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鸿雁四幕话剧

2020-12-05 10:08任青春
影剧新作 2020年2期
关键词:木格哈斯阿爸

任青春

时 间:当代

地 点:东北黑土地连环湖

人 物:哈斯巴根 连环湖水产养殖股份公司总经理 30年前离开连环湖到广东打拼 后回乡创业

朝格图 哈斯巴根儿子 水产大学毕业后回乡

其木格 哈斯巴根30年前恋人

朝 鲁 其木格丈夫 因贫困对生活失去信心 每日醉酒消沉

斯 琴 其木格与朝鲁的女儿 与朝格图一起返乡

刚来玛 其木格母亲 斯琴的外婆

刘书记 连环湖水产养殖场党委书记

老油条 朝鲁的弟弟 连环湖小型水产养殖场主

连环湖小型水产养殖场各主甲乙丙丁若干

第一幕 起 航

[幕启:其木格家。

[哈斯巴根与老书记上。敲门。哈斯巴根 (自白)这么早来其木格家,

也不知道她和家人在不在家?其木格 (开门)老书记来了。(疑惑地)这位是……

刘书记 你看他是谁?

其木格 (摇头)不认识……

刘书记 再仔细看看。

哈斯巴根 其木格,难道你真的认不出我来了吗?

其木格 (疑惑,恍然)你是……哈斯巴根?!

哈斯巴根 是我,30年没见面了,都不敢相认了。

其木格 (冷漠)是啊,你是丹顶鹤,我是柳叶鸟,天壤之别,怎么敢认?

哈斯巴根 (尴尬地)你……还是在怪罪我。

其木格 那我可不敢。

刘书记 我们来是研究帮扶的事情,朝鲁不在家吗?

其木格 (犹疑地)他……出去了,要不我去找他?

刘书记 快去把他找回来,有事和他说。

[其木格下。哈斯巴根环顾屋内。

哈斯巴根 看来其木格日子不好过啊。

刘书记 萨日朗花有枯萎的时候,百灵鸟嗓子有叫哑的时候。年代久了,其木格得了一身病,什么活也干不了,住院治疗加常年吃药,日子就这样。

哈斯巴根 朝鲁不是身体好好的吗?

刘书记 (摇头)一言难尽啊!

哈斯巴根 看来其木格还在怨恨我当年离开她。

刘书记 怨自然是有,不过刀磨久了会钝,石头磨久了会平,还能剩多少怨恨呢?

哈斯巴根 现在不是都在搞精准扶贫吗?场里和县里没有举措吗?

刘书记 怎么会没有。从场里到县里,都在积极地帮助他想办法、找出路,可是他不配合啊。

哈斯巴根 为什么?

[刘书记刚要说话,门外有说话声音。其木格、朝鲁上。

朝 鲁 (趔趄)老书记来了。那位是县里干部吧?又给我上课来了吗?如果又是说脱贫、生产的事就免谈了。

刘书记 (不满地)这一大早的就喝酒了?

朝 鲁 不喝酒干什么?我无事可做。

刘书记 各级组织帮你脱贫你自己倒无事可做。

朝 鲁 那怎么办?说生产?我一没钱投入,二没劳力,三没技术。再不喝酒就会窝囊死。

其木格 (拉拉朝鲁衣袖)朝鲁,老书记他们来帮助咱们研究扶贫的事,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朝 鲁 扶贫的事?那是场里的事,是政府的事,你们怎么决定、怎么抓就是了,和我研究啥。

哈斯巴根 朝鲁你好,我叫哈斯巴根,30年前从连环湖出去的,在广东打工,后来开餐馆。我刚刚回来,听说家乡要发展水产业,就承包了水产养殖场。

朝 鲁 (疑惑地看哈斯巴根,看其木格)明白了,你就是其木格当年恋着的那个阿哥吧?听说你现在是有30多家连锁店餐馆的大老板了?回我们穷乡僻壤来干什么?

哈斯巴根 现在家乡要发展水产业,我也想尽一份力量。

朝 鲁 说的好听,你是想从里面得点好处,分一杯羹吧?不过这好处可不好得,养鱼不像养牛,奶牛在地上走,看得见摸得着,这水里的东西你投进去未必能打上来。

其木格 朝鲁,你是一朝让蛇咬十年怕井绳。

刘书记 现在咱连环湖水产养殖股份公司效益不错的。

朝 鲁 其木格,给我们炒菜,先喝酒,别的再研究。

刘书记 大早晨的来找你说正事,喝什么酒。

朝 鲁 (不屑地)那就说说你的正事。[刘书记看向哈斯巴根,示意他说。

哈斯巴根 咱连环湖水质好,鱼品好,过去没发展好是各自单打独斗造成的,必须要形成合力,打造一个地方品牌。县里已经决定统一打造连环湖淡水鱼品牌,已经注册了商标,下步就要……

朝 鲁 你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想让我干啥。

哈斯巴根 你别急,听我说清楚,过去我们大小养殖场一大群,家家养,家家都是那老几样,市场竞争力不强,再加上咱们互相竞争、拆台,内耗严重,价格低,效益差。现在不同了……

朝 鲁 如果你继续给我讲课的话我还去喝酒。直说吧,你要干啥?

哈斯巴根 我是想请你到公司去做技术总监。

朝 鲁 我可不敢,我一个啥都不懂的农民可不敢当什么技术总监。

哈斯巴根 朝鲁你别那么自暴自弃好不好?你是当年为数不多的水产中专学校科班毕业的,干了一辈子的老鱼把式。现在水产专业毕业的大学生都是理论行,可他们缺少实践经验。

朝 鲁 做你的技术总监你给我什么报酬?

哈斯巴根 月薪8000元,此外还有股份分红。

朝 鲁 你们是股份制企业,可惜我没钱入股。

哈斯巴根 可以凭你的技术入股,公司把你的技术实力折算成股份。除了股份分红外,年底还可以凭你技术创造的效益再分红。

朝 鲁 这样的好事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你是大老板,可以风风光光地活着;我是贫困户,也一样一日三餐。各有各的乐趣。我们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

刘书记 朝鲁,看看你说的都是些啥话?

朝 鲁 我就是实话实说。他哈斯在外面赚得陶满钵满,现在又开始来惦记起咱渔场这点事来了。

哈斯巴根 朝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公司现在是股份制,主要是国有控股,我个人股份仅是其中一小部分。要单纯为了发财我也不会干这个,我是想为家乡发展尽自己一份所能,带领大家一起走出穷困日子。

朝 鲁 说的好听,你和我对换一下位置试试?这么些年家乡一直都很穷,需要你的时候你到哪去了?你在外面只顾自己挣大钱、发大财,出入豪华会所,高级酒店,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做你的春秋大梦,那时候你想过家乡贫困吗?

