近的一些思考和大家分享,主要回答两个基本问题:怎么看待美国道路?怎么看待中国道路?

美国的历史很短,但美国精英将美国的根基上溯到《旧约》里的先知时代,历任总统也都按着《圣经》宣誓。保守主义思想家拉塞尔·柯克在《美国秩序的根基》一书中认为:美国的持续强大,不是来自其丰富的自然资源、优越的地理环境、发达的教育和科技、强大的国防或高素质的民众,而是来自建立在正确原理之上的美国秩序。只要根基是正确而牢固的,秩序就是坚实而持久的,有了好的秩序,强大繁荣才可以持续。拉塞尔·柯克提出,美国秩序源于对西方文明3000年历史的萃取,今天美国人体验到的秩序源自耶路撒冷、雅典、罗马和伦敦这4座古老城市的经验。耶路撒冷启示了秩序的奥秘与原理,圣殿山上的神明才是美国秩序的首席作者;雅典贡献了艺术与科学;罗马贡献了政体与自然法;伦敦贡献了法治、市场、语言、习俗等。所有这一切,最后融汇到由清教徒肇始的美国秩序之中。“宗教信念派生出有秩序的自由观;有秩序的自由观派生出自由市场和有限政府的制度安排;自由市场和有限政府的制度安排则为美国经济、社会和个人活力的发挥提供了尽可能多的保障。”②拉塞尔·柯克:《美国秩序的根基》,张大军译,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8年,第2页。拉塞尔·柯克对美国成功之道的总结可以如此概括。

而当我在做关于美国商业文明历史的研究时,注意到这样3次航行。第一次航行是在1606年12月,英国一家商业冒险公司拿着英王的“特许状”,组织了3艘帆船和144个移民,越过大西洋,于翌年5月到达北美洲中部的一个沼泽地半岛,此时只剩105人,又因大旱死其半数,但终于在北美有了第一个成功的定居点,即詹姆斯顿,而此前的18个定居点均无法立足。第二次航行是1620年的“五月花号”船。因靠岸时偏离了原定目的地,有人提出,既然已经不是原来协议的管辖范围,每个人可以自行其是。但经过辩论,人们最终在上岸前签署了一份公约,明确社会必须依法而治,大家要共同遵循自觉自愿订立的规则。第三次航行是1630年的“阿尔贝拉号”船。早期清教领袖约翰·温斯罗普在船上发布了一个布道词,特别提出“我们将如山巅之城,为万众瞻仰”,号召建立一个清教共同体。③丹尼尔·布尔斯廷:《美国人:殖民地的经历》,时殷红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第5页。

从这些历史叙述来看,美国的立国之基是继承西方的文明传统,到新大陆自由拓荒,依法而治,担当使命。这也是美国软实力的缘起。

而今天美国的情况如何呢?且看三位在不同领域颇有影响的学者的评论。

曾任美国东亚和太平洋事务助理国务卿的库特·坎贝尔指出,疫情正在“重塑国际秩序”:虽然当前最重要的是保证健康安全,但从长远看,疫情带来的地缘政治变化将对美国的全球地位产生深远的影响。世界秩序的变化一开始是逐步的量变,而后是突然的质变。在1956年,英国对苏伊士运河的拙劣干预不仅显示出其实力的衰弱,也标志其全球统治的终结。如今,美国的决策者也该明白,如果美国不采取积极的行动,新冠病毒的蔓延将成为美国的“苏伊士时刻”。而在过去70多年中,美国之所以能够成为全球领袖,不只是因为其财富和力量,也是由于美国对国内的治理能力、提供全球公共物品的意愿,和引领国际社会共同应对危机的能力。这场新冠疫情正检验着以上三个领导力因素,然而美国至今未能通过这次测验。①库特·坎贝尔:《冠状病毒重塑国际秩序》,孙晓译,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网站,2020年3月28日,http://www.ipp.org.cn/index.php/home/blog/single/id/542.html。