哈斯巴根 朝鲁,事实不是你说的那样,那些年,我在外面打拼也很艰辛,我在工地上打过短工,送过外卖,当过保安,刷盘子,修汽车,什么苦都吃过,什么侮辱都受过。只有自己的事业强大起来了,才有能力回乡投资创业。

朝 鲁 你受的那点苦和我们所受的苦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你当年一走了之,你知道其木格今天这一身病是怎么得的吗?

其木格 算了,说那么远干什么,我现在不是生活的挺好嘛。

朝 鲁 可是,当年你……?

刘书记 算了算了,别扯得太远。咱说眼前,哈斯真心实意地请你去做技术总监,你什么意思?

朝 鲁 我没什么意思,不去!

刘书记 你别直接拒绝,再想想,这份收入别说在咱乡下,就是在市里也算是高的了。有了这份收入,即使不享受分红,你也脱贫了。

朝 鲁 老书记,你别总从你自己角度想问题好不好?我脱贫你的任务算完成了,可我呢?我不想被人家可怜,不需要同情。我现在虽然穷点,可有酒喝,有饭吃,不比谁差。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有什么不好?

刘书记 朝鲁,你没有看报纸,还没有看电视上的新闻吗?习总书记说的好:在脱贫致富这条路上,一个都不能少。国家关心咱贫困人口,咱自己为啥不能自强呢?

朝 鲁 无功不受禄,搞水产我原本就是“半拉架”,让我当那个技术总监我干不了。我知道,你们是变相救济我,如果我接受了,脱贫了,你们就完成了扶贫任务,否则你们对上交不了差。可是你们理解我的感受吗?我穷了一辈子,习惯了,我不怕穷,我穷也没给你们丢脸。你们完全可以不管我,这样我会活得更好。穷,我也有自己的体面和尊严。

刘书记 (愤怒地拍桌子)朝鲁,你这说的是个啥话嘛!难道穷让你的大脑也退化了吗?从县里到场里,都实实在在地关心你,你咋还不知道个好歹了?你就说,这个技术总监你干不干?

朝 鲁 不干!

哈斯巴根 老书记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慢慢商量。

其木格 朝鲁你咋还不知好歹了?这老书记也是为了咱好嘛。你得好好说话啊。

刘书记 朝鲁,北风再硬还能刮落苍鹰?穷就把你穷成这个样子吗?你看看你现在,天天喝酒打麻将,从早到晚醉醺醺的不清醒。人家上边来人帮扶咱,你倒好,一边打骰子一边和人家说话,人家要你填个表、签个字你都不配合。好像这些都不是你的事,是人家的事似的。

朝 鲁 他们要嫌我烦就不要来。回头给扶贫办报表就说我已经脱贫了就算了。

刘书记 (愤怒已极)你、你、你,你真是赖狗扶不到墙上。28年前,我怎么会把你当做人才引进来?你好歹也是当年的水产学校中专毕业生,我从一大堆毕业生当中把你挑出来,就是指望你能发挥才能,把工作干好。你再看看你现在,蓬头垢面的,连个乞丐都不如。你的精气神都哪去了?你当年的志愿和抱负呢?那时你不是和我说必须要做出一番事业吗?你的雄心壮志呢?你的远大理想呢?你的宏图大略呢?都让狗吃了吗?

朝 鲁 我、我,难道这么些年我就一点贡献没有吗?我从分场的技术员开始,干到了总场的总工程师,改革开放以来连环湖渔场的每一步发展都凝聚着我的心血。搞繁育改良,搞名特优鱼种试验养殖,春撒春片,夏投夏花,秋放秋片,是有了我们这一代人,才有了今天的连环湖水产养殖股份公司。否则他哈斯管理个狗屁!

刘书记 可是你现在却成了混天磨日头的酒鬼。

朝 鲁 (哭泣)那怨我吗?我一直都想大干一番,可老天不开眼,始终和我过不去,不给我机会。20年前,我承包了最大的养鱼池,可是那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把我的养鱼池给冲垮了,损失了30多万,银行的贷款利息都还不起。我强撑着熬了多少年?

刘书记 那是天灾,后来县里和场里不也帮你想办法还清了贷款吗?!

朝 鲁 日子刚刚缓过来,场里出面,找县里,扶贫办出头又筹集了一部分资金,加上求亲靠友借贷,给我搞了蔬菜大棚,前几年效益还不错,把银行贷款连本带利都还上了。刚想扩大生产,一场龙卷风把我的温室和大棚全都刮跑了。一次又损失了30多万元。

刘书记 那不也是天灾嘛?!

朝 鲁 可是这些天灾为什么总是围着我转?5年前,我拼尽所有家当,求亲靠友,连借带抬,凑了30多万元,第二次包下了养鱼池。可是还是老天不长眼,那年上游洪水暴涨,乌裕尔河双阳河泄洪严重,我那养鱼池被冲开了,那鱼都被冲进农民的苞米地里了,农民一粒鱼食都不用投,在自己家地里就能抓鱼吃。

刘书记 所以说,你就破罐子破摔?

朝 鲁 你们扶贫再精准有什么用?老天总是和我过不去,我就是这个命了。你们谁都别管我。

其木格 真是个死倔的人。

哈斯巴根 这事咱先放一放。朝鲁,你先别拒绝,也别急着答复,再考虑考虑,过后再商量。老书记,你也别生气,咱慢慢来。

朝 鲁 过后也没啥好商量的,你当你的大老板,我做我的贫困户。井水不犯河水。

刘书记 你简直不可救药了。

朝 鲁 哈斯,我不用你来管。还有,你儿子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我不会同意她嫁给你儿子的。

其木格 女儿的事我们回头再说。

哈斯巴根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以决定你去不去公司当技术总监,这是你的权力。但你不可以把孩子的幸福当做筹码来左右孩子的命运。他们是无辜的,而且他们的婚姻是自由的,想娶谁嫁谁是他们的权力,别把老一代人的情绪带给他们。

朝 鲁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的。难道嫁给你儿子就是幸福了吗?难道有钱就是幸福了吗?(朝鲁手机响)女儿,我在家,做什么?我喝酒也要你批准吗?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你老爸现在就剩下这一个爱好了,没有这个爱好活着还有什么劲。我的事你别管。还有,我再郑重告诫你,不许你和那个小子来往,否则你就不要认我这个阿爸。

[众人面面相觑。

[幕落。

第二幕 徘 徊

[幕启:连环湖水产养殖股份公司科技实验室。

[斯琴、朝格图对坐桌前。

斯 琴 朝格图,你阿爸哈斯巴根这次回来是要彻底扎根咱连环湖了吧?

朝格图 斯琴,我阿爸肯定要把连环湖的水产业做大做强,否则他是不会回广东的,这就是他的个性。但永久扎根这里不好说,我家广东那么多酒店怎么办?

斯 琴 也是的。哎,听老油条说……

朝格图 你别总是老油条老油条的,老油条是谁啊?那是你亲叔叔。你阿爸听到了还不骂你啊?

斯 琴 我阿爸听不到。再说了,他听到也不会骂我的。我阿爸最看不上我二叔的虚伪,更烦他的胆小和油滑,要不人家怎么管他叫老油条呢。

朝格图 刚才你要说老油……啊不,你二叔说什么来着?

斯 琴 听老油条说你阿爸要牵头组建全县以连环湖为核心的水产企业联盟总公司?

朝格图 这事已经确定,县里批准了,正在筹备。我阿爸说咱连环湖生态好,水好,鱼的品质好,是典型的生态野生鱼。可就是卖价低,效益不好,原因就是没打响品牌,营销手段也落后。他经营酒店30年,有丰富的经营经验。

斯 琴 可是,搞水产企业风险是很大的,他把连环湖水域这么些水产企业都拢在一起,如果真出问题,损失谁赔?

朝格图 我也觉得我阿爸这是在赌博,而且赌注太大,一旦输了,弄不好就会把我家广东的30个连锁酒店都赔光。

斯 琴 那你就劝劝他,步子别迈那么大,摔大跟头会承受不起的。

朝格图 我能劝得了吗?如果我要是能劝得了他,那就不是我阿爸了,他呀,是典型的一条道跑到黑的人。你别看他五十多岁,还没有学历,思想可是特别前卫。

斯 琴 你说他这六零后的人比咱们八零后的人还大胆,甚至都达到了不计后果的程度。咱俩大学毕业刚来这里,知道你阿爸怎么安排咱俩的工作岗位吗?

朝格图 我给你透点消息,你可不许说出去啊,因为没上理事会呢。

斯 琴 你说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朝格图 那天我阿爸和公司里领导通电话我偷听到的,阿爸说咱们企业技术和销售都是弱项,必须加强,他的意思是聘请你阿爸出山,担任咱公司的技术总监,由我来担任他的助手,也就是助理。

斯 琴 那我做什么?

朝格图 现在连环湖的销售特别落后,我阿爸说要在大中城市建直销店,还要健全网销销售,阿爸是要发挥你大学学的网络营销专业特长,把网销全部交给你。

斯 琴 可是我没有工作经验啊。

朝格图 咱们都一样,刚刚离开校门,都得在干中学。好在有他们老一代带着咱们。

斯 琴 你有我阿爸带着,那谁会带着我啊?

朝格图 你阿妈啊!她虽然不熟悉网络营销,但是在场子销售岗位干了一辈子,销售可是特别有经验。

斯 琴 那不正好嘛,我和我阿妈学习,你和未来的岳父搭档工作,便于处好感情,到时候他自然就会答应咱们俩的事了。

朝格图 我可不敢和他处感情。他本就不同意咱俩的事,再加上整天拉着脸子,我和他话都不敢说。

斯 琴 我阿爸就那样,脾气倔着呢,可是你处长了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很善良的。

朝格图 你说我们两个是大学同学,相处几年了,可以说是情投意合,我阿爸倒是不反对我们俩往来,可是得不到你阿爸阿妈的承认,将来怎么办?

斯 琴 这个工作就得慢慢做,我会设法先打开我阿妈这个缺口,然后做阿爸的工作。

朝格图 这个路数倒是对的。你说你阿爸阿妈坚决不同意我们的事,这是为什么?会不会和他们那一代人的恩怨有关?

斯 琴 也可能吧,否则他们没有理由反对我们的来往啊!

朝格图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阿爸阿妈就太不应该了,不能把老一辈人的债算到我们头上。再说了,那时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斯 琴 我姥姥更是坚决反对我和你来往,而且严厉地说过我,和你结婚坚决不行。

朝格图 那说明你姥姥也是站在你阿爸阿妈那一边的。

斯 琴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我总觉得姥姥好像有什么大的秘密瞒着我们,我说的我们当然包括我阿爸阿妈了。在我阿妈和你阿爸的事情上她总是藏藏掖掖的,感觉有什么大秘密。

朝格图 那你问问你姥姥不就知道了吗?

斯 琴 姥姥远在内蒙古,身体又不好,这样的事电话上三两句也说不清楚。

朝格图 我阿爸和你阿妈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对咱们守口如瓶?

斯 琴 我姥姥和阿妈私下里说话被我听到过几回,好像是当年你阿爸抛弃了我阿妈,一个人去广东创业。我阿妈绝望之际曾经自杀过,没有死了,被姥姥救下了,后来就和我阿爸成了家。

朝格图 我也听我阿爸阿妈私下里聊天,阿爸说的和你听到的不一样,他说当年你姥姥死活不同意,阿爸被逼无奈才去的广东。但凡有一点办法,谁会背井离乡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谋生呢?

斯 琴 那以后,听说你阿爸连一封信都没有给我阿妈来过,更别说本人回来了。我阿爸说你阿爸就是一个嫌贫爱富的浪荡公子,因为当年你阿爸比我阿妈家境好。

朝格图 但是我阿爸这么些年一直保留着你阿妈的照片,还有当年他们俩的一些旧物。30年了,那照片都变黄了,东西也变旧了,可是这人心还是没变。这说明我阿爸可能不是像你们想象那样的陈世美。

斯 琴 谁知道孰是孰非啊?他们那一代人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朝格图 有时我真的很悲观,怕你阿爸阿妈坚决不同意,咱俩怎么办?

斯 琴 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怕什么?大不了咱俩也像你阿爸当年那样,离家出走,浪迹天涯。

朝格图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是改革开放之初,在外面闯荡比现在容易。现在满世界大学生毕业不能就业。再说我是学水产的,家乡发展水产业,绝对是天赐良机,不能一展身手,那就太遗憾了。

斯 琴 瓦西里说过: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舞台外传来喧嚷声。老油条及连环湖水域小型水产养殖场主甲、乙、丙、丁齐上。

老油条 斯琴你们俩在啊?

斯 琴 二叔你们谈,我俩走。

老油条 走什么走,二叔也不是撵你们。二叔和他们说的事也不怕你们听。

[老油条召集大家。

老油条 来,来!大家都集中这边。

甲 二哥,你是咱连环湖水域小渔场的领头人,你说吧,咱们大伙咋干。

老油条 领头人不敢称,不过我年龄大,经营这行比你们时间长,既然大伙信得过我,我就说说,不对的你们更正。

乙 你就说吧。

老油条 咱们都是连环湖水域的渔场主,大家也知道,哈斯要搞集约型经营,就是要把全县的水产企业都集中起来,成立企业联盟,水产品要打统一品牌。听说县里已经同意了。按说这是个好事,我是举双手赞同。可是我也有点不托底。

丁 你有啥事不托底?