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教授史蒂芬·沃尔特也就“美国能力”问题做出分析:过去的25年里,美国在挥霍其宝贵声誉方面可以拉出一长串的违章罚单:前总统比尔·克林顿对白宫实习生不负责任的调戏;小布什政府忽视了“9·11”之前的恐怖袭击警告;安然丑闻和麦道夫骗局;对2005年卡特里娜飓风和2017年玛丽亚飓风的笨拙反应;无力赢得或结束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争,以及对利比亚、也门、叙利亚等地不明智的干预;2008年的华尔街危机;波音737MAX型客机的空难;以及共和党的领导引起的“政府关门”等等。美国的全球领导力是怎样被挥霍掉的?问题的一部分来自于美国对其辉煌历史的傲慢。迄今为止,美国一直是现代世界中最幸运的国家,美国人甚至开始认为成功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而非必须去争取、培育和保护的东西。如果这种趋势没有得到逆转,美国的全球影响力将会继续衰退。这并不是因为美国抛出“美国第一”的理念并有意选择脱离世界,而是因为全世界不会像以前那样认真地对待美国的理念或建议。②史蒂芬·沃尔特:《美国能力之死》,刘笑阳译,腾讯网,2020年4月2日,https://xw.qq.com/cmsid/20200402A033ZD00。

《人类简史》等书的作者,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则认为:近些年来,美国已经辞去全球领导者的角色。现任美国政府取消了对世界卫生组织等国际组织的支持,并向世界清晰表明美国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利益。当新冠病毒疫情暴发时,美国隔岸观火,迄今未发挥任何领导作用。这种态度与《今日简史》中所描述的,美国在气候变化问题上的态度如出一辙。即使它最终试图充当领导者,鉴于公众对美国政府的信任已削弱到这般境地,估计没有几个国家会追随它的领导。美国留下的空白尚未被任何人填补。恰好相反,仇外心理、孤立主义和不信任是现在大多数国际体系的特征。③尤瓦尔·赫拉利:《阻止全球灾难,需要重获失去的信任》,陈光宇译,《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12期。

平心而论,对美国的问题,美国学者解剖得比我们更深刻。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主张把太多精力用于在社交媒体上声讨美国,与其口水横飞又似是而非,不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省下力气脚踏实地做好自己的事。

时至今日,美国依然是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依然站在金融秩序、科学创新与教育的制高点上。这是由历史实践形成的,而实践是不断变化的,世界上并不存在一劳永逸的秩序。美国的问题在于,当美国秩序的内在价值慢慢减弱,秩序红利还能吃多久?如同作为世界货币的美元,直到今天的确还没有真正的挑战者,但并不等于就是公平合理的安排,而且能一直延续。美国的另一问题在于,当它承继西方3000年文明精华于一身,且历经奋斗终登世界霸主之位,一坐就是大半个世纪之后,美国模式至高无上的正当性已经成为某种潜意识和政治正确。因此,它很难承认“山外有山”。而当看到一个与之不同的中国的崛起,有些人就会认为那一定是偷来的、投机的、畸形的、不道德的;即便有好的地方,那也是模仿的、抄袭的。不少美国媒体似乎比中国人更善于总结中国,只是大抵从负面展开,而这种总结带来的一个客观效果,就是在全球化经济运行的激烈竞赛中,对本该重视的加以轻视。

举一个最近的例子。因为疫情,中国的大、中、小学主要依靠在线上课,而3月18日的《纽约时报》选择的报道角度是:“上不了网课的孩子:疫情暴露中国教育的数字鸿沟。”中国农村今年才全部脱贫,所以很容易理解有些孩子买不起智能手机,上不了网课。但反过来说,一个人均GDP尚不及全球平均水平(1.146万美元)的国家,每天有几千万人同时在上网课,这背后的技术支持和对人力资本的重视,在全球也是罕见的。《纽约时报》这样的报道越多,中国在线教育的改进就越有动力,就会发展得越来越好,而《纽约时报》除了强化历来如此的指责中国的快感,并不能帮到美国实实在在的进步于万一。

美国并不缺乏具有全球视野的有识之士和真知灼见,但在已经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框架下,这些客观理性的声音往往被忽略,而某些政客和媒体在恶化中国形象方面更容易协同。他们的傲慢与偏见可能会赢得选民一时的掌声,但却阻挡了真正对美国有益的路径选择。美国完全可以从中国这个全球最大规模、且未来规模将是美国两到三倍的市场上获得更多利益,但因为对中国喝倒彩才是“正确”的,所以根本不去思考,在封堵中国的同时美国也正在剪掉自己飞翔的翅膀,而且污名化与施压只会加强中国的自尊和自强。