老油条 现在咱们是股份制企业,国家控股,除了国有股外,哈斯占股份最多,集中经营规模太大,船大遇到风浪不好调头啊!一旦经营出现问题就怕……

丙 二哥说的是啊,人家国家后台硬,哈斯实力强,最后可能翻船的是咱们小户企业啊。

乙 也不一定吧,机会和风险是相等的,规模大,经营好了挣钱也多。以前咱们小打小闹那是癞蛤蟆打苍蝇——将供嘴儿。按那个速度咱们这辈子恐怕也壮大不到哪去。

斯 琴 这话说的对,你们要是愿意走老路,永远都会是原来老样子。

老油条 这丫头,大人说话你别插嘴,先听这些长辈的。

[斯琴朝老油条撇嘴。

甲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规模小了企业发展不起来,规模大了风险也大,一旦出问题就会倾家荡产。那往下咋办好?

老油条 我不是反对集约型经营,只是觉得步子有点快,咱们底子薄,怕跟不上。万一出现意外,这一家老小的就都得去喝西北风。

朝格图 二叔,那倒不至于吧。如果咱们不联合起来,继续单打独斗、互相算计、争抢市场,最终只能是市场萎缩,效益更差。只有大家组合起来,形成联盟,才有利于发展。

老油条 事情倒是好事情,我说过了,我举双手赞同,可是,现实是残酷的。比如说,哈斯大力引进名特优鱼种,品种多,要求每个渔场养殖的品种互相不重复,这样才能保证将来产出销售互相不争嘴。这理论上说是对的,可是谁知道哪个品种养殖成本低、风险小、更挣钱呢?万一你养殖的鱼种不成功,或者销售不好算谁的?

朝格图 二叔,你这是杞人忧天了,名特优鱼种再不好总强过四大家鱼吧?同样是一斤鱼,价格差多少倍,这个账你不是不会算。你不放心,可以让你们先选鱼种养殖,剩下的归我阿爸。

老油条 小子,那是你的意思,不代表你阿爸。

朝格图 我可以做我阿爸的工作。再说,他既然提出了这个思路,自然就会做出奉献的。

老油条 还有,他搞的那些新玩意让我们也不懂。咱老鱼把式就知道放苗、打网、卖鱼,他搞什么冷链运输、冷藏加工、产业融合什么的,我一听就脑袋疼。那些洋玩意咱搞不了,别整来整去整张脚。

乙 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油条 我嘛,是想加入企业联盟可以,但必须保证企业资金的独立性。就像苏联那么加盟共和国似的,好了一起干,不好了就各玩各的。

乙 那还叫什么企业联盟啊?

老油条 要不,就让总公司给咱出个保证,一旦经营赔了,总公司给咱补偿一些。

朝格图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要求?你们只赚不赔,风险我阿爸一个人担?我阿爸咋想的我不知道,要是我啊,我一百个不同意,联盟摆在那,你爱入不入。

甲 咱们再听听哈斯是什么意见吧。

[哈斯巴根上。

甲 说曹操曹操就到。

哈斯巴根 你们都在这唱红脸,是等着我来唱白脸吧?(众人笑)我进屋听到有人说企业联盟的事,都说说咋个想法?

老油条 大伙说说吧,我也没想好。

乙 我说老油条你这就不对了,叫你声二哥是尊重你,你刚才还叭叭的说的头头是道呢,这会儿叫真章怎么就缩回去了。你可真够油的啊!

老油条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想让你们大家先说说,最后我的想法自然也得说。

哈斯巴根 那就大伙先说,咱们大家的事,大家议。

丙 我是想,我们引进这么多名特优鱼种需要资金额过大,没钱投入怎么解决?

哈斯巴根 资金的问题没关系,县里会帮助解决贷款的。

丙 那这么多鱼种,市场会看好吗?卖不出去怎么办?

哈斯巴根 我们已经请专家做过科学的市场调查和预判,做了最坏的打算,肯定要比咱地方这鲤鱼、草鱼、白鲢、鲫鱼四大家鱼效益好多了。就拿鲤鱼算,冬网一斤鲤鱼35元,而鳜鱼一斤超过100元,3倍的利益在里面。而养殖过程中,除了一次性投苗成本高以外,养殖成本并不过高。抛去投入成本,效益也特别可观。

老油条 可我听说这鳌花鱼,就是你刚才说的什么鳜鱼,洋名咱不会。这鱼娇性,爱得病,防病灭病这条做不好就得赔个底朝天。

哈斯巴根 这正是咱们的优势所在,成立了企业联盟,我们会高薪聘请水产专家做技术指导。这笔聘金在联盟看是小钱,可到下面各企业就是大钱。

老油条 听说养殖这些名特优鱼种各场要分开来养殖,那你会不会挑好养的养?

哈斯巴根 你觉得我会吗?

老油条 我不知道。

哈斯巴根 告诉你,风险大的就是你们说的不好养的,产值也高,风险和利益是相等的。你们可以在专家的指导下优先选择养殖品种,最后剩下是我的。

丙 我们不想参加名特优鱼种养殖,难道不行吗?

哈斯巴根 当然可以,不过你们会失去一个非常好的发展机会。

丁 那如果我们不想参加你的企业联盟呢?

哈斯巴根 也可以,不过这个联盟是县里统一组织的,不是我这个公司搞的,它秉承的宗旨就是互利互惠、共同发展、平等公正、来去自由。

老油条 我先考虑考虑,我们庙小养不起大方丈。

丁 如果是来去自由那我就先观察一年看看,如果你们经营好了来年我再入盟。

丙 那我也再考虑一下。

哈斯巴根 那你可能会失去一年的发展机遇。

乙 你们什么意思啊,这样的发展机会不要了?以后靠你们小门小户自己打拼猴年马月能干起来?

哈斯巴根 企业联盟的优势我和大家说了,资金可以互借互助,县里也会统筹考虑;技术支持可以统一调剂,由联盟统一提供;养殖名特优鱼种可以优势互补,各场分类养殖;销售可以统一品牌,共同占据市场。

斯 琴 这样的好机会你们不能错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自己拿主意,不能听信别人的话。

老油条 你这孩子,大人们在这研究工作,你跟着瞎搀和个啥?

哈斯巴根 好在时间还充裕,大家不要急着做出决断,再好好考虑考虑。

甲 好啊,我们大家再考虑考虑。

乙 我不用考虑了,坚决加入联盟。[斯琴手机铃声响起。斯琴接电话。

斯 琴 是我,您在哪里?什么?我阿妈心脏病犯了?叫120了吗?现在在哪?好,我马上往医院赶。

哈斯巴根 今天的事情就先议到这,大家回去再想想。{转向斯琴}你阿妈在哪里?送医院了吗?

斯 琴 (带着哭腔)正在往医院送。

朝格图 我和你一起去。

[斯琴点头。

哈斯巴根 等等,钱不够充裕吧?

斯 琴 (有些难为情)我会想办法的。

哈斯巴根 (转身拿出一张卡)朝格图,你和斯琴赶紧去医院,这卡里有20万元钱,你带着住院用。我处理一下手里的事,马上赶过去。

[幕落。

第三幕 往 事

[幕启:其木格家中。

[朝鲁、斯琴、朝格图搀扶其木格上,朝鲁和斯琴将其木格扶到沙发上坐定。

朝 鲁 (对朝格图)谁让你来的?

斯 琴 阿爸,人家是来看阿妈的,阿妈有病朝格图也很惦记,你干嘛撵他啊?

朝 鲁 我干嘛不撵他?我家不欢迎他。我早就跟他说过了,只要有我朝鲁在一天,你们的事就别想成。

斯 琴 您为什么这么反对我们的事啊?

朝 鲁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同意。

[朝格图尴尬地搓手。

其木格 朝鲁,你就让孩子在这呆一会吧。我得病期间,亏了他床前床后的忙碌,人都累瘦了。

朝 鲁 好吧,就这一回,下次不许到这来。

斯 琴 阿妈,这回心脏安上支架您就没事了。

其木格 我感觉这心脏有劲了,舒服多了。

朝 鲁 其木格,我们手术花的钱我会马上还给哈斯,我不想欠他的。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斯 琴 人家刚刚帮完你,你就说这话。

朝格图 别急着想还钱的事,治好病就好。

其木格 你拿什么还?有钱还吗?人家给出月薪8000元你都不去。

朝 鲁 你……(语塞)

朝格图 叔叔,阿姨,那个话题咱们就不说了。以后啊,阿姨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能生气,不能着急,不能劳累,特别是不能用力,稍微不慎就会出大问题。

斯 琴 放心吧,阿妈有我照顾着。

朝 鲁 可是,你阿妈想答应哈斯,去他公司管理销售。她的身体怎么能行?

朝格图 叔叔不必担心,阿姨去公司只需指挥别人干就行了,那么多年轻人,怎么能用得着她动手。

斯 琴 阿妈,前几天姥姥来电话说要来,她什么时候到啊?

其木格 她是担心我的身体,要来看看我们,她自己身体也不好,她说来之前告诉我。

[刘书记、哈斯巴根上。

刘书记 其木格,你的病全好了吗?

其木格 谢谢老书记,托您的福,好多了,心脏下了支架。

刘书记 那就好。

朝 鲁 谢谢您惦记。

哈斯巴根 剩下的静养就可以了。

朝 鲁 谢谢哈斯你的帮助,不过那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哈斯巴根 我是来看其木格的,不是要钱的,你多心了。

朝 鲁 你和老书记来不仅仅是看斯琴吧?

哈斯巴根 那你说我还有什么事?

朝 鲁 我没说错的话还想动员我和其木格去公司对吧。

哈斯巴根 当然主要还是来看其木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想聊聊这个话题。

朝 鲁 其木格去不去是她的自由,她自己决断吧。我嘛,感谢你的盛情,我不想去,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刘书记 那你有什么打算?

朝 鲁 我嘛,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希望你们不要再纠缠我,到年底我保证脱贫还不行吗?

刘书记 你以为我只关心我的脱贫工作吗?我是想带领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朝 鲁 可你也得理解我的心情,就给我保留最后这一点尊严都不行吗?

其木格 有话不能好商量吗?为什么总是吵?

[有人敲门。斯琴开门。刚莱玛上。

斯 琴 哎呀,姥姥,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啊?

其木格 阿妈,你不说来前告诉我吗?我准备去市里接你。

刚莱玛 我是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再说,我身体好好的,不用你们接。(拥抱其木格) 快让阿妈看看,你身体怎么样?最近心脏怎么样了?

其木格 看,这不是好好的嘛。

斯 琴 谁说好好的,心脏刚刚下了支架。

其木格 就你嘴快!

朝 鲁 阿妈身体挺好吧?

刚莱玛 挺好的,一顿能吃半只羊腿。(众人笑)哟,刘书记也在啊,你看光忙着母女见面了,慢待你了。

刘书记 老友如古道,都是老故交,不存在慢待。刚才你们母女见面我就没打扰。

哈斯巴根 阿姨您还认识我吗?

[刚莱玛疑惑地反复看哈斯巴根,然后摇头。

哈斯巴根 我就知道您一定认不出我来了,30年了。

刚莱玛 (恍然大悟)你是……哈斯巴根?

哈斯巴根 正是我。我回来了。

刚莱玛 河水再大也在桥下,马儿再壮也跑不出草原。这不是,我们草原雄鹰又飞回来了。

哈斯巴根 阿姨,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我在家乡办起了水产养殖公司,要在家乡创业了。

刚莱玛 好啊,我没看错你。当年你走的时候我很伤心,我说,脱缰的马,缰绳难留住,出鞘的刀,刀鞘难留住。

哈斯巴根 可我还是回来了。

刚莱玛 是啊,鹰从天空上飞过,草地上也会留下影子。这里是你的家啊!

其木格 (难过地)您这个年龄了,来看我们,事先还不告诉一声。

朝格图 是啊,姥姥,我可以开车去接您。

刚莱玛 (疑惑地)这孩子是……

斯 琴 他是我大学同学,叫朝格图。

刚莱玛 哦,你就是哈斯巴根的儿子朝格图?

朝格图 姥姥,是我。

[刚莱玛脸色阴沉而抑郁。

刚莱玛 我说过的话,斯琴根本不听。

其木格 阿妈,您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刚莱玛 孩子,我很担心你们的生活。现在搞新农村建设,还有扶贫攻坚,是你们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刘书记 正好刚莱玛你回来了,帮我做做朝鲁的工作,哈斯巴根要高薪聘请他去公司做技术总监,可是朝鲁不同意。

刚莱玛 朝鲁,是为了面子吗?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常言道:两块石头支不起奶锅。没有别人的帮助很难做成事的。

朝 鲁 可是,我……

其木格 朝鲁,你听阿妈的话,不要整天浑浑噩噩地喝酒。

斯 琴 姥姥,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不同意我和朝格图来往?

刚莱玛 什么也不为,我就是不同意。

斯 琴 姥姥,您一向是个开明的人,不会这么不讲理吧?您反对我们交往,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刚莱玛不语。

斯 琴 难道是我阿妈和朝格图他阿爸之间的事情影响到了我们这一代人了吗?为什么?

刚莱玛 (痛苦地)孩子别问了。苍鹰不吃腐肉,那是有它的道理的。

斯 琴 可是,为什么把上一代人的账算到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头上?那样不公平!