当然,过去40多年主导中美关系的轴心并不是意识形态,而是基于世界和平与合作互利的理性现实主义。在双方越来越广泛和密切的交流融合中,合作还是主流。通过合作可以发现,意识形态的某些分歧并不会必然通向分离。事实上,人类社会在“二战”之后奠定的基本秩序,以及这些秩序背后的价值观,中国是接受者,也是受益者。就此而言,即使在价值主张以及社会、文化、教育等方面,中美之间也有很多共识和合作空间。无数在美国留学、工作、生活的华人,对此应该都有深刻理解。在当前,重温记忆中的那些良善和美好,想必也会带给我们更多的希望,而不只是无奈和悲观。

现在我们来看中国的道路。中国的成就无需多言,存在的问题也很多,中国的现代化复兴依然是机会与挑战并存。

中国有自己的舆论场域,很多地方的措施为国情使然,但这并不是固定不变的。拿武汉疫情防控前期的信息披露来说,教训确实很沉痛。官僚主义也是病毒,官僚主义和新冠病毒一样会致命,没有人敢为官僚主义辩护。但中国政府在疫情防控中的动态调整及其结果,证明了中国治理的可靠和有效,尽管还有不少教训和短板。然而对西方特别是美国来说,要承认中国治理的有效性,是一个很大的认知挑战。由于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的确落后美国很多,也从对外开放中获益良多,所以在中国内部也有一种真诚的看法,觉得凡是和美国走得近的国家都是比较富裕的国家,背离美国的都是日子不太好过的国家。但事实上,一个国家的命运,从根本上是由内生性因素决定的。从亚洲到非洲到美洲,很多国家对美国的开放比中国早得多,也彻底得多,但真正实现了可持续发展的并不多。不是说美国害了它们,但至少可以说,它们没有胃口好好消化来自美国的食物。

反观自身,我们需要从一个更大的视野来看中国。近代以来,中国确实是后发的、追赶型的国家,但中国同时也是一个有着悠久传统的国家,在历史上达到过很高的文明水平,并对东亚和欧洲产生过深刻影响。中国具有高度的稳定性,背后有一整套的制度和文化支撑。中国有过诸子百家的思想解放,唐朝更有引入外族人、收纳3000外国人做官的海纳百川的胸襟,正如唐太宗所言:“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资治通鉴·唐纪》)那真是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时代。中国也有很发达的商品经济,在司马迁笔下就是“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史记·货殖列传》)。而近代中国为什么落后?因为专制与封闭相结合,再加上妄自尊大。乾隆皇帝致英王手谕中那句“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借外夷货物以通有无”(《大清高宗纯皇帝圣训》卷276),就是此等傲慢的明证。中国在一国之内无法激活近代意义上的工商业革命,生产力落伍,被动挨打,原本自以为是的稳定结构也被打碎了。

而在有关稳定结构的各种反思中,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肯尼思·阿罗就曾指出:集体行为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有利于社会,但组织有着逐渐走向机械重复和墨守成规的趋势,这对组织运行和个人的自我发展都会造成危害。维持过去习以为常的行为规则看上去是一个便利简化之举,但这种僵化却妨碍了有关新生事物和非常态事件的信息传递。因此,组织必须准备针对知识和需求的变化做出反应。①周雪光:《追记阿罗〈组织的局限〉中文版序言》,中国经济学教育科研网,2017年2月27日,http://economics.efnchina.com/show-2198-70348-1.html。中国的落后,很大程度上就是墨守成规的结果。

1978年之后,中国在独立和稳定的基础上发生的最大变化,就是在强烈的危机意识下,推动改革开放,激活亿万人民的积极性。中国的动态演进如大河奔涌,无数地方、企业、个人的创造力则如源源不断的溪流汇入大河,小溪不竭,大河水满。有一句耳熟能详的话,就是“开放倒逼改革”。这是对的,组织变革往往都是被外力、危机、忧患意识所激发的。但更深一步思考,就会明白:首先,组织必须有一定的稳定性,不被开放冲垮,这需要治理方面的能力;其次,开放是一个全面的概念,不等于只对外开放(虽然这是非常重要的开放),还包括对内开放。对内开放的实质是激活,是计划体制向市场配置资源的方式的开放,是单一国有经济向民间个体的开放,是垂直控制体制向水平分权探索的开放。最终,中国既保持了稳定,同时又在水平意义上实现了巨大的流动和资源的再配置。