[刚莱玛欲言又止。

斯 琴 姥姥, 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其木格 阿妈,我们不是小孩子,也要步入老年了,当年究竟有什么隐情您就说出来吧,我们能承受。

[刚莱玛犹豫不决,最后下决心地。

刚莱玛 老刘,我答应过我死去的老伴永远不说出去的。

刘书记 刚莱玛,50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就是国家机密也该解密了。

刚莱玛 其木格,哈斯巴根,你们两个过来。(其木格、哈斯巴根围在刚莱玛跟前)其木格,亲爱的孩子啊(痛苦地)我不是你的亲生阿妈,舒雅也不是哈斯巴根的亲生阿妈,你们俩是别人的孩子,是亲兄妹!

其木格 (惊讶得尖叫)阿妈,您是不是糊涂了,您在说什么?

哈斯巴根 阿姨,您怎么了?您是在说笑话吗?

刚莱玛 (摇摇头)我没有说笑话。50多年前,你们的爸爸妈妈双双因为右派被下放到连环湖,来之前他们都是大学老师。那时咱连环湖没有中学,孩子上初中要到20公里以外的乡镇中学去。路途遥远,学校没有住校条件,孩子们来回跑特别辛苦。他们主动提出要建立初中学校,得到了场领导的支持。初中建成后,爸爸教文科,妈妈教理科,两个人承担了全部课程。

哈斯巴根 那,他们是哪里人?

刚莱玛 他们是从北京来的,是汉族人。

其木格 阿妈,那后来呢?

刚莱玛 后来,他们开始挨批斗。无论经济上还是精神上他们都很苦。当时我和哈斯的养母舒雅都在小学教学,和你们的爸爸妈妈来往得很密切,我们是本地户,在生活上给了他们很多照顾。

[哈斯巴根和其木格痛苦而焦急地望着刚莱玛。

刚莱玛 那一年,其木格两岁,哈斯巴根三岁,你们的爸爸查出了肝癌,半年后,他就去世了。你们的阿妈不堪批斗压力和生活重负,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留下一封遗书就上吊死了。在遗书中,她把两个孩子分别托付给了我和舒雅,其木格给了我,哈斯巴根给了舒雅。那以后,你们就成为了我们的孩子。

其木格 可是,那以后,你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刚莱玛 不,我和舒雅都有自己的孩子。

其木格 这50年来为什么没有听你提起过?我还有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吗?

刚莱玛 确实我没有提起过,是想有利于你的成长,让你享受更多的爱。你还有一个哥哥。

其木格 (掩面而泣)阿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哥哥哪去了?

刚莱玛 (泣不成声地)那时,真的太穷了,我没有能力同时……抚养你们,可是我又不想辜负你阿妈的重托,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因哭泣而无法说下去)

其木格 (替刚莱玛擦泪)阿妈,您就是我的亲阿妈,您别难过,您要保重身体。

刚莱玛 那时你们刘书记还在读小学,虽然他小,但也已经记事了,他就是见证人。我就把……把我的亲生儿子……(哽咽)

刘书记 (眼泛泪光)你阿妈……把自己亲生儿子送到远方的亲戚家寄养……他,就是你的哥哥。

其木格 阿妈,哥哥现在在哪里?

刚莱玛 他在内蒙古,现在生活的很好。

其木格 (恍然大悟)阿妈,那您晚年一直在内蒙古生活,就是和哥哥在一起生活吗?

刚莱玛 (点点头)是的。

其木格 那您……为什么不早去哥哥家?为什么不把哥哥接到家里来,让我们都认识一下?

刚莱玛 阿妈无法早去你哥哥家,也无法接他来,因为他一直怨恨阿妈,怨恨阿妈从小就抛弃了他。直到几年前,他也步入了老年,才理解了阿妈。但他发誓,永远也不会来到他的出生地,这个让他伤心欲绝的地方。

[刚莱玛与其木格相拥而泣。

其木格 阿妈,这么些年您太苦了,付出的太多了。为我这个不是您亲生的孩子。真的谢谢您!

哈斯巴根 阿姨,可是,在我还没有完全成人的时候,我的阿爸阿妈就离我而去,那么,我的其他家人呢?

刚莱玛 哈斯巴根,你阿爸阿妈死的早,那时老刘已经当书记了,是场里连年给你救济,加上各家各户的帮助,你才读完了高中。你现在还有一个姐姐,在陕西一个贫困的村子里生活。

哈斯巴根 您知道她的地址吗?告诉我,我要去见她,也想给她一些帮助。

刚莱玛 (摇头)怎么说呢?我怕她不见你。

哈斯巴根 为什么?

刚莱玛 你阿爸阿妈和我家是一样的情况,没有能力同时抚养你们,就把她送到陕西那个遥远的村子里了。所不同的是,我的儿子后来的日子还不错,你姐姐却吃了很多苦,所以,一直到你阿爸阿妈死的时候,她都不肯原谅他们。我无法确定她是否接受你,因为她认为是你的存在才夺去了她的父爱母爱,以及她所应该拥有的一切。

哈斯巴根 (擦拭眼泪)难怪我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姐姐。

刘书记 那时候咱渔场的效益特别差,鱼苗投入不足,产出少,家家户户糊口都难。难为了这两个伟大的母亲。

刚莱玛 (转向斯琴和朝格图)所以我也坚决不同意你们两个小的结合,因为你们俩是表兄妹,你们是近亲。

斯 琴 (顿悟)朝格图是我表哥?

朝格图 我不是在做梦吧?斯琴怎么会是我表妹?

刚莱玛 我原本不想说出实情,因为我对你们的阿妈遗像发过誓,也对我的老伴承诺过,永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再说,说出来也会对你们造成伤害。可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的第三代在谈恋爱,要结合在一起,我我…只好违背了我的诺言。

斯 琴 (惊恐地大哭)不,这不是真的,姥姥你为什么这么残忍,编造出这么一个小儿科的故事来欺骗我?

刚莱玛 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我编造的故事就好了,可惜生活有时就是这么残酷。

斯 琴 不,姥姥你别说了,你说的这些我根本不信,你是在骗小孩子,我长大成人了,我不信。

其木格 斯琴,你不要这样,既然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就要学会承受,承受生活中的痛苦。

斯 琴 不,当年你们大人为了自己所谓的承诺,到底对亲人做了什么?为什么把我的恋人变成了我的表哥?

朝 鲁 斯琴,我的女儿,你冷静点。事实已经铸就,我们都无法改变,要学着接受。

斯 琴 (歇斯底里地)不!不!你们这些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人!

[斯琴跑着下。朝格图呼叫斯琴跟着下。

其木格 阿妈,我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一直都没有醒。

刚莱玛 我也但愿它是个梦。

刘书记 这都是那个特殊年代造成的悲剧。

刚莱玛 是我们当年的无奈,造成了今天的人间悲剧。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你们要憎恨我也好,长生天(蒙语)要惩罚我也罢,我都接受。

其木格 (哭泣地)阿妈,你不要那么说,我理解你,我也是做阿妈的人了,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我懂的。

哈斯巴根 阿姨,您说的对我和其木格都震动太大了,我们没有想到我们会有这样的身世。虽然您和我的养母不是我们的亲生阿妈,但您比亲生的阿妈更伟大。

刚莱玛 其木格,当年你误解了哈斯巴根,是我坚决抵制你们的来往,让他彻底绝望了,他不是不负责任负心地逃避,是他无法面对这里的一切。

其木格 这件事我一直心有怨恨。

刚莱玛 怨恨就像毒蛇一样,咬的是你的脚趾,发作的却是你的心。说心里话,我不允许哈斯巴根和其木格来往,但我也不希望他走,一个孩子,到那么远的大都市去闯荡,我不放心啊!可是,他主意已定,我又有什么办法?

朝 鲁 对不起,哈斯巴根,是我们错怪了你。

哈斯巴根 没关系的,牛粪烟呛不瞎眼睛。不经历一些风浪,人怎么能够成长呢?

刘书记 从前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让我们重新开始。来,其木格,哈斯巴根,你们兄妹俩重新认识一下。

哈斯巴根 小妹!

其木格 哥哥。

刚莱玛 如果你们不怨恨我的话,就听我说句话,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十指连心,碰哪个哪个疼。我希望你们能团结起来,十根牛毛只是一缕线,一百根牛毛才能拧成绳子。哈斯巴根回来要做大事,你们就一起做,一定会做好的。

哈斯巴根 朝鲁,你是我的妹夫,是我的家人。我请你出山,既不是同情你、怜悯你,也不是单纯为了完成扶贫任务。我相信刘书记也是这么想的。

刘书记 是的,我是渔场的书记,国家这么重视扶贫工作,这更是我的责任,我不能允许我们场里的职工和家属有一个贫困的。

朝 鲁 让我考虑一下吧。当然,你想听实话的话,我还是不想去你的公司。

哈斯巴根 那不是我个人的公司,这和我广东的酒店不一样,水产公司是国家的,也是大家的,我也是其中的打工者之一啊。

其木格 哥哥,你给他时间考虑一下吧。

哈斯巴根 也好。

刚莱玛 好了,你们现在马上去把斯琴这个丫头给我找回来吧。

[幕落。

第四幕 腾 飞

[幕启。连环湖水产养殖股份公司会议室。

[刘书记、哈斯巴根上。

刘书记 企业联盟成立大会筹备工作差不多了吧?

哈斯巴根 正要和你汇报,万事俱备,只等吉时10:58分正式开始。

刘书记 还有什么事需要做的?

哈斯巴根 一会儿老油条还有那些小企业负责人来,最后确定哪些企业加盟入股,想退出的,可以走人,要加入的,留下来开会。这个程序并不影响股份公司成立大会的召开。

刘书记 好,尽可能吸收更多的企业参加,拉动小企业也是另一种扶贫。

哈斯巴根 当然,我会尽力的,即使股份公司成立以后,他们想通了还是可以加盟入股的。

[其木格、朝鲁上。

哈斯巴根 其木格,斯琴怎么样了?

其木格 这个倔强的孩子,说什么也不回来,在同学家里呢。

刘书记 孩子没事就好,给她时间让她静一静也好。

其木格 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朝格图正在做她的工作。

刘书记 其木格,来公司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其木格 想好了,我来公司。

刘书记 好!祝贺你其木格,让我们这个公司能发挥每个人的特长,把我们的企业越做越好。

哈斯巴根 朝鲁,你想好了吗?

朝 鲁 (犹疑不决地)我再考虑一下。

哈斯巴根 朝鲁,我是真诚的邀请你,让咱们联起手来,共同把这个事情做好做大吧。

刘书记 是啊,过去,我们守着湖受穷,捧着金碗要饭吃,那是因为我们没有研究明白咋利用这湖为我们造福,因此我们受到了湖的伤害;现在不同了,我们用全新的理念去开发它,利用它,让它为我们服务。

哈斯巴根 你不能一遭让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朝 鲁 说实话,哈斯,我不是怕丢面子,我的面子没那么值钱。我是想,我的技术都是过去的老玩意,新知识咱不懂,怕耽误了企业发展。

哈斯巴根 这就是你想多了,其实水产业的技术万变不离其宗,你的实际经验特别关键。比如养殖名特优品种的鱼,你老本行啊,让朝格图做你的助手,为你提供资料,你还不大显身手。

朝 鲁 那……如果你执意要我参与,那我就干干试试。

刘书记 不是试试,你朝鲁一定行。哈斯巴根 那咱们就说好了。

[朝鲁点点头。

[老油条及小水产企业主甲、乙、丙、丁等上。

哈斯巴根 各位考虑的怎么样啊?

[老油条环顾各位,沉默不语。

乙 我早就考虑好了,加盟入股。

丙 我经过考虑也决定了,入股。

甲 我还是想听听你再详细说说股份公司的经营管理办法。

丁 如果我们不加盟入股会不会受到公司的排挤?

哈斯巴根 公司有章程,加入本着自愿原则,退出自由,来去都悉听尊便。不过,有关公司运营方式我倒是还得唠叨几句,养殖方面巩固“四大家鱼”传统品种,增养名特优鱼种;销售方面不能再延续传统的坐在水边卖鱼方式,在各大中城市建直销店,扩大网络销售渠道;还有加工业,县里引进了大型加工企业,经过加工销售,鱼的价格要翻好几倍。

甲 听着倒是真不错,就是不知道做起来怎么样?

哈斯巴根 当然,我们设计的方案首先考虑到了能不能操作,不是在纸上绣花,咱不能玩文字游戏。我们做过市场调查,前景非常好。如果各位信得过我就抓紧加入联盟。

老油条 我说哈斯总经理,别人叫我老油条,其实那是误解我,我不过就是做事谨慎点罢了,这也不算啥毛病。现在市场险恶,谁搞经营都不容易,特别是我们几位这小本经营的养鱼户,一旦陪了就是倾家荡产。不像你的生意做的那么大,抗折腾。

哈斯巴根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

老油条 我是想,(瞅瞅哈斯巴根,瞅瞅众人)如果我们加入的话,能不能由公司给我们这些小户一个保证,比如说,给我们签一个协议,如果出现大的损失,那总公司必须要赔偿我们的损失。你们大家说对不对?