换言之,开放成就中国,这句话更完整的理解应该是:中国内部的治理稳定性加上激活、“放活”的效应(对内开放),创造出了一个有效的吸纳机制,使中国在对外开放过程中,对各种营养应收尽收,而较少有“消化不良”。所以,开放倒逼改革,其实有着两重含义:对外开放,拥抱世界潮流和国际规则;对内开放,激活自身,让十几亿人的国家本身就成为一个开放性的大舞台,人民才是这个舞台上的真正主角。

而从我长期的观察和调研来看,凡是能够比较好地体现中国制度有效性的地方,通常就是能比较好地吸取市场、企业、百姓自下而上的意见,并给予建设性的、灵活的响应的地方。中国制度的有效性在于,置身全球化、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多元化的环境中,它能对传统管控模式有所修正,进而把这种修正变成新制度的基因。其核心就是尊重市场,尊重人民的权利,尊重更接近信息的主体的意见,尊重国际通用的营商准则。在这个伟大的实践与创造的过程中,中国人在很多方面已经积累了不少全球领先的创新经验。人类在21世纪前后几十年的商业文明史,中国篇章可能是其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中国人民和中国企业的这种内源性成长,当然不只是“跟美国学的”那么简单和轻飘飘。

改革未有穷期,中国仍需努力。但中国走过的道路,显示出了制度变迁的能动性、浮动性,以及自我调整的可能性。这是中国成功的一个关键。

今天如果问一个年轻人,你最崇拜哪个企业家?回答可能是马云、马化腾、张一鸣。他们的成就,有明显的中国标识,并不是照抄、照搬美国模式。如果问,你最喜欢哪个城市?回答可能是上海、深圳、杭州,不一定是纽约、伦敦。

在有着如此漫长的历史和如此浩大的市场的中国大地上,因为对内开放的激活效应,高速发展了几十年,这已成为世界性的现象。没有开放,就没有这一切。没有对外开放,中国也不可能一开始就站在比较高的起点上,推动现代化的进程。历史不应被忘记。

同时我们更深刻地意识到,中国的发展具有强大的内生驱动力。这和我们的传统有关,和文化有关,和规模有关,和追求现代化复兴的国家治理目标有关,更和亿万中国人民在实践中焕发的创造力热忱有关。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因此,中国的崛起,是一个和西方有关联、和美国有关联的经济体的崛起,更是一个有着鲜明个性和独特价值的经济体的崛起,是为世界创造价值、为人民带来福祉的文明的崛起。文明的演化,并非只有一种路径。也许有人依然把中国成功的方面当成“按照西方模式定制”的成功,而把中国的不足当成“不遵循西方模式”的结果。可以理解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但越来越多人会更加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看到的是,西方现代化模式确实是一个重要参照系,但中国的发展是依托中国大地,依托中国人的需求,反向定制而成的。如果我们对自己真的有信心,就应该更开放,更坦然,更诚实,不怕直面和暴露自己的问题。前路还有很多雄关待越,我们依然需要抱着“生于忧患”的态度,兢兢业业,慎终如始。

我们还需要清醒地认识到,尽管中国找到了自己发展的路径,但在人类文明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大家庭中,仍需学习一切值得学习的地方,特别是作为西方文明旗帜的美国。中美之间的故事会很长,某些回旋不改大势,机遇会留给更虚心的人而不是更骄傲的人,谦虚使人进步,因为他会学得更多,成长更快。无论美国如何定义中国,我们相信这个同样依托着伟大文明传统的国家,在中美关系的历史大航道上,总会找到合适和正确的方向。这无非是时间和方式的问题。我们要释放更多善意,因为善意不会伤害自己,并且有助于沟通一切。回顾历史,美国之所以能超越英国等老牌国家的旧秩序,就是因为它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代表了更加开放和平等的价值观,所以得到了大多数国家的认可。今天中国的文明崛起以及新型领导力的确立,仍需几代人的不懈努力。不过有一点很明确,我们只有向世界证明,中国道路和中国价值是更具友好性、建设性和“正外部性”的,才能广得人心,拥抱世界。

中国和美国的未来是一场文明的竞赛,价值的竞赛,也是改善全球公共品供给、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更加负责的竞赛,如果中美携手努力,这个星球将会更美好。而中国倘要光荣地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需要对世界做出更大贡献,包括科技、文化、教育、商业创新等。只有在文明意义上得到世界认可,我们才算真正实现了中华民族的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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