[除乙外,其他养殖场主都随声附和。

哈斯巴根 这个要求没有道理吧?股份经营都是有风险的,广告上不是说了嘛,股市有风险,经营需谨慎。水产业经营也一样,也有风险,也需谨慎,怕风险就不要进来参与经营。挣钱了大家分,砸锅了是一个人的,利益均沾,风险自然也要分摊,这是规矩。各位看准了还是自己定。我哈斯巴根不是在求各位,我是想带领各位一起发展。

刘书记 我强调一下。合股经营不是哈斯巴根一个人的事,往小了说是咱连环湖水产养殖股份公司的事,往大了说是咱连环湖水域,甚至是全县水产业的大事。刚才哈斯巴根说了,加入本着自愿原则,退出自由,但这个自由也是有度的,不能总是翻来覆去、出尔反尔。不管是退出还是加入,我只给你一次反省纠错的机会,把握不住机会,发展不起来就怪自己,不要怪别人。

老油条 刘书记,您老别多心,我老油条不是不想加入,是害怕有闪失。我们毕竟和哈斯条件不一样,人家一旦出现意外家底子厚,能扛过去,我们就得要饭吃。

刘书记 哈斯巴根家底子厚也是自己一刀一枪的打拼出来的,也不会轻易让它白白地损失掉。你这就是井底青蛙的想法,拿不到大台面上。

老油条 是,我眼界低,没见识。

刘书记 这水产养殖和农民种地一样,种地不能再靠老一辈的传统耕作方式了,水产养殖也一样,再老守田园就把自己捆住了。你们光怕洋玩意、新东西不行,得学,得适应。我马上也要退休了,可我也得学,不学就落后,不学就让人落下了。

哈斯巴根 刘书记说的对,连环湖不是我哈斯的,也不是刘书记的,是咱大家的,这是咱的家园。我在这里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就在刚才,我成功地聘请到了我们连环湖最富有经验的朝鲁出任我们集团公司的技术总监,他是老鱼把式,是技术大拿,有他在咱们风险就降低了很多。再加上我们有先进的、适应市场运行规律的现代化经营模式,不愁我们发展不起来。

乙 哈斯,你这样一说我们就更有信心了,我本人愿意跟着你走,你就大胆地带着我们闯市场吧。

丙 我也一样,你指到哪我就打到哪。

丁 还有我,确定了,加入!

哈斯巴根 好,只要大家有这个决心我们就会无往而不胜。连环湖是咱大家的,大家的事就要大家一起做好。

甲 好,我也参加,算我一个,加盟入股!

[众人鼓掌。

刘书记 现在就剩下你老油条一个人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

老油条 (不好意思地)老书记,您老怎么也叫我老油条啊?我这人经常遇事没主意。

哈斯巴根 总书记说的好,在扶贫的路上,一个都不能少。今天咱水产业集约化发展也一个都不能少。

乙 老油条,给个痛快的。

老油条 (掏出手绢擦汗,扭捏地)我……也算一个吧。

[众人鼓掌。

哈斯巴根 各位,我提个建议,让我们的技术总监朝鲁说几句话。

[众人再次鼓掌。

朝 鲁 (有些不好意思地)各位乡亲、老少爷们,我没想说话,也不会说个啥,既然大家这么盛情我就瞎说两句。我这人运点低,命不好,干啥啥不中。

其木格 (推搡朝鲁一下)你说什么呢?大庭广众的净唠些没用的。说说咱咋干。

朝 鲁 (搔搔头皮)过去的事不说了,但有一个事我还得说,那就是我个人过去经历了一些挫折,就气馁了,没信心了,啥也不想干,啥也不敢干。我本人变成了一个酒鬼,我家变成了让人帮扶的贫困户。给自己丢了脸,也给大家抹了黑。大家不嫌弃我,特别是老书记,为我精准扶贫的事操碎了心。哈斯请我做技术总监,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大家。大家携起手来一起干,咱们的联盟一定会越来越强大。

[众人叫好。

朝 鲁 我是个内向的人,一下子说了这么些话,自己都晕了。我向大家宣布一条,从今往后,我忌酒了,请大家监督!

其木格 你这个决定比你当技术总监更让我高兴。

哈斯巴根 我不同意。朝鲁不应该完全忌酒,以后少喝就可以了。遇到喜事的时候,我们蒙古人是要以酒助兴的。比如说,一会儿开完会,我们要喝上一杯红酒来庆祝大家达成协议。

其木格 既然我哥哥说了,我完全赞同。

哈斯巴根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了,一会儿会后,我们共同签署协议。

[刚莱玛、斯琴、朝格图上。

刚莱玛 你们在开会吗?我们到外面去等一会。

刘书记 不,刚莱玛,进来吧,我们的事情说完了。

刚莱玛 那就好,不误你们的事就好。看看我把谁带来了?是我的外孙女斯琴。

朝 鲁 斯琴,你跑到哪去了?让姥姥操心了吧?

其木格 斯琴,大家为你担心死了。

朝格图 我们终于把她找回来了。

[斯琴眼圈一红,低下头。

刚莱玛 看到你们这样,一定是事情进展顺利。

刘书记 是的,一切顺利。

刚莱玛 咱们真是喜事连连。我的外孙女遇到了一些问题,心理上的坎短时间过不去。怎么办?我答应她,马上带她去内蒙古,去看看辽阔的草原,看看骏马和苍鹰,跳跳安代舞,听听马头琴和呼麦。半年后,把郁闷排解了,心情调整好了,我就带她回来,到时候还给你们一个崭新的斯琴。那时候她回到公司,就是一个新生力量。

朝 鲁 好,阿爸同意。

其木格 阿妈支持你,和姥姥去吧,见识一下外面的天地。姥姥曾经说过,是雄鹰就会翱翔蓝天,是骏马就会驰骋草原。你是杜尔伯特草原的雏鹰,飞出去看看蓝天有多大。

哈斯巴根 去吧,斯琴,舅舅在连环湖畔等着你。半年后回来,和舅舅一起创业。

朝格图 斯琴,我的好妹妹,说到痛苦,咱们是一样的,但我想通了,勇敢地面对现实。天涯何处无芳草,蓝天很高,世界很大,让我们一起历练吧。

刚莱玛 斯琴,我的小马驹,大家说了那么多,你是不是也该说句话?

斯 琴 姥姥,刘伯伯,阿爸阿妈,舅舅,哥哥,还有乡亲们。我刚刚经历了人生第一个重大打击,是姥姥帮助我走出来。我和姥姥去内蒙古草原,我要去看我远方的那个舅舅,去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相信我,半年后我会回来的!

[众人鼓掌。

哈斯巴根 大会再有半个小时就要召开了。现在,我提议,利用会前这一点时间,我们一起照一个“全家福”好不好?

众 人 好!

[众人整肃队形,刘书记委托工作人员拍照。

[所有人春风满面,笑意盎然。工作人员举起相机。

工作人员 一、二、三……

众 人 茄子!(镜头定格)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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